慕初黎直接呆在了原地。

    慕慕慕……慕九辞?

    原作中她就没从正面写过这个角色,自然不知晓这人姿容气态如何。

    没想到,慕初黎生着一张虽明丽但娇俏柔美的容貌,兄长姿容居然昳美至此。

    慕九辞没有正面出现过,自然也没有一切关于和女主的对手戏,这兄妹二人平素如何接触,她也一概不知。

    但不论如何,她也不能承认自己不是原女主,否则依照慕九辞的手腕和狠戾程度,慕初黎并不怀疑这人可能直接将她掐死,再设法寻找原女主。

    慕初黎只得硬下头皮,端视他的眼睛,唤了一声:“……兄长。”

    好在话语落下,慕九辞唇畔笑意不减,眸色更是因着这一声,柔缓了几分,似是并没有发现这副躯体内已经换了灵魂。

    这人不笑时,气质尊贵容颜极艳,美则美矣,但更让人疏离,而在眉眼微弯时,整个人恍若笼上一层轻云薄暮,稍稍掩住了那极其逼人华美,显出旖旎风致。

    ……甚至,让人生出几分亲近之感。

    慕初黎压下心底诡异的欢喜和熟悉之感,总归暂时尚好,暗自松了口气,又挽唇对着这位“兄长”笑了一下。

    刚想着要不寻个理由,先避开为妙,便听男子低沉的声音响在耳畔,问她:“可还有哪里不适?”

    不适?

    莫名其妙的一问,慕初黎云里雾里不知所谓,只能摇头。

    却听他又道:“记忆失了几成?”

    慕初黎:“!!!”

    ……什么意思?!什么叫她的记忆失了几成?他知道自己没有原主的记忆?还是甚至完全知晓她根本就不是慕初黎本人?!

    慕九辞像是瞧出她的戒备与紧张,举步缓慢上前一步,果不其然见她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避开的意味着实明显。

    他倒也不恼,更未逼迫于她,立于原地,神色柔和,放低声音,不动声色地扯谎道:“你抟盛骨能力初显现,灵力激荡,极易失忆。”

    慕初黎沉默良久。

    虽然戒备未消,也觉得这位兄长睁眼说瞎话,但她迟疑了须臾,还是顺从着心底朦胧笼上的信任与亲近之感,还是乖巧点头。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反正慕九辞暂且没有杀她之意,不若坦白,走一步看一步再说。

    慕初黎说出实话:“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的答复在慕九辞意料之中,瞧着面前拘谨的姑娘,抬起手,见她没有躲闪之意,才搁在她的发顶,轻轻揉了揉,放缓声音安慰道:“无妨,来日方长。”

    话语方落,这人又瞧着慕初黎从穿越至今,就一直爬摸滚打,尤其是这两日顾不得宽衣解带,整日照料谢沉翊,致使衣着发饰都朴素而简单,顿时皱了皱眉。

    他击了击掌。

    身后的另一架马车上,列次走出两位衣着得体妆容端美的侍女,二人站到慕初黎面前,微微屈膝做下一礼,恭敬道:“三小姐,还请入车沐浴更衣,待奴婢为三小姐重梳妆容,稍后便回府。”

    慕初黎立时后退一步。

    一是她不习惯被人侍候,二是……

    她顿了一顿,抬眼瞧向面前丽若杜鹃争艳的男子,抿唇一瞬,主动问出了声:“帝京端王府二公子,可是已经到了府上?”

    慕老王爷常年诵经礼佛,不管窗外之事,整个慕王府,乃至一个偌大的琅都,都是慕九辞这位世子一手打理。对于谢流渊入了琅都之事,他不可能不了解。

    而且,这人同样身负抟盛骨,既然能在百里之外为她遮掩灵力,就不可能对此地发生之事,对……身负夭骨,正躺在屋里的谢沉翊,一无所知。

    但这人自从到此,只想带她回府,绝口不问端王府和谢沉翊之事。

    而就她所知,谢沉翊从前与慕九辞从未有过接触,说是萍水相逢都离谱。

    ……那么如今只有一个可能。

    慕初黎抬起眼,定定盯着面前的这位“兄长”,答案在心中明晰——慕九辞,不想承下她与谢沉翊的婚事。

    男子笑染胭脂色,昳美幽致,眼中也尽是宠溺和体贴,迎着她的后退,缓慢向前落下一步。

    慕初黎顿觉身子一僵。

    她定定立在原地,清晰感知自己身子僵硬,似是被人按住了穴道,根本无法动弹,更枉谈想要推开,只能眼睁睁看着慕九辞步步上前,含笑就要揽过她的腰。

    慕初黎瞳仁大睁。

    千钧一发之际,身后响起房门被人拉开的声音。

    慕初黎一怔,心下一喜。

    随即霍然回身!

    连瞬间挣脱了慕九辞的禁制都不知。

    慕九辞黑沉的眸缓缓移落。

    房门之前,少年轻衣缓袍,倚靠门扉。

    慕初黎已经瞬间奔到他身前。

    她眼中的欢喜之意溢于言表,拉过他的手下意识要询问是否还有哪里不适,却是笑容一滞,她转身望了慕九辞片刻,上前一步,毫无迟疑地将谢沉翊掩在自己身后。

    虽不知缘故,但慕九辞不待见谢沉翊的意味,着实太过明显,而依凭慕九辞的能耐,想要杀了谢沉翊,怕是轻而易举。

    谢沉翊拉了拉她的衣袖表示无碍,又抬眸而笑,剔透含蓄的姿容自生晖然风华,像是矜贵无双的雪白凤鸟,张扬地舒展开羽翼,尘世万端美景,尽数归拢一人。

    且又因他长日卧病在身,即使苏醒,面色也带着几分苍白和虚弱的意味,为自己笼上一层虚渺脆弱之美,愈发令人疼惜。

    慕九辞笑若风拂锦楼,眼底却透出枯骨料峭之意。

    慕初黎下意识地上前一步,瞧着慕九辞,唇角微动,不自觉换成了软软的语调:“……哥。”

    她知晓谢沉翊心思明透,从不做没有把握之事,也当有自保之能,而慕九辞这位兄长,也当不敢贸然取人性命……但她怎样也不愿见到二人剑拔弩张之景。

    少女一声唤下,慕九辞的神色终是顿了顿。

    他于心底无声一叹,再次抬眼时,逼人之气已然殆尽:“与三公子收拾收拾,正午便动身回府。”

    ……

    慕初黎道别了阿芊与李常之诸人。

    尤其是阿芊,见她将要离开,虽然只是简简单单握着她的双手,凝视了她许久,也没说下什么挽留之语,但眼底依稀有光点闪烁,不舍之情溢于言表。

    慕初黎拉过她的手,将她抱在怀中,好生劝了要好好学医,又道,她这个已经失了医术的“神医”,等生了病,可要来寻阿芊诊病。

    小女孩忍不住眼底的水汽,又咬着唇角,勉强憋回,说是定会好好学习,以后为慕姐姐诊病,下一刻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急忙补充,希望慕姐姐康健安宁,永远不用患病,更不需要她。

    说到最后,挂着泪花逗笑了出来。

    慕初黎也笑,半晌后,她将小姑娘往怀中紧紧带了一带,慢慢道:“阿芊,慕姐姐等着见你悬壶济世的那一天。”

    许是因为她这个幕府三小姐在此,李疏之见到慕九辞倒是无甚意外,同样都是苍烛山弟子,他对着重锦华袍的男子点头,不卑不亢行了一揖,唤声:“师兄。”

    倒像是有所相识。

    而最令慕初黎意外的,是在她坐上马车,缓缓驶出村子时,车后却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喊声,声音嘈杂中,能听到是在唤“慕小姐”“三小姐”之类。

    她撩起车窗帘子。

    车后跟着黑白棋村的百姓,很多人,包括那位少妇,包括那位送老母鸡的壮汉,包括哪些从鬼玩意儿那儿脱生的人,甚至还包括那日炽匀诬赖她时,说她是妖怪的众多百姓。

    他们或者说着“三小姐对不起”“三小姐我们之前昏了脑袋希望三小姐原谅”,或者又说“感谢三小姐相救之恩”“三小姐我们不需你医病时常来村中坐坐”……

    到最后时,也不知是谁在混乱之中,斯斯文文说了一句:“山长水远,此去一别,三小姐保重。”

    人群寂静半晌,此起彼伏道:“……此去一别,三小姐保重!”

    他们不需慕初黎折回村,像往常一般为他们诊病,挽救他们性命,也不敢奢求在做下那些蠢事后,能够得到原谅,他们只是以自己微不足道的力量,献上诚挚着祝愿。

    长路漫漫,望慕三小姐一路安然。

    马车驶出黑白棋村时,正午太阳高悬,春日的阳光,照得人暖洋洋的。

    慕九辞陪随的马车不少,她与谢沉翊分别乘坐,谢是在外骑马。

    慕初黎叮嘱谢是,盯好自家主子,若有不适立刻通知她。

    谢是打了个手势,又小心瞧了眼前方慕九辞的那辆马车,鬼鬼祟祟凑过来,与她保证道:“三小姐,放心,便算慕世子实力剽悍……只要你一声令下要和主子私奔,我就是豁命,也会给你们断后!”

    慕初黎哭笑不得。

    她望着车窗外的鸟语花香生机盎然,良久后,缓缓开口,也不知是在回答谢是,还是在自言自语:“若我决定要和哪个人在一起,便不是他人能左右了。”

    黑白棋村距离琅城百里,半日左右的时间便可入城。

    一路倒也相安无事,在傍晚时安然入了琅都。

    彼时的天幕已燃起了火烧云,城里夜市也开始渐渐摆起了摊,吆喝声也略有略无地传散开来。

    慕初黎没忍得住好奇,拨拢车帘,探着脑袋望了出去。

    琅都果真与黑白棋村悬若霄壤。

    街边雕梁画栋,朱楼高起,张灯结彩。

    小贩搬弄着杂七杂八的货物,面上洋溢着笑意,在路边开张。

    耳边传来“咕噜噜”的汤水翻滚的声音,鼻翼轻翕,便可闻到空气中传来的蒸饺,馄饨,小笼包的香味。

    而余光不经意一瞥间,还能看到在人群中,或负剑或御灵或持符的道服飘逸仙风道骨的修真之人。

    摩肩继踵中,一名三四岁的孩子与父母走散,站在人群中手足无措地哭,侧旁的白衣修道女子拉过孩子,好生宽慰,抬手一捏,凭空生出一株娇嫩的桃花枝,逗得孩子登时睁大眼睛,打着嗝忘了哭泣。

    ……如果这些人,不是为了她这个抟盛骨而来,慕初黎觉得她很乐意下车,寻他们交个朋友。

    也不知是不是这具身体的影响,人来人往乱哄哄中,慕初黎居然不觉吵闹,她双手搭上车窗,半欹着身子,只觉要到家了,心下生出一种安然之感。

    ……

    跳下马车时,西侧的天幕黄昏将近,头顶已然朦胧笼上绛蓝的夜幕。

    府内仆人持拿灯笼引路,先对着慕九辞和慕初黎行下一礼,又列次问了谢沉翊好。

    慕初黎终究不是原女主,一时也有些拘谨,连“自己”的闺房在哪里也一概不知,更摸不清慕九辞的心思,只好跟在这位兄长身后,走一步看一步。

    谢沉翊身子还未大好,时不时掩唇低咳,由谢是搀扶。

    慕初黎顾念他的身体,拿着要让客人好好观赏府内景物的借口,一路走走停停。

    慕九辞在旁笑意晏晏,似是没瞧出她那点小九九。

    慕初黎:“……”

    我好难。

    然而即便谢沉翊有心遮掩,借着府内高悬的灯笼,慕初黎还是能看到,他的面色苍白,呼吸也略微不稳。

    ……本就重病在身,还甫一苏醒便长途跋涉,是个人都吃不消。

    慕初黎犹豫再三,还是步子一顿,决定上前帮一把,也好顺带渡些灵力给谢沉翊,为他调理身子。

    怎料转身之刻,便见身侧的慕九辞抬起了手。

    又要拦她?!

    动作快过脑子,等到慕初黎收回心绪,周身的灵力已然荡开,生生逼退慕九辞递来的手指。

    与此同时,因她这一番动作振动,头顶的一片落叶,摇曳飘落。

    ——正是慕九辞抬手欲落的地方。

    ……他原是想取下落叶,而不是像在黑白棋村时,给她设下禁制。

    慕初黎听到自己心底,传来“咯噔”一声。

    慕九辞低眼凝视着她,仍旧在笑,姿容迤美眸染春色,但慕初黎能清楚看到,那笑意浅浅浮在表面,而眼底寸寸萧寒,若碎雪落霜。

    “哥……”

    下一瞬,慕初黎眼前一空,意识陡然消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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