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初黎心底“咯噔”一下。
下一瞬,祠堂门前突然拔高长出一株槐树,生出藤蔓一根,倏地缠住慕初黎堪堪迈出还未落地的右脚,而后藤蔓一攀一绑,将明明胜利就在眼前的慕初黎,瞬间整个绑成了个蚕茧子。
慕初黎:“……”
惯来都是她用木系灵力绑别人,今次成了别人用木系灵力绑她。
槐树之后,慕九辞转身站出。
慕初黎闭了闭眼。
……想骂人。
三个人围攻她一个不说,有一个还是了解抟盛一切特性的慕九辞,更别提这人还是中途冒出来,连个预防针都没打就出手,完全打得人猝不及防……
她能离了这祠堂才是天方夜谭好吗。
苍木葱郁,藤蔓在慕初黎头顶绽开一朵白色的小槐花,随风摇摇,像是在炫耀。
身后传来齐阑毫不掩饰的笑声,她像是拍了拍慕九辞的肩膀,啧啧感叹:“这丫头太会拿捏人了,还是得靠亲哥来治。”
慕九辞抬手一挥,四周被他唤来的树木齐齐退去,缠绕着慕初黎的藤蔓也后退消失,只余下一朵俏生生的小槐花别在她的发上。
藤蔓将慕初黎放在几人面前。
慕九辞:“愿赌服输。”
慕初黎闭眼不言。
慕九辞倒也未生恼意,凝望她发顶的槐花,缓声又道:“我不会废你抟盛,也不会拦你去寻谢沉翊。”
慕初黎和齐阑齐齐愕然。
“你的性子外柔内刚,认定了一件事,天坼地裂也拦阻不住。”慕九辞又望了眼祠堂中的慕长奕,方将视线落回慕初黎,慢慢道,“多少人梦寐以求抟盛而不得,你既有幸得此机缘,凭何放弃?”
雄鹰有翱翔之志,鱼儿有逆游之心,既然抟盛在身,便当助你振翅高飞。
一旁的齐阑脸色倏忽变幻几番,抬步欲言,却被慕九辞抬手拦住。
“我知初黎选择此路,日后会面临诸多风险,可……”慕九辞扬唇一笑,眸光一凛,愈显风华灼人,“——那又如何?”
连护佑小妹之力都没有,我慕九辞枉为兄长。
……
慕初黎因这一番话语怔愣良久。
重重阻难突然就这样风轻云淡地化消了,她一时竟生出一种手足无措之感。
又下意识地望了眼祠堂中的慕长奕。
……怎样也不希望因为这种事情,让家人矛盾激化,彼此对峙。
奈何这位父亲不言也不语,万般心事尽埋心底,谁也捉摸不透他的意思,慕初黎刚想着周旋一番,又被慕九辞打断。
“但父亲和齐阑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在齐阑翻着白眼纠正“你其实可以唤我声姨”中,慕九辞恍若未闻,只是望着慕初黎道,“兄长也不给你设下太高的门槛——在你去寻谢沉翊之前,你要能在我手底过下百招。”
他还是那个观点:“先护得好自己,再谈护好别人。”
慕初黎:“……”
想在慕九辞手底过下百招,怕是连司空泉都要慎重应对。
……这叫门槛不高?
齐阑闻言也是“嗤”地一声笑了出来:“就你那变态实力,还在不断按照指数函数的速度提升中,让你妹妹过下百招,不如直接明说了你不想放她去找谢沉翊就完了。”
在慕九辞不豫的目光中,齐阑沉默片刻,还是叹了口气。
“在我手底过下百招即可。”
在慕初黎诧异的目光中,齐阑一笑,有那么几分认命的意味。
“少年人本该意气纵横,当有挟山超海之志。你哥说的对,总归拦不住你,而你又有这番天赋,不如助你……一举入高空。”
……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慕初黎再次进入了魔鬼训练阶段。
齐阑和慕九辞,外加一个被拖来打下手的薮春,把人吊打的能耐丝毫不必楚遥凌好到哪里去,该吊打时那叫一个心狠手辣,该上药时那也是一个万分贴心。
简直麻了。
然而麻了的不仅是她。
在亲眼看到慕初黎抱着被子睡得不省人事,周身气息还在自然运转,更是不断地有灵力争先恐后涌入她体内,好像生怕自己不能被吸收时,齐阑也不由地感慨一句。
真是让人嫉妒啊。
怪不得慕九辞那灵力增长就跟赶着要投胎似的,怪不得世人对抟盛骨趋之若鹜。
盛夏终末之时,慕初黎的修为增长到元婴大圆满,只需一个契机便可突破。
日常交手过程中,薮春这位年龄和她差不多的花妖,已经完全不是她的对手。百招之内,基本上可以与齐阑持平。便算对阵慕九辞,凝心聚力,在他手底过上二三十招还是可以的。
不仅如此,她修习风系术法化出的灵兽,居然是一只麒麟!
比之木系的噬人花人脸花火系的火蟒,丈高十尺威风凛凛飒飒英姿的麒麟压根就不是一个概念!
麒麟载人飞行的速度不仅较凌风诀快出数倍,麒麟自身也是神兽,与人缠斗时丝毫不亚于她。
激动地慕初黎时不时就把麒麟唤出来,摸了又摸,蹭了又蹭,喜欢地不得了。
被齐阑嫌弃说她对谢沉翊也没见得这么欢喜吧。
不过说到底,齐阑对她的修炼成果还是颇为满意,甚至有的时候还会反思一下,觉得之前的确不该有要废了她抟盛骨的心思。
那会儿的慕初黎正坐后院的柳树下,看池塘里的菡萏欲绽未绽,闻言她抱住膝弯,沉默半晌:“……爹,爹虽然没有反对你们,可我总觉得……他还是想要废了抟盛。”
儿不记父仇,知晓慕长奕是自己的父亲后,慕初黎也没把那两鞭子当回事儿,甚至因为在山河图中亲眼看过的那些过去,对这位父亲由衷生出心疼。
所以她也悄悄溜到过祠堂,在暗中仔细观察过这位父亲,也特意去厨房熬了一些在现代学得养气补身的小粥,又偷偷送了过去。
慕初黎一直觉得自己做得悄没声息,慕长奕又是眼盲,应该察觉不到,直到她那次偷偷趴在祠堂门口,探着脑袋看着慕长奕一口一口服下粥后,又无声叹了口气,转身打算离开。
一时没注意脚底,一个脚滑就要从台阶上摔下。
身子失去平衡的最后一刻,她倒还记得捂住嘴没有惊叫出声,又迅速抬指唤来一缕风,准备托住自己的身子时,余光中有白色的东西瞬息而至,不轻不重击了下她踩歪了的脚腕,脚踝一正,让她稳住身子。
而那白色的东西“叮当”一声落在一侧。
是一个白瓷小碗。
就是慕长奕刚刚喝粥的那个。
慕初黎:“……”
她抬眼望向祠堂中早已背身而立的慕长奕,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个事实。
慕长奕虽没有灵力,但他毕竟自幼习武,而多年目盲,自然会让其他的感官无比敏锐……怕是她什么时候趴在门口,什么时候离开,又维持着什么样的姿势。
这位父亲应该一清二楚。
但即使是这样,除了最初那几次交流外,慕长奕从始至终都没对她多说过什么。
慕初黎双手环住膝盖,把自己的这一番心情说给齐阑听,齐阑只是叹了口气,又拉过她的手揉了揉。
“你也好,慕九辞也罢,虽然经历过一些磨难,但毕竟没有因为磨难真切失去过什么,所以自可秉持着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志气,恨不得把世界踩在脚底。”她叹息道,“可你爹不同啊……”
失去过太多,所以畏手畏脚。
便算子女一生碌碌无为得过且过,也好过披荆斩棘,去谋求一个随时可能丢掉性命的荣光与辉煌。
比起看到孩子出人头地,更多的,还是希望孩子安然幸福。
齐阑随手摘过一旁的栀子花,别在她的发后,安抚道:“你若真想让你爹放心,也断了他废去抟盛的心思,便竭力让自己更强。”
当你能振翅高飞真正撑起一片天,父母自会心安。
……
慕初黎如今想要真正振翅高飞,还是有些困难,但身后花苑里的一群莺莺燕燕,简直就是玩得要高兴飞了。
薮春带着湘栀她们一群小姑娘,也不知半路从哪里蹿了出来,正绕着满园的姹紫嫣红扑……
蜜蜂。
薮春一个山茶花妖自是不怕蜜蜂,但一群小姑娘都是□□凡胎的,被薮春唤来的蜜蜂追得嗷嗷叫,一群在前狂奔,一个在后狂追,中间夹着一簇蜜蜂,一时间到处都是又叫又喊又笑,那叫一个热闹。
慕初黎:“……”
先前那个偏于沉重的话题,瞬间被她们吵嚷得忘得一干二净。
一旁的齐阑双手交叉托住下颌,见状也不由得慨叹出声,指指薮春:“这货和你娘长得七八成像,性格里的那股子傻气,更是跟你娘像个十成十。”
又看向慕初黎,有些欣慰:“这点你倒是没遗传上。”
慕初黎:“……”
说完,齐阑又抚了下掌,朝着慕初黎眨了眨眼睛,询问:“说来,你好奇我是怎么和你娘认识的吗?”
慕初黎瞧了她一眼,淡定点了点头。
不就是这人做了个花魁,被陆箫察觉到妖气,在群芳楼那里大闹一场识得的吗?
齐阑挑眉一诧,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啊不对,我说的不是最初和你娘的相遇,那个你已经在山河图中看到了……我问的是,你想知道我与你娘为何会化干戈为玉帛,甚至我特意化名成为齐阑,成为你的二姐?”
慕初黎默了一下,实诚道:“……说真的,我娘那个傻白甜又没有傻到底,以至于对事对人都十分通透的性子,想不让人喜欢也难。”
齐阑愣了一下,拍着大腿哈哈哈地笑出了声:“知母莫若女!”
良久后,笑够了,齐阑又叹息一声:“我是承了陆箫的救命之恩。”
慕长奕双眼废去后,陆箫衣不解带悉心照料。
后来,陆箫从狼妖口中得知,之所以给慕家带来如此祸患,说到底是缘由她当初杀了一家无辜的貉妖所致。
那之后,陆箫十分愧疚,又恰逢齐阑插手一件妖族之事,被仇人追杀,奄奄一息时,陆箫偶然经过,救了她一命。
“你娘一直后悔曾经杀害过无辜妖物,总想着加以弥补,所以当时在救我时,也是不遗余力。而我那仇雠并非善茬,你娘不是对手,为此……大伤不止,更是因此断了经脉,废去一身修为。”
这也是陆箫红颜薄命的缘由。
再后来的事,便是慕初黎也知晓的了。
慕长奕废了双眼,自然对于权位再无留恋,又借着救驾一事释权,自请封于琅都,与陆箫归隐此地,不问世事。
然而陆箫身上法宝太多,免不得受人觊觎,又废了修为,楚遥凌闭关未出,齐阑为了报恩,索性留在了慕王府。
“……你娘死后,我便化名慕南绮,想着陪你和慕九辞一同长大,也好照料。”
只不过慕九辞半路被出关了的楚遥凌接走,再回来时,就成了如今这样,哪哪都和陆箫半点不像的欠揍模样。
提到楚遥凌,又想起他当年出关后,站在陆箫墓前整整七日,又分出一缕神魂留在山河图中……也不知惩罚的是谁。
齐阑一叹。
终究只能道上一句造化弄人。
……
然而一个造化弄人尚未感慨完,头顶忽有惊雷闪烁,慕初黎和齐阑抬眼,便见头顶之上,浓黑的乌云翻滚,雷电闪烁间,一缕水桶粗的光柱倏然劈向二人!
两人双双扑向对方想要掩护!
结果“砰”一声,手臂碰上手臂,脑袋撞上脑袋,又齐齐抱住额头痛呼。
好在雷电劈下来的瞬间,王府半空之上自生一道结界,拦阻住闪电。
慕初黎打眼一瞥,才发现王府之上居然布满了积云,一道又一道闪电叠加而下,而每一道闪电,竟然都瞄准了下方的人!
胆子大的侍女,如湘栀,正推着身边的人往屋内躲,而胆子小的那些,被瞬间吓得手脚发软,跌坐在地直接哭出了声。
所幸所有的雷电都被那一道屏障齐齐挡了开去。
而慕初黎余光一瞥,看到正抱着脑袋,哭爹叫娘又骂又跳,还在往湘栀身后躲的薮春时,一时间无语了一下。
引着蜜蜂追人的嚣张气焰,还真是说散就散。
薮春是真的在哀嚎。
谁不知道雷电逮着草木一类就劈!
否则也不会告诫不要在大树下避雨!她一个山茶花妖,往雷电下一杵,妥妥就是一个引雷针好不好!!
“有人在挑事。”
齐阑皱皱眉头,见雷电有越劈越烈的架势,她一面让侍女都离开雷电的注意范围,又拉过慕初黎,转身就往王府大门处狂奔,还不忘感慨一声。
“好大的雷,不知是那个不要命的来挑衅。”
毕竟自从慕九辞坐镇慕王府,又把那一个一个人头高高挂,已经好几年都没有来送死的了。
一见二人跃身要走,薮春倒也不怕了,捂着脑袋便要跟上。
“哎等我!我也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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