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初黎司空泉一番交战自是引来了不少修士,只是那些寻着声响来吹临山的修士,都被吓跑了去。
因为司空泉抹去唇边的血,又指了下半路从山河图中冒出来的慕九辞,满不在意地一笑:“我与慕世子交手十分痛快,何人不服,也可过来一战!”
修士交手,尤其像是他和慕九辞这一类站于巅峰的修士,交手之时,移山填海都不是什么难事。
如此惊天动地自然也是在常理之内。
也足够遮掩住慕初黎的抟盛。
众修士闻言齐齐后退一步,又各找借口匆忙离去。
……开什么玩笑,和这两人交手,到时骨灰往哪儿埋都不知道。
……
直到慕九辞带着慕初黎重新消失在山河图中,司空泉按着心口,又咳了一声,才道:“怎么不出来?”
他转过脸,看向身侧树丛里的谢沉翊。
明明在慕九辞出现的时候,几乎与此同时,阵法流转,斗转星移,谢沉翊就出现在这里,却是从始至终都没有迈出一步。
谢沉翊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目光落到司空泉身上,神情平静到近乎诡异:“不知承铭道君,何时动身前往苍烛山?”
司空泉闻言眉头一皱:“你……”
慕初黎为了拦他入苍烛,险些连自己的性命都丢了去。而他不仅绝口不问慕初黎安危,反而一心一意要入苍烛山。
这人……
像是瞧出他心中所思,谢沉翊的目光落上慕初黎消失的位置,声音既轻而缓:“她是我眼中人心间人。于我而言,便算万物更易,也不如她一人重要。”
司空泉一怔。
夜半月色静静流淌,谢沉翊抬起手,虚虚拢住一捧月光,又看着月光自手中流出,如镜中月水中花。
“可那又如何?”
他低下眼,自嘲一笑。
“便算再如何珍重,我终是护不住她,反倒屡屡拖累……又怎能让她留下?”
从慕初黎不让他入苍烛山,又对诸事多有隐瞒,他便隐约能猜出,此次入苍烛山,怕是只会波折重重,甚至九死一生。
不如让她重回慕王府。
便算伤了她,便算让她失望,总好过为了他而性命难保。
……
慕初黎醒来的那天,冬日里的第一场雪,正好落了下来。
屋内点着炭火,暖烘烘的,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入眼就是薮春在旁无聊地编着她的头发,看手法还不大纯熟,编得毛毛躁躁的。
在突然看到她转醒,一喜之下手里登时没个轻重,猛地那么一揪——
慕初黎瞬间清醒过来。
薮春已经蹬蹬蹬跑了出去,迭声地唤:“湘栀!湘栀快去告诉齐阑和慕九辞,初黎醒啦!”
齐阑是先过来的,迈入屋中二话不说先把她骂了一顿。
怪她太过胡闹,连化神的境界都没巩固得好,就敢硬是入了炼虚之境。
若非吹临山本有阵法庇护,让她在入了炼虚后迅速修补她的经脉,而司空泉又不是什么趁虚而入之辈,又惜才爱才,没有趁人之危,就算慕九辞能及时赶到,看见的怕也只是一具尸体!
慕初黎的注意力久久落在前一句话上。
吹临山上……有阵法庇护?
忽而想起在要约司空泉一战的前两天时,因为实力差距悬殊,她一直心不在焉,偏又怕谢沉翊看出异常,刻意笑着时不时出现在谢沉翊身边。
那时的谢沉翊也没有什么异常,只是状似随意地说了一句,他最近往吹临山看过,后山腰的位置又很大一块空地,不论做什么都很是方便。
她寻思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索性就将司空泉约到了吹临山后山。
……如今才知其中缘由。
但到了如今的地步,慕初黎断然不敢将自己强硬炼虚的事情,是安全为了谢沉翊,说给齐阑来听。
虽然估计着她已经猜到了一两分。
但还是哈哈笑着,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我昏睡了多长时间?”
齐阑顿了顿:“十五天。”
慕初黎指尖一颤。
半个月的时间,司空泉的伤早就养回来了,说不准已经带着谢沉翊入了苍烛山,甚至连司空一鸿都见过了……
齐阑已经眼疾手快地一把按住了一旁的山河图:“做什么?又想去找谢沉翊?”
她皱眉道,“强硬入炼虚,伤了你的根本,你现在的实力至多也就个金丹的修为,一般还是筑基的能耐,没有个三两月养不回来……已经自身难保,还要以身涉险?!”
却见慕初黎在望过山河图几瞬后,面无表情转开眼,冷静开口:“不会。”
顿了顿,她再次开口,像是强调:“我不会去寻谢沉翊。”
齐阑:“???”
齐阑诧异挑眉,甚至掏了把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慕初黎静坐不动。
吹临山上既然有阵法庇护,就说明谢沉翊早便看透她的打算,也知晓她会和司空泉来场生死之搏,更知晓她一直在竭力阻止他往苍烛山而去。
知晓她宁要豁出性命,也要阻他去苍烛的决心。
然而事到终末,他却任由一切发生,从而顺利让自己往苍烛山而去。
“既然他拿自己的性命不当回事,执意要去苍烛山,便是旁人管得再多,也是徒劳。”慕初黎淡淡道,“我又何必拿自己的热脸,屡屡去贴人家冷屁股。”
齐阑:“……”
齐阑:“虽然道理不错,我也很欣慰你不以身犯险,但这个比喻实在有点……豪放不羁了。”
慕初黎没理会她同样豪放不羁的形容,问声:“……我哥呢?”
昏迷的最后一瞬,她好像隐约察觉到慕九辞的气息。
“在调息呗。”
慕初黎强硬入了炼虚期,自身灵力跟不上,险些丹田崩毁,慕九辞连日为她弥补,也伤了自己的身体。
慕初黎抿了下唇:“严重吗?”
“还好。”齐阑瞟了她一眼,“暂时是死不了。”
慕初黎沉默片刻,一撩被褥便要从床上下来,然而双脚还没落地就被齐阑按下。
齐阑扬眉:“做什么?”
慕初黎:“修炼。”
慕九辞如今受伤,归根结底还是她的能力不够,才需要这个珍重她的兄长竭力相护。除了提升实力,别无他法。
“修炼?!”齐阑闻言却是眉头紧紧蹙起,“你知不知道什么是揠苗助长?!你刚刚重伤,本就不宜动弹,还要去修炼,不要命了是不是?!”
慕初黎顿了顿:“那我去看看他。”
齐阑简直想抓狂:“都说了你现在不宜动弹,还折腾着去这儿去哪儿……”
话语未落,便见桌上的一根梅花枝陡然生长,在慕初黎将要下床之际,那梅枝猛地缠住她的腰身,一卷一带,瞬间将她重新带回床上。
慕初黎一怔,下意识地抬眼看向房门,轻声唤道:“哥……”
房门被人推开,只见一人肩上载着些轻薄的雪,负手而入,华艳无双的面庞上,瞳仁微沉,不苟言笑。
慕九辞的脸色有些苍白。
不是被她气得……可能也稍微有点。
慕初黎瞧着他的近无气血的脸,低下眼:“兄长,对不起。”
她总说要变强,从而护住自己珍重的人,然而即使到了今日,她入了炼虚,是在世间已难有敌手的实力,却仍是屡屡拖累亲人。
是她之过。
“一个月。”良久后,听慕九辞突然道,“修养一个月后,我会送你入苍烛山。”
慕初黎愕然抬眉。
齐阑已经瞬间跳起:“你疯了不成?!”
慕初黎如今自己都下定决心,不去淌谢沉翊和苍烛山的那汪浑水,结果这人却要主动将慕初黎送到苍烛山?
“你如今不应该把她关在慕王府里,让她好好养伤?怎么,给你妹妹疏送个灵力,不仅伤了身子,还坏了脑子?!”
慕九辞淡淡望过她一眼。
谢沉翊入苍烛已经过了足足半个月的时间,若他当真实力不够智谋欠缺,出了事宜,就算如今慕初黎再去寻,也只是徒劳。
而若谢沉翊有手段自保,得以在苍烛山安稳活至今日,但他既然将慕初黎送回,便说明他亦不愿将让慕初黎插手苍烛山之事,到时便算见到慕初黎,不仅不会相认,反而会在暗中加以保护。
慕九辞只是望着慕初黎:“从你迈入修真一途,到如今至炼虚之境,你所交手的人,只有师尊楚遥凌,我,以及齐阑诸人,鲜少有真正的敌人交手。”
这也导致,慕初黎看似修为高深,又临战经验丰富,但从实际上来看,面对敌人时却极其捉襟见肘。
而她看似性格温软,实则外柔内刚,骨子里更是锋芒毕露,以至于在遇到一些实力远高于自己的敌人时,可能会取巧,但几乎不会逃,而是选择硬碰硬。
必要之时,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豁得出去。
需要有人磨去她骨子里的这股拧气和执拗。
“一个月后,正好是苍烛山十年一度的大选,四海修士都会汇聚于苍烛山。”慕九辞道,“你若真的能以一敌百,以弱胜强,便算他日司空一鸿与你交手,鹿死谁手也未可知。”
齐阑听罢一时沉默,又转脸看向仍然没有回神的慕初黎,抬手摸了下她的头发。
慕九辞此言不虚。
慕初黎身负抟盛骨,未来只会有诸多磨难,早晚有一天,她需独身面对百人千人,那时,她也好,慕九辞也罢,可能都无法插手,能依靠的人只有慕初黎自己。
慕初黎其实一直被他们保护的很好。
毕竟当年的慕九辞,早在元婴的修为时,就已经在苍烛山试炼大会上大展风华,将自己身负抟盛广而告之。
而慕初黎如今已经到了炼虚的修为,知晓抟盛的人仍是寥寥。
……也是时候,让她站于众人之前了。
……
慕初黎这个当事人怎样想暂且不说,就算薮春这个旁观者,都自然而然地觉得,既然之后要让慕初黎入了苍烛山,对峙来自四面八方的强敌,剩下的这一个月,慕九辞应当迅速帮慕初黎恢复灵力才对。
没想到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慕九辞在帮慕初黎调养身体不假,但更多的,却是以秘法将她的灵力下压,禁锢在金丹这一层。
薮春:“???”
薮春拎着慕初黎的袖口,表示疑惑:“人家那么大的元婴,化神,和炼虚呢?”
齐阑瞧着薮春一脑门的问号,只想抚掌大笑,好在还是给她解释了一下。
虽然这个世界金丹多如狗元婴遍地走,能到化神炼虚境界的修士,说起来没有百分之十也有百分之五,在偌大的一个修真界里,人数算不得很少。
但是放在班级里,怎样也算尖子生了。
所以能修到炼虚的修士,怎样也是抢手货,一般都是有固定修真门派的,几乎就没有慕初黎这样的散修。
所以慕初黎若是拿着炼虚的修为,参加苍烛山的大选,只会引起旁人的注意,甚至因为太过鹤立鸡群,而受人排挤。
慕九辞送她入苍烛,本质上是为了磨她的性子,提升她的实战经验,没必要如此招人耳目。
当然,也不排除刻意压低慕初黎的实力,让她处处掣肘,从而无法生出那么一点去找谢沉翊的心思。
慕初黎闻言垂下眼睫,又摇了摇头:“我不会去寻他。”
说了不会,便是不会。
齐阑笑了一声:“闹别扭的时候,肯定气得要命,恨不得这辈子不相见才好……一旦知晓对方出了事啊,跑得八成比火烧屁股都快呢。”
这两天啊,她刚刚得了消息,在慕初黎昏迷后不久,司空泉的确是带了一人前往苍烛山,之后那人被囚于镇魔塔——苍烛山的镇妖降魔之地——说是能够改邪归正的妖魔,他日可以放出。
齐阑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八成是司空一鸿察觉谢沉翊的身份。
但司空一鸿若是将谢沉翊直接杀了,师出无名,只会败坏自己的名声,这才将谢沉翊关在镇魔塔中,让他自生自灭。
然而慕初黎仍是摇头。
“谢沉翊不是什么人畜无害的小白花,他既不让我同去,自是预料到此去苍烛定会凶多吉少,也断然不会跟着司空泉大摇大摆入苍烛山。那镇魔塔中关着的,应当是别人……而他本人,应当早已不知混入苍烛山的何处。”
顿了顿,慕初黎又道。
“何况,谢沉翊既然能将我送回一次,只会再送第二次。怕是我刚刚出现在他的眼前,便会送回。如此更无必要去寻他。”
齐阑定定望了她几息,慨然一笑,又一叹。
不知何时,她竟已对谢沉翊了解如此之深。
突然有种自己辛辛苦苦精心养育长大的花儿,被人突然抱走了去,如今手中空空,只能望着那花儿渐行渐远。
怪不得啊,慕九辞总会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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