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烛山作为宇内最为强大、又数百年无人可匹的修真门派,公开大选的那天,真可谓摩肩接踵。
苍烛山十年大选,不设门槛,便算有的人毫无灵根,也可过来一试,目的是为了让所有的人才都可得到充分挖掘,带来的问题也很自然而然。
人太多。
挤得一打眼望过去,入眼只有黑压压的脑袋拱啊拱啊。
堪比十一黄金周的5a级旅游景点。
也不知道要排到猴年马月。
薮春陪着慕初黎一同入山,说是好歹有个照料。
慕九辞自然不可能陪着她,齐阑本就是妖,稍稍遮掩不住就会被发现,人人喊打不说,到时可能会性命难保。
只剩一个薮春。
薮春虽是山茶花妖,但她终究是受了陆箫的气血而脱生,人性极重,不易被发现妖的身份。
只是……
慕初黎瞧着四处蹿着看这看那半刻也停不下来的薮春,满眼都写满了新奇,又拉着她也上蹿下跳,看这个“哇”,看那个“呀”,从心底发出疑问。
所以到底是谁照料谁?
她的身子本就没有彻底养好,这么三拽两拽又颠簸着,一时有些吃不消,在薮春又要拉着她往人群里挤时,忍不住低头掩唇咳了几下。
薮春唬了一跳,忙转身来看:“怎么了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对不起我该顾及到你的身体……”
慕初黎摆摆手,一笑:“没事。”
等入了苍烛山还要和人打呢,这才哪儿到哪儿。
她那会儿正和薮春嬉闹,全然不知因为薮春这里钻那里挤的一番闹腾,吸引了不少的注意力。
因她们二人,一个蹦蹦跳跳似乎不知道累,另一个弱柳扶风时不时掩唇低咳,几日下来居然分别得了个绰号。
薮春被唤作“俏美人”,她被唤作“病美人”。
又叹,好一对俊俏的姊妹。
等到慕初黎听到时,第一反应是沉默,没想到自己得了个“病”字,之后居然又那么几分热泪盈眶的感觉。
……话说还有个“美”字啊。
想来她整日和谢沉翊在一起,姿容被压得着实太过,居然都忘了自己往人群中一墩,也算个美人来着。
但现在还在爬山的慕初黎,自然什么都不知晓。
薮春瞧她身体不好,又瞧着乌泱泱不知何时能排到尽头的队伍,也不排了,拉着她准备先寻个地方休息一下。
苍烛山山清水秀,半山腰的位置受山上大阵庇护,山下严寒不见,四季如春。
薮春拉着她到了一处溪水旁。
没想到半山腰也颇为热闹。
想是众人也懒得排队,索性先在半山腰歇息着些,等过个两日,人流过去了,再登苍烛山。
慕初黎草草打量过一眼,修为最高的,居然已经到了元婴后期。
众人都在七嘴八舌的交谈,没什么实质性的内容,无非是些大家大族的家长里短,再是些争权夺势兄弟阋墙。
慕初黎和薮春刚一过来,倒是被一些手脚不老实的男子注意,再加上两人的修为都被压到金丹,算不上太高,这些男人自然也没顾忌。
最后被薮春掰断手指,又一脚踹下山而作罢。
考量到早进山就能早一日找到谢沉翊,慕初黎歇息了一会儿,刚要开口,唤过对面正在拿着狗尾巴花编蚂蚱的薮春,忽觉周身突然一静。
她抬起眼。
对面,四名壮汉高抬一顶轿辇,向山上而来。轿辇一旁,跟着一个虚胖的男子,笑得见牙不见眼,颇为憨态可掬。
慕初黎的目光,往那四名抬轿人身上看了一看。
四人步调统一,仿若机械一般平稳的抬着轿子,而呼吸没有,气息全无……恍若死人。
这种感觉,颇像当初在大弥弥之境时,那半夜袭来的活死人。
但那活死人终究由活人炼化,虽已没有神志,但还有些气息。而这四人却是什么气息都没有……倒像是木头做成的傀儡。
这般想着,就见一名修士倏然抬手一划,利刃飞出,猛地切断一名傀儡的小腿,只闻“嘭咔”一声,一截腿落下,露出齐整而带着花纹的木头断面。
身旁的薮春小声“呀”了一下。
四人竟然真的是木头人!
小腿折断,那木头人却没有跌倒,而是单脚站稳,一手扶住轿辇不动,另一只手探下去,拿起那断了的小腿上一提,竟然重新将腿接了上去!
有人惊愕出声:“傀儡术!——是傀儡术中的木傀儡术!”
那虚胖的男子笑意不减,瞧向出刃斩断傀儡小腿的那人,笑眯眯地弯起了眼睛,丝毫不见恼意:“不知阁下何意?”
那人忙后退一步,生硬解释:“一时手滑,手滑。”
好在虚胖男子只是笑了笑,交代了一句“日后注意”,倒是不曾深究。
眼看着傀儡抬着轿辇要继续向山上奔,众人窃窃私语。
“傀儡术啊!还是木傀儡术,难得一见!”
“轿中不知是何人,竟然精通傀儡术!”
“听说南川华家不是甚为精通傀儡术吗?前段时间不是还有传言,说南川华家一名流落在外的私生子被寻了回来,但是身无灵力,要送到苍烛山学艺……”
“难不成就是轿中那人?!”
众人的交谈传入耳中,慕初黎才抬起眼,打量了轿辇一眼。
轿辇颇为素雅,四周白帘荡起,没有什么装饰,透过帘幕,倒是能瞧出轿中人即便是坐着,也身子颀长挺拔。
慕初黎随意打量了几眼,刚要唤薮春上山,眼尾余光不经意一转,看到白帘被风轻轻荡起一瞬,一只指骨修长的手搭在膝上,而手边的雪白衣摆处,隐有墨梅盛开。
慕初黎霍然凝神。
她犹是记得,当年谢沉翊初见的第一面,他便是一身雪白的宽袖素袍,衣摆处墨梅凌然绽放,而他落在梅上的手指修长,精致恍若梅骨。
即使早在来苍烛山之前,慕初黎便下定决心,便算谢沉翊站到她面前她也会理都不理一下。
奈何在方才的那一瞬,慕初黎还是忍不住呼吸微微一窒。
然而在四人抬着轿辇,将要错身经过之时,慕初黎隐在衣袖下的手轻轻一动。
一阵凉风袭过,卷起轿帘一角。
慕初黎抬眼望入。
轿中那人眉黑目明,面无笑意,衬得一张脸带着几分刻薄之意。
虽然面容生得不错,也算人群中一眼便可注意到的那一类,但与谢沉翊相比仍是差了很多。
自然也不是谢沉翊的面容。
而那抹落在衣角处的墨梅,也不过是因为他腰上的墨色玉佩悬下,在衣上轻轻落下的一印。
她将白帘荡起望入的那一瞬,轿中那人似是有所察觉,面无表情地转过脸,正好与她对视。
瞳仁黑如墨玉,带着被陌生人偷窥的不豫,隐有几分冰冷。
慕初黎低下眼,装作只是不小心。
倒是薮春敏锐察觉她情绪变幻,忙凑过来询问,慕初黎对她笑了笑,又摇摇头,示意自己无碍。
……
四野人群嘈杂,慕初黎又心不在焉,便也没有注意,在她们身后的一处岩石上,正站着一个身着苍烛山高阶弟子服装的人,正定定望着她的背影。
一侧的低阶弟子对着男子拱了拱手:“勤宇师兄,师叔有事唤您。”
被唤做勤宇的男子“嗯”了一声,又看了一眼背对而立的慕初黎,才顿了一顿,看向身侧的低阶弟子:“识袁,这几日,帮我盯着那个女子……”
他又瞧了眼慕初黎,目光隐带几分晦暗和阴鸷,补充道:“我若猜测不错,十之八九,她身负抟盛骨。”
识袁一惊。
之前的确屡屡传来灵力暴涨之事,有几次在琅都附近,上一次更是发生在帝京,非常像身负抟盛之人越阶所带来的灵爆。
但每次灵力暴涨,琅都慕世子都在场,慕九辞身负团省又是人尽皆知直视,所以基本也无人在意。
所以这个姑娘……
识袁忍不住询问:“敢问师兄,这女子是何人?”
“慕九辞的胞妹,慕初黎。”
识袁一怔:“这……”
几个月前,可是有众多小修仙门派入琅都,慕王府的这位三小姐都亲自剜骨给众人看过,分明就是个寻常修士。
勤宇也不欲多做解释:“你盯着就好。”顿了顿,又补充道,“若不是,不过就是耗费了你的一些精力罢了。若是真的身负抟盛……”
他看了一眼面前的低阶弟子。
“能得到什么好处,想来不用我与你多说。”
识袁低下脸,又重重点头。
谁人知晓,他不是过一个寻常的三灵根,还是品质混沌,并不纯粹的那类……
自从拜入苍烛山,学什么都慢,就算日夜不歇息,也远不及那些单灵根,双灵根,甚至同样是三灵根,但灵力比他纯粹的那些人。
……这些年的苦楚,和受到的嘲笑,有谁能懂?
“遵师兄指使!”
……
慕初黎和薮春是傍晚时候,才入了苍烛山。
入门第一道关卡便是灵力测验,看是否有修仙修复,薮春是木系单灵根,这点毋庸置疑,慕初黎记着在慕王府时齐阑的教导,调转好体内灵力,又深吸了一口气,才将手放到灵力应验的灵球上。
金色和绿色的光华交相辉映。
“金系、木系双灵根!”
慕初黎松了口气。
木系不可丢,那是她最早觉醒的灵力,也是用起来最为得心应手的灵力。而金系则完全是因为她样样通样样松,虽然有了金系,但完全就是个半吊子,真用起来怕是也就能拿出个筑基水准。
趁着在苍烛山有一堆打手帮忙陪练上,说什么也要将金系术法磨炼好。
验完灵力就被带领着往弟子房而去。
引路的是个师姐,道号识琳,性格颇为开朗,一路上叽叽喳喳介绍着苍烛山的相关情况,颇为热闹。
薮春同样也是个明朗性子,话也多,好奇心又重,跟着识琳也在叽叽喳喳的不说,更是很快就和识琳达成一片,倒是十分投趣儿。
谈到兴头上,又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识琳猛地一把拉过薮春,啧啧称赞:“刚刚好像听说你是木系单灵根?单灵根天才啊,师妹真是前途可期!”
话落,又想起一直跟在一旁的慕初黎,反应过来此话欠妥,忙解释:“陆阑师妹也不必气馁,双灵根也是非常难得的!”
来到山上前,她和薮春便幻化了名姓。
她还叫陆阑,薮春叫陆春。
识琳仍在继续强调:“我不是在诓陆阑师妹,双灵根虽不如单灵根,但在修士之中也是佼佼者!”
毕竟修士本就是万中挑一,其中的单灵根又是在修士中万里挑一,少之又少,双灵根还多些,但再怎么多,也是极少数。
慕初黎点点头,又笑笑:“我知道。”
然而她这副好说话的模样,又时不时掩唇低低咳上一两声,笑意温柔,步履款款,再衬着那一张清丽而乖巧的面庞,怎么看都像是在刻意安慰人。
折腾的识琳的那个愧疚之情啊,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慕初黎的脸都要笑僵了。
……该怎么解释,她这个都身负抟盛骨的人了,是真的没有在意。
“我是说真的!……今天一日下来,下山了数千名没有灵力的人,也入门了数百名有灵根的弟子,其中单灵根的,只有不到十人。”
识琳不懈解释。
“除了陆春师妹的木系单灵根,还有一对双胞胎兄弟,名唤李长李短,也不知他们爹娘是怎么起得名字……两人持大刀,双双是金灵根……”
慕初黎面上笑意不减,心底却不由腹诽了一下。
李长李短?
双胞胎兄弟?
大刀?
金系?
好像有种熟悉既视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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