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闪雷鸣亦无法阻止迷乱神思下交融在一起的灵魂,那被殷旭索求无度的深深一吻湮灭了莺时在这场风雨中的忐忑和仓皇,引着她越发贪恋殷旭给予的热忱。
殷旭似是无法餍足一般贪恋着莺时唇上胭脂的味道,沉浸在溢满她体香的空气里,与房中的闷热相融,直到窗扇被狂风推开,一室的焦灼才因此平息。
抱着直往自己怀里钻的莺时,殷旭道:“只是风大,我去关窗。”
忽然灌满了整间房的潮湿空气浇灭了前一刻的意乱情迷。
莺时拢了拢了耳边松了的鬓发,捂住有些敞开的领口,大口喘着气,似是庆幸着这破窗而入的风和雨拉了她最后一把。
殷旭将窗扇锁上,再检查了其他的窗子,回到莺时面前时也基本冷静了下来。
看莺时还靠着门扇有些虚弱,殷旭自责道:“对不起,姣姣,我吓着你了。”
莺时再深吸了口气,扶着门扇重新站好,看殷旭领口敞着,她抬手为他整理好,道:“我不知道这件事对你影响这么大,但……但我还是想再好好想一想。”
“你还是不信我?”
莺时摇头,道:“我就是……就是有些乱,我信你的,可我还是需要将整件事再好好考虑一下。”
见她的发还是有些乱,殷旭本想帮她,可才抬起的手却在半途顿住,最后无奈垂去身侧,道:“好,那我等你。”
殷旭想要开门离去,莺时见他靠近却忽然紧张起来。
他温柔一笑,道:“怎么,连门都不让我出了?”
殷旭这一抹柔笑里有着难掩的苦涩与无可奈何,莺时以为他当真被自己伤到了,一时心痛不已,主动抱住他道:“对不起文初,我真的没有不信你。只是这件事来得太突然,我一时间实在没有本法完全接受。”
殷旭并不责怪她的顾虑和迟疑,还和过去一样耐心哄她道:“我明白,确实有许多过去没有告诉你的事。我们的时间还很长,只要你愿意,将来我一桩一件都会告诉你。”
分明是戳中了殷旭心底的痛脚,如今却还要他来安慰自己,莺时更觉得歉疚,抬头看他道:“你给我一点时间,我想通了就好。还有……还有你不要再介意顾青棠的死,我想你一定也是尽力了。”
殷旭将她发间的那支海棠玉钗拨正,道:“听你的,往事已矣,那以后我们都不提这件事。”
莺时点头。
殷旭神情慢慢变得轻松,抚着莺时鬓边的碎发,道:“还让不让我走了?”
莺时睇着殷旭平和的眉目,终于又见到了她最熟悉的殷旭的模样,依恋之心又生,贴去他心口,道:“等雨小些你再走吧。”
房外的大雨依然滂沱,密匝匝的雨声充斥在他们之间,却已不似方才那样冲击着他们的思绪。
殷旭平稳的心跳更能安抚莺时的情绪,即便她仍介怀着殷旭和顾青棠的旧事,但斯人已逝,殷旭又当真待她如珠如宝,于她这样一个举目无亲的孤女而言,如何能抵挡他的千般照拂与万般柔情?
揽在腰际的双臂收拢,殷旭更真切地感受到莺时对自己的无法割舍,但因此得到更多宽慰的心情依旧没能化开他此刻隐在眉间眼底的阴沉。
那酝酿在寒眸中的丝丝冰冷最终化成了坚定的偏执,在不断接收到怀中娇人儿的依恋里疯狂滋长。
待莺时平静下来,殷旭与她道:“姣姣,我愿意等,等你想明白。哪怕你觉得这件事到底无法接受,我也不会勉强你,到时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拦你。”
从来宽和如殷旭,不会勉强她做任何事。
莺时点头道:“好,我一定好好想清楚。”
房外雨声不绝,殷旭便一直陪着莺时到入了夜后雨停才走。
翌日一早,莺时起身后听婢女说殷旭的侍从在外头等候,她忙去见了人,问道:“你不跟着文初,怎么在我院里?”
侍从见了礼,道:“公子特意吩咐奴婢给小姐传个话,公子今日去是侯府别庄,坐的自己府上的马车去,有些日常事务需交代郑小姐,晚膳前能回来,请小姐放心。”
原是昨日殷旭对她做的承诺。
殷旭依约而行,莺时心里又宽慰了几分,道:“知道了,你快去别庄跟着吧。”
“小姐可有话要奴婢带给公子?”侍从问完,等了片刻却不见莺时开口,他忙补充道,“公子走前还交代,这几日小姐只管静心养着,公子就不来打扰了。小姐真有事,不管何时何地,让方大夫去寻他便是。”
殷旭既将一切都做了安排,莺时竟一时间不知如何应了,想了想,最后抛了一句“知道了”便回了房中。
如此过去一天,黄昏时分,婢女给莺时送来一张字条。
是殷旭的笔迹,只写了两个字——已归。
婢女见莺时攥着字条往房外看,道:“人已经走了。”
莺时收回的视线里满是失落。
之后一连两日,殷旭身边的侍从都是晨间来传话,说的都是殷旭这一日的行程,傍晚再递张写了“已归”的字条过来。
第三日时,随玉已回来服侍,发现莺时不是将自己闷在房里,便是坐在园子里出神,连平日习惯的午间小憩都睡得不好。
又过了两日,殷旭身边的侍从再来给莺时报信儿,这回却是早上就递了字条,上头写着“居家”。
随玉正给莺时梳头,冷不防被莺时一动,她下手没了分寸,拽了莺时的头发,疼得那镜中的一张桃花面都变了样。
随玉退开,跪下道:“小姐恕罪。”
莺时将字条攥在手里,扶随玉起来。
因晓得随玉的伤还没有痊愈,莺时特意放慢了动作,道:“不怪你,是我自己一惊一乍的。”
“公子写了什么让小姐这样意外?”随玉问道。
莺时只将字条攥得更紧,藏在袖中,答非所问道:“随玉,你跟在文初身边的时候长,你知道顾青棠的事吗?”
随玉神情一滞,原本平静的眼波稍有了些变化,问道:“小姐怎么问起这个人了?”
随玉的反应便是也知道顾青棠,莺时不由惊喜道:“我就是被一些事困扰着,这些天都拿不下决定。”
随玉扶莺时坐回梳妆镜前,继续为她梳头,道:“她是瑶春馆的清倌,跟过公子一段时间,但因为那种地方不适合姑娘家去,所以奴婢没怎么见过她。”
莺时从镜中观察着随玉的神情,见这侍女十分坦然,她才继续问道:“她跟文初还有其他关系吗?”
“公子早年应该跟她父亲有些交情,公子后来养着她,应该也是因为这层关系。”随玉替莺时挽起发髻,道,“公子恩怨分明,帮过他的人,他从不吝于回报,顾青棠就是最好的例子。小姐若是不放心,等回了郢都,可以私下去瑶春馆问问,公子对顾青棠是照顾有加的。”
随玉这样说便是当真没有想要隐瞒殷旭和顾青棠的关系,他们之间若真有私情,随玉又怎会让她出去打听呢?
随玉将发髻挽好,拿了那只海棠玉钗,道:“小姐记得薛沅吗?”
莺时看着随玉将玉钗戴进自己发间,再仔细看了看,问道:“忽然提他做什么?”
随玉放下篦子,将桌上的首饰一一收进妆奁中,继续道:“奴婢带小姐去买冰酪那一回提起薛沅的往事,小姐可还记得?”
莺时回想了一番,还能记起个大概,但一联想道随玉在此时提起薛沅,她恍然惊道:“你说的那个教坊女子就是顾青棠?”
随玉收拾完首饰,关上妆奁,点头道:“就是她,养着个没用的小白脸,最后还被始乱终弃。若不是公子保着她,她可能早投湖了吧。”
随玉表现得波澜不惊,可莺时知道,她越是平静,便越是厌烦,否则最后关上妆奁的那一下,不会比平时的声音响。
莺时依稀记得,当日和薛沅在荷送十里湖上谈话时,薛沅口中似乎确实念起过顾青棠的名字,只是当时她还不知道存在过这样一个故人旧影,便没有往心里去。
殷旭说过顾青棠有心上人,随玉又早就提过顾青棠与薛沅的过去,加之薛沅无意间的反应,好似一切真的就如他们说的那样发生过,没有人说谎。
发现莺时若有所思,随玉静静看了她一会儿,道:“其实有件事,奴婢也想说。”
话已至此,莺时自然不会拒绝随玉透露更多消息,亟亟问道:“什么事?”
“说出来也不知小姐会不会高兴。”
“你只管说,我不恼你,也不告诉文初,就自己藏在心里。”
随玉古怪的目光在莺时脸上停留多时,此间的沉默不断助长着莺时内心的好奇,越想知道便越是焦急、越是惴惴不安。
她伸手去拉随玉,催促道:“你快说呀。”
随玉撇开莺时的手,背过身去,瞬间沉了脸,道:“公子当初百般护着顾青棠,多少还与小姐有着关联。”
莺时惊道:“我?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从进过郢都,更不认识那个顾青棠。”
“公子与小姐早有婚约,却碍于郢都局势一直不能与小姐相守。恰是那顾青棠,与小姐生得几分相似,便更惹了公子怜惜,这大约就是爱屋及乌吧。”随玉笼在袖中的十指始终紧紧绞在一起。
说得越多,她便越用力,十根指头互相挤压着也就越痛。
唯有痛才能让她清醒,方才可以让她说完这些话。
“公子珍爱小姐胜过这世上万物,顾青棠不过是公子还恩的一场意外。奴婢跟在公子身边这么多年,还从未见公子这般卑微过。”随玉转过身看着莺时,眉间竟有指责之意,一并夹杂着恳求之态,道,“便是想见一个人,他都不敢亲自过来,成天托人跑腿,小心翼翼地递纸条。这要是传出去,堂堂郢都商会会首的面子往哪儿放?”
见莺时怔忡着没出声,随玉继续道:“公子宠着小姐,往日由着小姐使性子,小姐也该多为公子的处境想一想。他恨不能摘了天上的月亮到小姐面前,又怎做出对不起小姐的事?他真要做,也不该让小姐知道。再或者,他本有更好的选择,但为了小姐,却亲手放弃了。”
“随玉!”方享的声音打断了随玉对莺时的诘责,他匆匆进来,才放下药碗便将随玉拉开,质问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随玉甩开方享的手,丝毫不惧方享表现出的愤怒,反而义正言辞道:“我就是太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又憋了多久没有说。你听不惯,便跟公子告状去,反正我已经挨了十藤鞭,不在乎再多挨十下、二十下。”
莺时唯恐两人当真吵起来,忙将随玉护在身后,对方享道:“平献,这是我跟随玉的事,你可千万不能告诉文初。”
方享确实恼,却又无可奈何,况且也不能当着莺时的面发作,只得叹了一声,道:“你将药喝了,这事我当没听见。”
“好。”
莺时方才应完声,随玉便负气而走,完全没有理会她与方享。
见莺时要去追,方享拦她道:“我去跟她道个歉,她还有伤在身,确实不该与她较真。”
“那你千万将她哄好了。”莺时叮嘱道。
方享连连点头道:“她嘴硬心软,不难哄。你管着自己的事吧,我走了。”
方享无心之言却点中了莺时的心事。
她将收了殷旭这几日字条的小匣子打开,一一摆在桌上,再放上今日那张。
清一色的“已归”里赫然多了一张与众不同的“居家”,便似有什么东西怦然落进她心湖里,溅了水花还不算,圈着层层叠叠的涟漪,不让她再有一刻的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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