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北予进犯,先帝死守北都,誓与宫城同存亡,以示皇家尊严。其中也不乏与其一同以死明志的忠臣之仕,庄阜便是一位。
届时先皇已传位,想要尽力保留住大齐的重要力量,让其子景廷暄率众南迁。时值动荡之期,这位劳心劳命的先帝怕新君朝政不稳,托孤庄阜,任命为其辅政。
待北线危机缓解,朝局稳固之后,朝臣对北予国的态度,分为了主战与主和两派,其中主战派便是以庄阜为首。
庄阜身为三朝老臣,无论权势还是声誉,都如老树盘虬般扎实。其子庄裕,手握京都北衙神武军,而这庄娴静,便是他的千金。
庄娴静上头还有两位兄长,但庄家一门却只得这一个宝贝闺女,从小娇生长大。莫说养花,自个伸手折支花庄府上下都还怕她把手给扎了。
这样一位大小姐,却在九王爷府里亲手洒籽埋土浇水,还把花给养了出来,不知道庄府人知道了会作何感想。
可巧正好,辛辛苦苦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花不仅让人粗鲁的全给毁了,还轻飘飘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这哪是烧的花呀,烧的是她的心头血啊。
她还没同王爷一起赏花,还没告诉王爷她是如何拿着小锄一个坑一个坑的刨,还没问王爷“好看吗?喜欢吗?”
庄娴静又急又气又委屈,憋着眼泪全身颤抖着指着那侍卫:“你住手,这是我种的花你知道吗?”
那侍卫嘴角一挑:“现在知道了。”
“那你还如此作为。”庄大小姐从来没有如此大声的呵斥过人,因为没有人会冲撞她,惹她生气。
侍卫耸着双肩:“已经晚了啊。”
“你好大胆!”
年轻侍卫一身利落的装束,把双手抄在胸前,下巴微扬满不在乎的盯着庄娴静:“所以呢?你要怎样?”
他脸颊轮廓清晰,眉骨鼻梁线条险峻,发髻规整,左侧额角却垂落着一簇黑发。
这一扬下巴,才见垂发下轻掩了一道狰狞的疤痕,从额头划过眉尾直抵耳鬓。俊颜朗目的面容,平添的起了一股邪气。
“你,你……”庄娴静被盯得不知道说什么,转口问俞方平,“俞叔,他是什么人?怎敢在王府如此放肆。”
俞叔这才慢悠悠的从后面走上前来,对着二人左右一作揖:“庄小姐,这是王爷身边的护卫,裴原。裴护卫,这位是庄相的孙女,庄娴静小姐。”
“哟,原来是庄家大小姐,裴原失礼了。”裴原嘴上说着,却语气懒懒,“庄大小姐会种花?”
“哼——”庄娴静偏头不理他。
“哎呀,那怎么办?我帮俞叔整理花园,看到这些不知道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长得如此怪异的……杂草,一时兴起就顺手给处理了。原来是庄大小姐种的花呀。对不起对不起,是裴原鲁莽了。”
“那这样,这花哪里买的,我去弄来重新帮庄大小姐给种回来。”裴原道。
“你这护卫,好生大胆。你说买就买,这花可不是一般地方就有的。”小芸开口帮着自家小姐责难道。
裴原一边点头一边低声道:“嗯,看出来了,没见过。哪来儿的?”
“紫云……”似觉得说漏了嘴,小芸赶忙收住改口,“自以为是!”
裴原两手一摊:“你不告诉我,我也没法赔给庄大小姐啊。”
“不用赔了。”庄娴静这一阵火气消了些下去。
之前在气头上,现下脑袋清醒了一些,想着这裴原是九王爷身旁的护卫,应该是长期跟在王爷左右的,王爷的事情,说不定以后还得跟他打听呢,没必要拽着人不放,表现的大度一些,说不定还能让他在王爷跟前说些好。
这样一想,心里淤堵的那口气也就散了。
她对裴原道:“烧都烧了,既然裴护卫事先不知晓,那这一次就算了。不过还请裴护卫以后不要如此随意,这是王府,又不是你家,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还得有规矩的,是吧,俞叔。”
俞叔忽然又被点了名,他支吾了一下,为难的说道:“呃……裴原就是住在王府的。”
庄娴静一愣,裴原在对面笑嘻嘻看着她道:“是,住在王府而已,也不能当王府是我家,庄大小姐教训的是,王府的规矩是得守。不过……”
他摸了摸下巴:“庄大小姐既不住在王府,也不是王府的人,怎的在王府想养鱼就养鱼,想种花就种花?嘶——这,我倒是不明白了。”
“……”
今天大概是不宜出门,先是碰到那晦气的西秦公主,后又见亲手种的花被毁,还有眼前这个瘟神似的刀疤脸。
接连被呛,庄娴静再没了心思,黑着一张脸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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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庄家小姐出了王府,裴原薅了一把地上烧透了的花堆,起身对俞方平道:“好了,解决了。俞叔,麻烦你烧些水送到房里来。我瞧瞧他去。”
俞方平躬身道:“多谢裴少爷。”
“什么少爷啊,是护卫。”
“是,是护卫,也是少爷。”
裴原懒得再纠正:“你们早该给我说,她这样多久了?真当自己是王府主人。你们王爷不管,我管啊。呵,他就是对女人心慈,莫非还真想娶她不成。”
“王爷要娶庄家小姐?”俞叔微微吃惊。
“嗨,我就这么一说。他不会。他啊……”裴原摇着头无奈的叹气,声音低沉下去,“他谁也不会娶的,你们啊,就等着你们王爷孤老终生吧。哈哈哈……”
“行了,我去瞧瞧他。”裴原摇头晃脑的摆了摆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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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阵阵,硝烟四起,厮杀声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
一抹血溅到了脸上,温热腥咸。
忽然间,身体内的血液似乎被外来沾染的血腥气唤起,一下子汹涌着变得滚烫,在四肢百骸里咆哮叫嚣:给我,快给我。
不受控制的,张开嘴,露出尖牙,朝着脉搏跳动的地方狠狠一口……
咸腥味涌了进来,身体似得到了安抚,狂乱跳动的心脏慢慢的平缓了下来。
可不到片刻,这种感觉又卷土重来,不够,还需要更多的鲜血。
可是在哪里,眼前一片迷雾。
心脏鼓胀的快要冲破胸膛,好难受……
又闻到了血液的味道,这一次要多一点才行。
眼前出现一个俏丽模糊的面容,白嫩的脖颈处脉搏很有力的在鼓动。再次张嘴,尖牙磕近……面容忽然清晰,是那张熟悉的脸……
啊!不行——
-
景廷夜从梦魇中惊醒了过来,大口的喘着气,胸口快速的起伏着,一身大汗湿透了衣衫。
渐渐清醒,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处在一间空敞的屋子里。房内一角的屏风上挂着些衣物,旁边放着一个大木桶。
他终于回神,这是自己卧房的里间。
甩了甩头,景廷夜伸手摸了摸胸口,心脏跳动已经减缓,之前那种濒死时候的感觉荡然无存。
吱呀——
门被人推开,来人脚步沉沉,扯着嗓子大咧咧的叫道:“景廷夜,你醒了没有?该醒了啊,起来泡澡呢。”
看到已经坐起身的人,裴原停了下来:“嗬,还真醒了。感觉怎么样?自己起得来吗?还得再泡两回才行呢。”
景廷夜感觉浑身乏力,幽幽叹了口气:“还行。裴原,谢谢。”
“这有什么好谢的,我命都是你给的。”
“外面那花……”景廷夜还是觉得有气无力。
“放心吧,我辣手摧花,渣都不会留。连同那小蜜蜂也给你一同解决了。”裴原停在外间没有走近。
“什么小蜜蜂?”景廷夜脑袋糊涂着。
“就那庄府的那位大小姐啰。啧啧啧,也算是个美人来着。该说你是有福气还是没福气呢?”
“什么福气不福气的,你知道我……咳咳咳……”心口还是微微有点疼,景廷夜不自觉的咳了两声。
裴原跨了一步似想上前去扶他,又立马停了脚:“诶,我还没来得及换衣服,身上可能还沾着点儿味,还是不过去的好。你自己行吗?要不要让我找俞叔过来帮忙?”
景廷夜擦了擦嘴唇:“不用,俞叔不知道。”
裴原道:“我说你这毒不是早已经清除干净了吗?这都好好的过了两三年了,怎么突然的发作起来?那花我也仔细看了看,没看出什么蹊跷来,就看着模样倒是生得稀奇。”
景廷夜撑着床沿缓缓的起身下地,汗湿的白色里衣紧紧的贴着后背,随着他的动作蛰伏在饱满紧绷的肌肉线条上。
“是不是那花的作用我也不确定,只是怀疑。”他走到木桶前,直接穿着衣衫坐了进去,“当年解毒的那位说过,我这毒在身体里潜藏太久,就是当下清除干净,若是日后有毒引子出现,也是会被再次给唤出来。”
裴原严肃道:“那,这毒当真要跟你一辈子……”
景廷夜把衣衫一件件褪下,从水里扔了出来:“孤独终老你当我说假的?”他仰面把头枕在桶沿上,“还不一定就是终老,能活几年都还不知道。”
裴原沉默半晌没说话,景廷夜抬头看了一眼,抓起桶里毛巾朝他扔了过去:“站这儿干嘛,大男人泡澡有什么好看的。赶紧出去了。”
裴原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只声音低沉难见的正经:“那小丫头提到‘紫云’,我想可能是‘紫云阁’。你身上这毒没几个人知道,我去查,我倒要看看是不是有人在暗地里动作。”
景廷夜不置可否,转口问道:“好不容易回来一回,不回家去看看吗?”
裴原左侧的头发垂下挡住了半张脸:“有什么好看的,就当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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