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  牧游云得了常生传递出来的密信,得知霍厌只会在百官进宫的拥促时段,同巡卫营一齐严查肃纠,  之后待换过三轮班次,  人员进得差不多时,他便会前往北宸殿落座席宴,  宫门则交由几个他手下的兵将校尉来守。

    只要不是正面对上霍厌,牧游云就有把握神不知鬼不觉地带人潜入皇宫,  并且为了双重保障,  事先,  他已和两位师弟混进武术杂耍的行列,  有了合理身份,只待上台表演接近主座之时,  给梁帝致命一击。

    今日,他们皆已心存死志。

    台幕两侧,有着甲带剑的御林军护卫在旁,  加之还有霍厌威凛震场,  得手自不会是容易事。

    牧游云心知自己的武艺与之相比还差的得一筹,可两人的轻功却不分伯仲,所以唯一的法子,  便只能是采用保一的策略,  刺杀开始时,先由老二和老四阻下霍厌一时之击,到时他凭着灵活身手与常生再做配合,定能叫梁帝毙命。

    当然,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叫常生轻易出手,小师弟天资最高,  师傅传下的莫家剑法,当初只来得及授与他和常生,其他师兄弟们甚至没来得及目睹。

    如今师门蒙受劫难,这莫家剑法怎样也该留下个独苗,去把师傅苦心孤诣钻研的精妙术艺扬名出去。

    思及此,牧游云跟上行进的武班队伍,又不禁握紧手里那把杂耍用的红缨花枪。

    这原本只是个耍花式又无实用的玩意,可是今日,怕是要罕见沾一沾血腥了。

    ……

    北宸殿,众位受邀的权臣贵妇皆已到齐,其中有个身着白衣,面容俊逸的世家公子,进来后没去先寻座位,反而直接面上带笑地走到霍厌身边去搭肩寒暄。

    见状,施霓直为那人心忧,将军素不喜被人无端触碰,眼下他这样毫无顾忌地挨凑,这手还能要得吗?

    施霓没为自己的处境感到担心,反而忧心忡忡地多管了闲事

    可是没想到的是,注意到那男子的动作后,将军只是避让地退开半步,之后看清对方的面容,他也并未有其他过激的排斥反应,面上也没显出厌恶之色。

    同时,秦蓁蓁注意到她的视线,附耳过来轻轻说:“那位穿白衣的是容珩公子,容太医的独子,也是上京城里有名的浪荡儿郎,不过,其模样实在生得俊得紧,妹妹这不也一眼就从人群中把他给瞧见了?”

    说完,秦蓁蓁一副揶揄模样地低声冲施霓笑着。

    可施霓却懵怔,她当下哪里有什么心思在看别的俊公子,只将军一人的凌厉目光就压迫得她喘不过气来,若这时再看别的男人,施霓只怕他会生气地明面走过来捉人。

    “还……还好吧。”

    这是施霓的实话。

    在她心里,相比那种五官俊逸偏柔美的男子长相,她是毋庸置疑更喜欢像将军那样,面容粗粝显锋,浑身充满紧实力量,特别有男子汉气概的类型。

    记得将军每次抱她,动作总是那么轻而易举,甚至只单手搂腰就够,之后再把她侧压到榻上,覆下的大掌桎梏住她的两个纤细手腕儿,举过头顶,接着还会强势要求她,必须把腿盘在他硕壮的腰上。

    如此姿态保持,施霓每每都羞愤欲死,眼眶里直打圈着湿泪,她难择死了,当下是又喜欢和他这样亲,又有些受不住他的霸道和大力。

    脑海里忽的思忆出些许惹人脸红的画面,施霓不由耳尖一热,随即赶紧收敛。

    今日的计划,该是她惑引将军,怎么能自己光是想想就没出息地先觉腰软呢。

    施霓吐出口气,当下忙叮嘱自己快些静心。

    这时,将军的目光猝不及地再次扫过她,此次停留的时间还稍久了些,于是站在将军身侧的容公子也很快有所察觉,他寻望过来,一下就把视线精准锁定在施霓身上。

    施霓心虚之下,忙匆慌垂避开眼。

    她心有戒备,不知这位容公子与将军究竟是何关系,是否值得信任,更重要的是,他知不知道她与将军的私隐关系……

    思虑着这些,施霓身子绷紧无法松懈,又暗自腹诽着,今日时机如此关键,万不可出现丝毫差错,而致与她的计划背驰。

    她这一舞,若当真能如伶娘娘所想的那样,有幸得了太后的欣悦,获求赏资格,那依皇帝的孝心,不会不允。

    而且眼下算得上是最佳的良机,梁帝的心思如今全在新得的婉贵人那,饶是稍得空闲也还有伶娘娘在后殷切期盼,比起可被替代的美貌,梁帝更享受的是被人痴爱的成就感,而施霓态度冷冷,自是不被梁帝优选。

    所以,她选在这个节骨眼上做堵张扬,占着天时地利,行止算得安全,只是不知能不能人和一回。

    而这时,一旁的秦蓁蓁也有所察觉,她是局外人,自是没想得多么深远,当下完全不明情况地拉了下施霓的胳膊,而后又带笑着说道。

    “你看,容公子朝咱们这边望过来了,公子素来爱美,想必定是妹妹今日舞裙惊艳,容颜又万种风情昳丽,故而只一面便引得了公子的垂眼欣赏。”

    这话,秦蓁蓁是说得随意,又含着几分玩笑,故而当即也没刻意压低声音去避讳什么。

    并且眼下这距离并不算挨紧,按正常来说,二人的私语是不会被旁人听到的,可将军的耳力却比常人要强得多,不然之前那句又怎么会引得他突然沉了脸色?

    于是施霓面露无奈,忍不往向那边偷瞄两眼。

    入眼,就见将军不知何时已将视线移开,现在正暂留在那位容珩公子的身上,施霓听不到将军开口说了句什么,却见容珩公子闻言后,立刻反应奇怪地僵过身,开始完全背对着她们这边,视线自然也全然被挡住。

    这时,周围恰巧安静了一瞬,施霓有心听,于是隐约有几个字顺势便入了她的耳。

    “不敢了还不行?是,是你的人……兄弟我真没心思,更没胆啊。”

    “……”

    闻声,施霓眨了眨眼,这没头没尾的话,大概在场的所有人里,只她一人能听出个深意来。

    她默了默,随即猜测出容珩和将军的关系应当还算不错,不然这事,他不会只如此就算完了。

    中间出了这么一个插曲,霍将军先前因听到秦蓁蓁与她说的那些攀附权势之言而产生的恼怒怒气,此刻也渐渐消弥了些。

    他心里对自己看中的女人自是有信任在的,眼下两人既交了心,还私底无限亲密过,他不信施霓会这样舍了他,尤其,在这样杂乱的场合下,她的随口出声不排除有无心附和的可能,所以略微沉吟后,霍厌到底选择忍下这不被她在意的不满与,委屈。

    只是没有想到,他这憋闷的一口气才刚刚放下,不一会便看她在舞台之上大放异彩,眼神似有若无勾弄着他,可舞步旋着却直倾向了别人。

    ……

    今日负责表演顺序安排的,是伺候在梁帝身边的李总管,别看台上要演的节目并不多,可奈何到场的人物官级最低的都到三品,故而李公公处处谨慎小心着,生怕中途会出现一丁点的疏漏,遭了陛下的责罚。

    尽管这差事得的赏银是多,可是没个好心脏实在接不得。

    譬如现在,杂耍班子那边有一武行兄弟习练时突然崴了脚,而临时换人势必会耽搁不少的时间,所以他们的表演只能往后挪。

    而按照之前排练好的,施霓和秦蓁蓁的琵琶舞排在最后,自是还有大把的时间放松,可没一会儿,李总管便脚步匆匆冒汗而来,为了替补间隙,她们的舞只能往前赶。

    此刻,台上正唱着的曲也快要进入尾未了,马上就要接上第二个节目,于是原本还姿态轻轻松松的两人,闻听李总管的要求后,忙最后检查了下妆容衣裙,又赶紧吩咐负责场幕的宫人,将舞蹈所需纱幔提前在旁布上。

    戏曲落幕,中间预留了些贵人们吃茶饮酒的空隙,之后没过多久,帷幔四周一落,台下众人的目光一瞬稍凝,纷纷被这动静吸引着,止了叙言闲话的口。

    寂静之中,在琵琶声未传响前,最先入耳的是一阵明显的银铃晃响声,看着这走场阵势,台下人应是不难猜出,当即要出场的正是那容颜倾城的西凉舞女。

    要说今日这观舞席坐为何占得如此密满,除去辞花节本身就被大梁人所重视外,其实还有一个不可言说的理由,那就是施霓。

    自西凉女献降进京以来,除去梁帝和几位皇子亲眼见过美人芳容外,此女还未正式在人前露过脸,她身上带着西凉第一美人的名号进京,旁人怎么会不心生好奇,而今日这一睹芳颜的机会,实在难得,有心之人又怎会选择错过?

    还有……西凉女进京如今以近两月,却迟迟还未得个名分,要说她早已被陛下占下并正式赐了封号,旁人自是不敢再随意觊觎,可现在,眼见着圣上宠幸着婉贵人分不开半点心思,都不算皇子,就那些皇室宗亲旁系的不少子弟,也都纷纷按捺不住地开始动起心思来。

    眼下,施霓在他们眼里已经成了块万分垂涎的香肉。

    抻脖凝目,眼神灼灼,当下为了看清施霓出场的这一瞬,在场不少人都噤声昂首,有的甚至不辞辛苦地虚屈着腿,看着是从座位上直接站起身来盯看。

    这些人,若非顾及着天家威严又想全礼,该是恨不得直接冲上前去,把半挡视线的那最外一层纱帐撩开,直接看个尽兴。

    这些掩饰不住的丑态,尽数落入霍厌的眼,霓霓只是一个出场就已然引得他们如此嘴脸,那后面……

    思及此,霍厌眯了下眸,又忍不住介意起她背着他,今日再穿那暴露舞裙一事。

    那白白一截的娇软细腰,待会就要落进这群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眼里?

    霍厌恼愤地咬咬牙,心想她若真敢如此,待独处时,他会把她软若无骨的小手绑着举过头顶,再解开系带,将滑润腰线露出,那之后,他会毫不犹豫地一口咬上去。

    眼睛暗了暗,霍厌伸手端来面前一杯酒,面无表情又隐含危险地直饮而下。

    身侧的容珩看了,当即摇头拊扇,轻笑着直叹道:“方才我就瞅了那么几眼,你都要跟我急,现在怎么着?这么多人在,前排个个都是皇亲,你还能挨个给他们捂眼不成。”

    容珩这笑,多少带着点幸灾乐祸的意味,平日里,他何时能寻到机会挖苦霍厌两句,眼下实在舍不得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话落,霍厌冷眸扫过,容珩赶紧识相地闭了嘴。

    应着琵琶声的曲调悠扬,施霓双手花展着旋环在头顶,再从上而下曼妙垂落,接着乐声忽转急切,施霓的婉约步调随之转为快舞,她在台上绕着四周边缘几个旋转昂首,优越的颈线在四围间隙中被人们所窥见。

    施霓自懂他们想看什么,在秦蓁蓁把琵琶弹到最细腻靡靡之时,帷幔忽的降下。

    入目,就是施霓眼神失神魅惑着,扭腰晃铃的强烈视觉冲击。

    即便是阅历无数的浪情公子,见了这场面,也自叹此女简直为妖。

    还是成精媚引的狐狸妖!

    吸声屏气,在场之人当下纷纷被画面惊艳,竟是没一个能主动移开眼的,寂静间,前排侧旁忽听有人吃痛出声,这一动响在席列间显得尤为突兀。

    接着争论声便起。

    “啊啊,夫人,你拧我作甚?!疼死了!”

    “哦你还知道疼啊。我以为你不要脸,疼也忘了呢,怎么,显我老了,多大年纪了还看这小姑娘看到直要流口水,知不知道人家和你大儿子一个年岁?”

    “哎呀,就看个跳舞,这不认真些才是捧场嘛,再说皇兄正看着呢,夫人你给我留点儿面子。”

    目光随着凝聚而来,一看闹响的是纪王爷和其夫人,众人便不甚在意地纷纷同情一笑,纪王爷是京中有名的宠妻又畏妻,眼下多看了美人两眼,果然就受了夫人责难的罪。

    这事儿一笑而过就好,众人继续专心赏舞,梁帝搂着婉贵人收回了视线,婉儿乖顺,亲手剥着葡萄还不显费事地一颗颗往他嘴里喂,梁帝自是享受得紧,可一颗入肚再来一颗,他忽的琢磨起纪王妃对皇弟讽刺说的那话。

    多大年纪,要不要脸,人小姑娘和你儿子一般大……

    思及此,梁帝颔首垂目,将视线直直落在婉贵人那娇美稚嫩的面庞上,那是很幼的一副面孔。

    往日里看,只觉得她这张脸十足得美,十足得诱人,可眼下换种心境去看,梁帝眼睑微眯,又作几分沉吟,之后眼底稍暗,突然就觉得嘴里的葡萄吃起来索然无味了。

    台下发生的一切并没有影响到台上的节奏,没过一会,荡神的晃铃声再次如咒语般奇妙响起。

    而坐席间,心驰神往的宛若虔诚信徒的人们,此刻正眼神一动不动地紧跟着施霓的影,那被蛊引的迷离情状,仿佛是在敬崇自己心中不可亵渎的神女。

    此刻,夕阳斜照屋檐,晕黄在后洋洋铺尘,施霓跟着琵琶的音弦节律,以身背对橙明,周身似环着一层光圈,沿着石阶,她昂头一步步款落而下。

    她离席越近,众人屏息便更甚。

    施霓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其实心头已然紧张得要命,可她表面却依旧坚持表现云淡风轻。

    所幸,计划还在她的掌握与计划中,持稳进行。

    而此刻,该是到了今夜重头戏的部分——倾舞献酒。

    微敛羽睫,施霓借着舞姿蹁跹,只做了几个轻旋动作,便十分自然地轻易就挨近到了霍厌身前。

    而后虚虚实实,眼神勾弄地外扬撩了一眼,复而很快垂睫掩饰。

    当即,将军身后一阵起哄声起,不过众人也只是以为这是施霓事先的动作设计,而霍将军正好位置坐得巧,这才占下了这好大的便宜。

    周围呼声慢慢热切,可霍厌眼神却冷。

    施霓面上甜甜带笑,可心头却想,只是冷啊,那似乎还不够。

    于是下一刻,她俯身,趁其不备,把将军桌上的一杯酒高调端起,而后挑衅一笑。

    可是她却没有继续停留,在将军不解的目光里,她往后退一步,再退一步。

    一回头,入眼竟恰好是太子的坐席。

    这不是施霓故意找好的位置,只因这里最能叫将军清晰看清。

    没时机再重新挑了。

    这是天注定。她这酒,今夜定是要献予太子。

    此刻,霍厌眼神已经带着明确的警告了。

    可施霓却好像也在用眼神回说——过了今日,将军再要不到我,就可能永远要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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