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施霓忽的下阶临近, 其周身旋舞而扬的香气,几乎都能扑到前排座位上人们的鼻尖。
迷离间,荡人心弦。而眼下这迷迭香味, 应属太子萧承胤听闻得最为深刻。
几乎是在施霓垂下目光的瞬间,萧承胤便不自禁的心头紧张一提, 这位不近女色出了名, 又阅历无数的大梁储君, 此刻见着眼前这副倾城无双的绝世姿容,竟晃神到忘记自己当下还在倒着酒。
直至酒水洒落桌面, 沾湿手心,萧承胤这才回神地轻咳一声,脸上明显染上了些不自在的晕红。
这场面, 太子端坐,美姬献舞,还这么面对面四目传情,一时间,旁观的众人也都大概有了数,施霓就算不被圣上临幸, 也轮不到他们这些萧姓皇族旁支。
再看太子殿下这反应, 哪里是像没有意思的?而且说句僭越之言, 就殿下这神色慌的,分明就好似是受了调戏的良家美男,要说这男人到底还是要经些事,不然真遇到场面, 如此失措岂非是掉了面。
不仅这些皇室宗亲们纷纷暗自思寻,就是朝中一些权贵大臣,也是个个看热闹看得起兴。
之前, 他们分明听说的是西凉女与宣王殿下彼此中意,可如今看着,此女怎么又好像和太子殿下有了牵扯?
太子殿下眼下正妻未娶,东宫还未有个正式的女主人,这个节骨眼上,皇后娘娘又岂会允许异族女子去影响正统嫡出的高贵血脉,不然,若将来大梁皇长孙与西凉有了血脉牵扯,此不为了六国的笑话?
于是,当下有好事者,偷偷去看皇后娘娘的脸色,果然就见其目光灼灼的紧盯在施霓身上,眼含满满的戒备与厌恶,而其先前所维系的温煦和善,丝毫不再显露。
再看娘娘侧旁不远处的宣王殿下,当下仰头饮尽一杯酒,落眼却是在别处,仿佛丝毫未闻这边的动静,可细看,却隐隐觉得殿下的眼神里,分明透着股失意之色。
着实有趣啊。如此,岂非要演上一出兄弟相争的戏码?
大家自不敢明着议论皇家事,可难保不在心里乐呵呵地等着看戏,凡事一旦牵连上风月,定都会被涌上风口浪尖。
那些与此事没有丝毫牵涉的朝臣,此刻是轻轻松松地边看看太子,边瞅瞅宣王,只以为这出戏的中心无非就在二者之间,却不曾留意在首排席坐末端的霍将军,此刻眼眸暗下,脸色已然铁青。
更不知,眼下发生这一切的一切,都在那身份最不足为人重视的,西凉献降女的预料之中。
“施姑娘?”
太子不解其意,目光看向施霓求解,眼神中还透着些许惊喜的茫然。
而闻言后,施霓只是笑笑,当下默然未答,却是腰肢摆扭着继续上前,又将手里那杯梅子酒,悦颜往前递上了一递。
太子被这一笑映得目光都滞了,意会出她的意思,赶紧受宠若惊地双手合着接过。
两人挨靠得很近了,太子坐着仰头,她屈膝等着他喝下,实实的妩媚之姿,这就是施霓想要的效果,想要的角度,甚至都不用回头,她便能明晰感觉到此刻自己背上,有道灼灼的视线正隔空代掌,一寸寸划掠过她的后脊,之后再指力收紧,桎梏住她的腰身。
太子饮尽,周围一阵呼声骤起,而施霓心无丝毫波动地垂眼,不再在此做任何停留。
当即回身,她笑意重新浮上地大胆回视将军。
因将军的位置与太子席坐相对,故而当下两人四目相对并不显异常突兀,可她笑容这样甜,将军却连勾下唇也吝啬地不回应。
她明白的啊。今日这舞跳完,她算是实实惹火烧到了身,而将军的眼神暗潮汹涌,显然一副风雨欲来前的危宁之色。
不止这个……以前他看着他时,眸光里总是隐隐带着几分怜惜,可现在其眸底下却只余占有。
是狠占。
施霓确信,若当下四周无人只剩他们两个,将军定会已经不忍失控地迈步走上前来,把她这身碍眼舞裙狠狠撕落扯下,再压身作惩,真正要了她。
是啊,她都敢招引别的男人了,他怎还耐得住?
思及此,施霓知晓,眼下她想达到的刺激效果,该是有了。
于是她收了眼,在霍厌面前扭身而过,之后笑容盈盈地重回台上,和秦蓁蓁一同走到台幕中央屈膝谢幕。
皇后娘娘脸色始终冷着,见状,台下众人面面相觑,有所顾忌,于是掌声鼓动得也零散,还算有头有脸行列的,也只有伶贵人一人在卖力鼓掌,其余附和却少。
幸好没过一会儿,梁帝便诚心拊手表态,太后也面露欣悦地点了点头,心中有了底后,那些宗亲亦或朝臣这才敢随心而赞,于是掌声瞬间雷动,场面复而热了起来。
梁帝此为,是心大不知皇后之忧,又凭心而论确觉施霓技艺精湛,而太后娘娘则是因着自身年岁大了,已经无心再管小辈之间的婚事,故而皇后在意的事,她却不会结缔。
今日,她只想安心赏舞,而施霓无疑给了她最好的观赏体验,就这舞蹈技艺,别说是整个上京城,就是放眼整个大梁,可能都再难找出第二个与施霓相近水平的高手。
至于那些勾媚小动作,太后都只当是取乐的巧思,觉得无伤大雅。
于是太后放眼,面容带着和悦,而后对下认真启齿说。
“此舞甚妙!无论从场景的帷幔布置,还是舞衣缀银铃的巧设,都显然是费了一番心思的。在座诸位,大概上些年岁的老臣也都知道,哀家年轻时没有什么别的喜好,唯独对这跳舞有所偏爱,只是如今年纪大了,迈不动脚了,心头自是遗憾不少,同时也钻牛角尖地觉得,只看别人跳舞没什么意思。“
“可是没想到今日,哀家看了这丫头的一舞惊鸿,实在是忍不住自惭形秽。就她这水平,哀家就算年轻到二十岁,恐怕也比不过她的五成,如此天资,见之我幸,甚至哀家心里也难得生出几分觅得知音的奇妙之感,当真算缘。皇帝,这丫头的赏赐,你可不能吝啬地给轻了。”
太后看向梁帝,面上带着回忆往事时,不禁透出的几分复杂伤神的神色。
而素来以孝为先的梁帝,见状忙把怀里的婉贵人松开,而后眼神关切地看上太后,恳切说着:“母后放心,儿臣从明日开始,定寻遍六国,把所有擅舞之人邀来宫里日日陪母后解闷,如此,可否消得母后寂寥?”
闻言,太后娘娘眉心一皱,恢然说道:“你那是邀吗,恐怕是绑吧……哀家才不许你去做那焚琴煮鹤煞风景之事。”
梁帝面露为难,当下看了台上的施霓一眼,又认真提议道:“那既不寻旁人,那不如以后便叫施姑娘久居长寿宫,今后日日相伴母后身侧,聊解孤闷?奉银待遇方面,都不是问题。”
此话一出,太子眉心一瞬拧起,宣王也当即握紧酒杯。
而施霓自己,同样也为提心吊胆,心绪躁乱着久久不能平复。
久居长寿宫,今后相伴太后?如此虽也算暂时落得清闲,可只要还在宫里,危险便随时环身,若梁帝哪天一时兴起又突然改了主意,非要侧她为妃,她一无依孤女又如何能拒?
思及此,施霓眼睫轻抖着低垂,此刻已下定决心,不管太后回说什么,她坚持出宫的决心都不会改变。
而这时,一直在旁沉默未言的将军,此刻到底没有置身事外地不管她,而是严肃起身,敛息郑重开口。
“回陛下,臣以为此举不妥。此女是西凉战败献上的降礼,身份特殊。她嫁给大梁顶柱,此乃毋庸置疑,更会极大程度地鼓舞军心,顺应舆情,助扬我大梁国威。可若其当真没名没分地久居太后娘娘宫中,恐怕不仅民声有怨,就连西凉王说不准都会笑我大国泱泱,竟是连他们西凉一族的一个弱女子都不敢娶。”
霍厌平静而述,却立刻引得梁帝面色一沉。
记得最开始时,他就是因为听了霍厌的提醒,而后才有所顾虑地故意冷待着施霓,现在想来,着实有失帝王颜面。
更可惜的是,之后他在情势下,亲口承诺了皇后不纳施霓,碍于颜面,而致后宫到底是少了一位绝色美人。
思及此,梁帝便觉自己怀里的婉贵人,此刻抱着也没滋没味起来。
因此不禁悔着这诺言,实不该早下。
稍瞥眼,就见皇后这时正好望过来,眼锋带厉,灼灼扫过,当即令人背后生凉,梁帝咽了下口水,一瞬竟生被窥破心事的窘迫感。
于是,他忙僵背收眼,又看向霍厌故摆姿态地挽尊启口。
“区区手下败将,何足将军次次挂齿?他们若真敢不敬,我大梁兵将的铁蹄下次踏破的,可不只是西凉边城了。”
梁帝说得好生轻巧,可次次亲领铁骑过城的,从来都是霍厌。
那城下留的,也都是众位兵士奋勇夺城而留下的血,至于远在京城的皇帝,恐怕连讣告名列的第一页,都未曾看全过。
于是梁帝此言,霍厌沉默未回。
“今日之事,何足牵扯到国事?”
太后忽的扬高声音,当下她老人家看向梁帝,半叹息地又说,“君无戏言。这丫头进宫时日已不算短,婚事岂可往后再拖,我皇家这么多无双儿郎,选出一个,成全一对天偶家成,总不算什么难事,留在我老太婆身边又能做什么?”
“母后……”梁帝还想阻。他算不上是位好皇帝,可却是个实实的孝子。
“这事就这么决定了,皇帝无需多言。”收回眼,太后娘娘严厉语气一收,又看向施霓柔声说道,“丫头,方才答应你,要给你的赏赐,你可想好了?”
闻言,施霓立刻抬眼,仿佛再寻生机。
方才太后娘娘她老人家,给她的已经算是最高程度的赞美,可施霓心中却还是没底,不知道太后娘娘所说的这份赏赐,究竟能有多大。
而“不嫁皇族”,这样的忤逆请求,她又是否现在能提。
抬眼,她的视线无意间和将军再次对上,而此刻她眼中闪烁而过的无助,也一瞬曝露无遗。
见状,霍厌眯了下眸。心间久窝着的那股无法消弭的愠火,此刻只因她眼底不自觉流露出的依赖,而瞬间散去一半。
自己就这么被她吃得死死的?霍厌咬牙反问自己,可答案不用细琢也只那一个。
是。
他早就被吃得死,吃得透。
不过很快,相信情形就会反过来,只是,他要的是吃掉。
她既敢当着他的面给太子妩媚献酒,那他便要享同样的待遇,可他不喜酒的辛辣,只爱她的蜜甜。
霍厌抿了下唇,暗眸回忆起其间滋味。那次是他半迫追吮,下次,他则要她主动屈膝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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