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南渊停了手中摇着的折扇,他啪嗒一声,收拢了扇子,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也在转瞬之际消失于无形。
“容丞相深夜造访有何贵干啊?”
季九歌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心中思忖着这云竹现在是越发胆大了,竟也不来通报一声。
容南渊似是猜出了季九歌心中所想,和煦的笑容自脸上荡漾开来。
“外界皆传臣与殿下两情相悦,云竹视臣为殿下未来的驸马实属情有可原,所以臣出入长公主府才无人阻拦。”
季九歌无奈一笑,容南渊怕是因为这些空穴来风的流言蜚语很是烦扰吧?
萧司霆对着容南渊礼貌颔首,随后低头继续手中的动作,男人温热的指腹沾着膏药在季九歌手掌处结痂的地方轻轻抹匀。
他神情颇为专注,似乎并未受到容南渊突然造访的影响,呼吸间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季九歌的手掌心,痒痒的,使得季九歌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挠。
萧司立即阻止了她的动作,他将声音压至最低点,变得愈发痴缠勾人。
“殿下还是忍一忍,如若触碰掉了好不容易结的痂怕是会留疤的,即便臣方才为您涂抹的膏药去疤痕效果显著,也容不得殿下如此不爱惜自己。”
季九歌刻意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眼风淡淡,刚想撤回手就被萧司霆一把握住了手腕。
“马上就好,殿下再忍耐一下。”
萧司霆将药抹匀后,随即又拿起那个白瓷瓶放在季九歌的另一只手中,纤细修长的手指触及到女人的肌肤,他稍稍顿了顿,嘱咐季九歌按时按量涂抹,不消几日结痂的地方便会恢复如初。
季九歌怔怔地瞧着手中的白瓷瓶,白瓷瓶上似乎还残留着男人指尖的余温,心瞬间漏了一拍。
容南渊神色从容地在圈椅上坐下,随手将折扇搁置在了一旁的圆桌上。
“臣这几日在外游历,听闻敬和公主府上挖出无名女尸一事,便匆匆赶了回来。”
容南渊的眼神停留在季九歌仍然摊开的手掌处,目光触及一旁沉默不语的萧司霆,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变得稀薄起来,压抑而沉闷。
“容丞相这段时日似乎比较清闲,怎的无事就出去游历了。”
季九歌端坐于贵妃榻上,举手投足之间尽显优雅高贵,她借着月色与廊下挂着灯笼的柔光细细赏玩着自己指甲上的丹蔻,那是愈发觉得喜爱。
容南渊抿唇不语,只笑了笑,喉头突然有一股压制不住的腥甜,他下意识抬首往浩渺天际瞧了瞧,那清冷的月色更显寂寥。
“殿下府中新纳几名面首倒是本事不小,竟然还有擅长巫蛊之术的苗疆人,这倒是出乎臣的意料。”
容南渊忽然提起季九歌府中的几位面首,这几位面首之中有一位还是他曾经外出游历时相识的老熟人。
他必须确定这个人是否抱有不良居心而潜伏在长公主府。
“本宫府中从不养闲人。”
季九歌话音方落,萧司霆微抬眉眼,略显炙热的目光掠过女人泛着莹润光泽的樱唇。
“臣并非闲人,臣定能侍奉好殿下的。”
萧司霆低沉的嗓音里带着禁欲的危险,听得季九歌耳根子一热,这都是些什么虎狼之词。
她之所以愿意留下萧司霆也不过是因为他那句似是而非的话罢了,她猜测到萧司霆拥有了上一世的记忆,但不确定他究竟记得多少。
容南渊朗声一笑,继而执起一旁圆桌上的折扇摇了起来。
“殿下之所以能在敬和公主府上全身而退,也全是那小子的功劳吧?”
“也算是吧,没想到容丞相人不在京城,消息倒是一点儿也不差,活像是在本宫身边安插了人手一般。”
季九歌并不怀疑容南渊的动机,只是随意调侃一句,毕竟自那次见过沈炎墨后,她与容南渊也算是达成共识成了盟友。
容南渊尴尬一笑,心思通透如她又岂会不知,他也只是想凭借自己现如今拥有的势力拼死护她周全而已。
余下数十载,他怕是不能一直陪伴在眼前之人左右了。
“苏以安耳中飞入的蛊虫正是陆文之操控的,这种蛊虫能使人说出内心深处藏匿的龌龊心事。那只幻蝶也能因为本宫身上提前洒下的粉末而引得众人前来欣赏一出大戏。”
季九歌将那日在季婉晴府上的计划阐述了一遍,她想让容南渊知道自己扳倒太后一党的决心。
“那殿下是如何得知那红衣女子与苏以安私底下的对话的,否则仅凭着那蛊虫迷惑心智,怕是不能让苏以安轻信了。”
容南渊对于那日在季婉晴府上发生的所有事宜皆一清二楚,一些细枝末节的关键点他亦不能轻易放过了。
“本宫提前命人笼络了苏以安身边近身伺候的下人,虽然过程不太顺利,但有陆文之的蛊虫,不怕他不肯说实话。”
季九歌回忆起那日影一将苏以安身边的小厮带来府中时,他抵死不从,也只能让陆文之出手问出了苏以安对那些女子作恶的重要证据。
如此她才能在赏花宴上迷乱了苏以安的神智,借着蛊虫的作用让苏以安误以为自己是那已死之人。
慌乱之中再加之心虚作祟,正常人一般便会吐露心声来缓解心中的憋闷。
“殿下此举难免会引起太后的注意,南诏国虽民风开放,但如果有人利用巫蛊之术害人怕是会不容于世,殿下一定要设防不能被有心之人利用了。”
容南渊虽不确定那人的意图,不过他还是相信那人的品性,不会利用巫蛊之术害人。
“正是担心引起太后注意,才以纳面首的借口将人光明正大安置在府中。那人名为陆文之,自荐进府的,怕是有什么苦衷才会如此。”
季九歌沉吟了片刻,虽然人是她纳入府里的,但也不能完全尽信。
“如果殿下对他心有疑虑,臣可以替殿下查查他的来历。”
“那就有劳容丞相了。”
“对了,听闻萧公子是闻讯赶去救殿下的,在下好奇是哪位好心人给萧公子通风报信的。”
容南渊将话头转向萧司霆,眉梢挑了挑。
一直沉默着没言语的萧司霆这才将视线从季九歌身上依依不舍收了回来,他的尾指下意识勾了勾,这才缓缓开了口。
“臣时刻心系殿下的安危,所以臣有派人在长公主府附近盯梢,一旦殿下有危险,臣也能及时赶到护殿下周全。”
萧司霆所言非虚,自从他有了上一世的记忆,便也知晓这世上有这么一个人日日都在打她的主意,那人最后还是个毁天灭地的狠角色。
往事虽不堪回首,可是那些事情却是事关她性命之大事,他岂能再大意了。
容南渊因为萧司霆的话陷入沉思,已经浪费了一世,这一世他还要将自己的感情深埋在暗无天日的黑暗之中吗?
为何萧司霆就能将所有倾慕之情摆在明面上让她知道,而经历了两世他还这般畏畏缩缩。
可是命中注定的事,又岂是他想改变就能改变的……
容南渊的出神引起了季九歌的注意,她不免有些疑惑,容南渊对她的态度可谓是亲近中又刻意保持着一段距离。
“殿下无事就好,臣有事先行离开就不打扰殿下与萧公子了。”
话落,容南渊苍白着脸转身,脚下步子虚浮,他强撑着不让季九歌瞧出一丝端倪,缓缓朝着前院走去。
在容南渊行至花厅门前时,突然克制不住地吐出一口鲜血来,胸腔间起伏不定,凉风吹过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嘴唇无意识嗫喏几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身边忽然出现一黑衣人迅速将他扶住,未免容南渊支撑不住身子而倒了下去。
季九歌神色一紧,连连起身穿了鞋朝着容南渊离开的方向小跑而去,一袭红裙在夜风中翻飞作响,一如她此刻焦急担忧的心绪。
萧司霆停留在原地,怔怔地凝视着所爱之人离自己越来越远,他伸出手在虚空中触摸着逐渐远去的那一抹倩影,内心里泛起无边的酸涩。
这一世的她似流沙从指尖溜走,又似镜花水月,总觉得虚幻摸不着也靠不近。
容南渊突然陷入昏迷之中,季九歌命人将他小心抬至之前萧司霆曾养伤的偏殿之中。
萧司霆再进入这偏殿时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他神情恍惚地打量着殿内的一切,熟悉而又陌生。
府医踏着月色飞快赶来,也顾不得给季九歌行礼,直接给容南渊诊起了脉。
季九歌不懂医术,所以只能通过府医脸上颇为凝重的表情来判断容南渊怕是病得不轻。
不然好端端怎会吐血,还昏了过去。
“容丞相如何了?”
季九歌尾音颤了颤,她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如此焦心。
“这……小的不知该如何启齿,丞相大人气虚体弱,不似平素里瞧见的那般身子骨强健。”
府医拧眉沉思着,心下思忖着该如何斟酌用词。
“殿下还是请宫中太医前来为丞相大人诊治吧,小的不敢随意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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