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医既然已经这般说了,季九歌立即打算着人去请太医,毕竟容南渊的病情可耽误不得。
可此时容南渊忽然清醒了过来,他缓缓伸出手攥住季九歌的衣袖摇了摇头。
“别去,此番你若是去了,必定会惊动宫里的人,臣并无大碍,臣自己的身子臣心里有数。”
容南渊唇色苍白毫无血色,似是在压抑着咳嗽,脸憋胀得通红。
“可是比起让宫里人知晓,容丞相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萧司霆在一番思想挣扎后还是赶来了偏殿,刚踏入偏殿门槛就听见了季九歌饱含关切的话语。
他脚步一顿,四肢忽然变得僵硬起来,心口处一股难言的酸涩感充斥着整个胸腔,闷闷的,胀胀的,险些呼吸不过来。
他忽然觉得自己此行似乎有些多余,重来一世,他是否还能在她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可是他又格外贪恋能够与她如此近距离地相处,这是上一世基本不可能有的机会。
那个顾羡之……
萧司霆似是想到了什么,他手指紧扣住门板,指尖泛白,继而转身离开了偏殿。
“臣无妨,殿下让府医先行回去休息吧,殿下能否留在此地陪臣说说话?”
或许是因为身子太过难受的缘故,容南渊觉得全身上下似有万千虫蚁在啃噬一般,密密麻麻如针尖扎般的痛感袭遍了全身。
每月月中他都会发病一次,发病时这种痛楚会折磨得他痛不欲生,他几次承受不住想要了结了自己的性命,可是他又担心自己若是就这么离开了,往后岂不是少了一个人保护她。
如此,季九歌成了他活着的唯一动力,他用余下数十载尽心尽力做每一件善事就是为她积攒日后的福报。
他那颗坚不可摧的心变得脆弱起来,他也有无法守住心防的时候。
容南渊终究还是开了口,他想要在这种彷徨无助的时刻与她在一处,贪恋还真是一种折磨人的利器。
季九歌递了一个眼神给府医,府医立即会意地退出了内室。
“殿下,您能帮我从腰间的布袋里拿出那个青花瓷瓶吗,臣之所以昏倒也是因为顽疾所致,瓷瓶里装有臣平时服用的药丸。”
容南渊虚弱地抬起手指了指腰间,季九歌不等他再继续说下去,直接伸手去他腰间取那个布袋。
女人纤细白皙的手指似春葱一般,触碰到容南渊的腰间时,他下意识想要躲开,这是一种本能的反应。
他担心自己一旦沾染上有关于她的一切,怕是会止不住地贪恋,怕是会期望得到更多,这样下去是绝对不行的。
毕竟萧司霆所付出的一切比之他来说更多,他心中怀有天下苍生,并不能像萧司霆那般全心全意地为她付出所有。
思及此,容南渊有一瞬的憎恨与懊恼,他憎恨自己为了天下苍生而不得不选择将她放下,哪怕后悔的感觉日日夜夜折磨着他。
“容丞相躲什么,难不成本宫会乘人之危轻薄于你?”
季九歌随意调侃了一句,经历了上一世,她并不喜面对身边之人都是一副沉闷压抑的样子。
她将青花瓷瓶从容南渊腰间的布袋里取出,随后倒出一颗在掌心。
“一颗够吗?”季九歌细声询问道。
“一日服一颗,从未间断过。”
容南渊的话令季九歌感到诧异,原来旁人看来那般康健的身子骨都是靠着这颗药丸得来的。
“究竟是什么顽疾,竟然需要每日服一颗?”
容南渊接过季九歌递来的药丸放入口中咽下,紧接着季九歌又将一旁桌案上盛有水的茶盏送至容南渊的手中。
他方才已缓缓起身,即便身体不断传来的痛楚令他感到极度不适,可是他仍然心疼身为一国之长公主的她这般亲力亲为地为自己端茶送水。
待到容南渊就着水将药丸服下,季九歌刚想将他手中的茶盏接过来放回到一旁的桌案上时,却被旁边突然伸出的一只手给拦截了。
季九歌此时才注意到一直隐在暗处不曾出声的黑衣人忽然来到了身旁,还接过了她原本打算放置在桌案上的茶盏。
“抱歉,他的出现惊扰了殿下,他是臣的侍卫渡风,一般不出现在人前。”
容南渊向季九歌介绍着渡风的身份,方才正是渡风及时出现才让容南渊免于昏倒在地。
季九歌打量的眼神落在渡风身上,她似乎对眼前之人有点印象,可是这一点印象究竟是来自于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有些记不太清了。
大抵是因为经历了两世的缘故,她的有些记忆全都混乱了,季九歌甚至会混淆两世曾发生过的事情,分不清到底是哪一世经历过哪些事情。
渡风的整张面容隐在黑色面纱下,季九歌并不能完全瞧清他长什么样子,可是季九歌从他身上察觉到了一丝愤懑不平,这一丝愤懑不平似乎是针对她的。
可是,她从未与容南渊身边之人打过交道,所以这一丝怒意究竟是从何而来呢?
季九歌有留意到渡风垂在身侧的的手握紧了拳头,隐隐有发颤的趋势,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渡风!退下!”
容南渊深知渡风的脾性,此时温润如玉的他一改往日的平和,呵斥着渡风速速退下。
季九歌抬眸睨了一眼一反常态的容南渊,心下有些怀疑主仆二人这是怎么了。
正当季九歌疑惑之际,渡风好似下了天大的决心一般,将心中憋闷已久的话一股脑子说了出来。
“丞相大人,您为何不将实情告知于殿下呢?”
渡风早已忍不住了,他替自家主子心疼,替自家主子鸣不平。
“殿下之所以能重来一世,不正是因为您耗尽生平修为所致,这一世您只有数十载……”
“够了!渡风,你若是再不出去,本相日后怕是不能留你在身边了。”
容南渊强忍着身子不适,怒斥渡风让他即刻出去,眼底的冷意瞬间凝结成冰。
渡风方才止了话头,他知晓自家主子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他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请主子原谅属下的冒失,属下先行告退了。”
季九歌还未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渡风却似一阵风般消失在了偏殿里。
“方才渡风的话是何意,听他话里的意思,你不仅早就知晓本宫重生之事,更是你在背后一手促成了本宫重生?”
季九歌当然能抓住渡风话里的一些关键点,这一世的重来似乎牵扯了更多人。
“还有,渡风口中的数十载又是何意?”
季九歌紧追不舍,她必须弄清楚渡风未说完的话是什么。
容南渊背靠着软枕,勉强勾唇一笑,方才服下的药丸已经开始发挥药效,他的脸上也稍微恢复了些许的血色。
“殿下,您别听渡风胡说,他并不知晓这其中诸多内情,全凭猜测行事罢了,臣回去后定会对他严加管教,不让他来殿下面前胡言。”
季九歌岂会轻易相信容南渊的托词,可是他不肯说,自己也不能逼迫一个刚刚才苏醒过来的人。
“罢了,自然会有你心甘情愿告诉本宫的那一日。不过,原来你是真的一早就知道本宫是重来一世的,那为何还要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臣不想殿下多思多虑,这世上的事哪里能全都说得清,既然殿下不想任何人知道这个秘密,臣自然也要装作一副不知道殿下秘密的样子才行。”
容南渊的细心周到令季九歌感到动容,他似乎一直在为自己着想,可是这份情意太重,她有些承受不起。
渡风口中的毕生修为令她感到震惊,容南渊作为一国之丞相,又四处游历代替皇上体察民情民意。
这样一个为民请命的好官如若没有因为要让自己重来一世而放弃生命,想必他不能与自己一同回到最初的原点。
季九歌微微叹了口气,她的重来一世似乎令许多人背负了太多原本不该他们承担的责任。
……
长公主府外的一条胡同里,萧司霆单手遏制住顾羡之的咽喉,他的手部力道一寸一寸收紧,直至顾羡之完全呼吸不过来时,萧司霆才冷笑着松了几分力道。
“你在殿下府门前鬼鬼祟祟究竟意欲何为?”
顾羡之顶着萧司霆的那张脸,此刻因为被掐住脖子,面上覆盖的那一层面具几乎快要褶皱了起来。
“松……松手,你快放开我,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顾羡之哑着嗓子求饶,偏生他越是求饶,萧司霆使出的力道越大。
“你该不会以为我还会被你要挟吧,这一世许多事情并没有按照你计划的那般发展,你是不是觉得很失望啊?”
萧司霆一手掐住顾羡之的脖子,一手在他鬓边摸索着,直至他将覆盖在顾羡之脸上的那层面皮撕了下来,露出一张满是疤痕且令人恶心的脸。
“啧啧啧,难怪你要日日戴着假面生活,这副尊容怕是鬼瞧了都得绕道走。”
顾羡之羞恼地伸出手想要掰开萧司霆钳制住自己脖子的手,却是徒劳无功。
“怎么?每日戴着与我相像的面具招摇撞骗是不是觉得很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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