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添完香,  捐了香火钱。

    走出大殿。

    最近正好赶上考试季,又是大型的考试,来庙里的人很多,  有些是独自而来,  有些则成群结队。两人几乎是被挤着下了台阶,才六月份的天,  照在身上的阳光火辣辣的,  禾央脱下外套,只穿着短袖。何城一只手虚揽在她的身后,  为她隔绝大部分的触碰。

    禾央浑身冒汗,也顾不得什么,用外套把脸上的汗擦干净,  碎发成缕黏在脸侧,她用手播到一侧。何城倒是半点没感觉到热,  那张脸还是干干净净,  头发清爽,  穿一件白色运动外套,  拉着拉链,盖住锁骨以下。

    他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眉头微微蹙起,  喘出的气息有些急促,  只是他仍像个没事人护着禾央往人少的地方走。迎面是看不到尽头的人群。

    禾央知道何城不习惯这样的环境,更何况她都有些不舒服,  更别提何城。她换了另一只手抓着外套,  另一只手抓住他护在身后的胳膊,  将它拿到面前,然后牵住。

    “人太多了,这样就走不丢啦。”禾央举起两人牵着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指着一处树荫:“那里人少,还凉快,我们去那里待一会儿。”

    何城盯着被禾央牵住的手,目光渐渐炙热,连不适都消散很多,他亦步亦趋跟着禾央,到了树荫下。禾央也不知道打哪里找到的报纸,铺在地上,旋即坐下去。

    “歇一会儿。”

    何城在她身边坐下。拿过身后的背包,取出瓶矿泉水递给禾央,禾央接过喝了一大口,又递回给何城。何城并不是很渴,但他还是对着瓶口抿了小口。

    禾央一直觉得寺庙这种地方有种神秘的力量,来到这里她话都变少了,生怕说错哪句话。

    她用手做扇,一面扇着风一面好奇看向四周。

    这时候,身边来了一家三口。女的抱着小孩,男的在一旁拿着手机打电话,声音很大似乎在跟对面吵架,女的小声劝他,男的挂断电话脸色很不好看,低低咒骂一声。

    女的怀里的孩子忽然哭起来。

    也不知道触到男的哪根神经,他破口大骂:“哭!连个孩子都哄不好!娶你有什么用!”

    女的赶紧哄孩子,眼里泛起泪花。

    男的仍然骂个不停。

    禾央看到这一幕下意识皱起眉头,刚想离三人远一点,忽然发现何城的状态很不正常,他几乎一言不发盯着男人,面色越来越白,脸上早已不知不觉布满汗珠。

    “何城,你哪里不舒服?”

    何城没说话,捂住胃部软在地上。他像是被人掐着脖子喘出粗气,脸白的没有半点血色,坚持了大半天的理智在这一刻全面崩塌,他只感觉胸口压着一块大石头,连肚子里的脏器都仿佛纠缠在一起

    “这人是怎么回事?”

    周围的人纷纷离开这块地方,远远看着。站在旁边的一家三口退到一旁,其中的男的看着软在地上不停抽搐的何城,扬声道:“这人不会是神经病吧?电视里那些不正常的人就是像他这样,刚才我站在他旁边看着很正常一个人,突然就发病!”

    “我看着怎么像羊癫疯?”

    “啊?他会不会突然爬起来咬人啊!我听说这种病要是被他咬上就会传染,我们快离远一点”

    “不像羊癫疯,他没吐白沫,就是神经病!”男人信誓旦旦。

    禾央只感觉一瞬间天旋地转,她被周围自发围成一圈的人用目光注视,这些人或是担心或是害怕嘲笑的眼神如同根根细长的针扎在她身上,她不习惯这样的注视,尤其她成为这个圈里的焦点。

    何城突然倒地让她手足无措,周围人的指点让她浑身发冷。她强忍着心底的颤意跪在地上,把何城倒在地上的身子揽在怀里,他的身体很僵硬,透着股凉气,到底比她高了将近一个头,即使再瘦弱,份量还是有的,抱住他颤抖的身体,禾央被重量压拽坐倒在地。

    “何城,何城。”

    “你怎么了?”

    旁边一个中年女性说:“姑娘,你先把他放下,万一他咬人怎么办!”

    又有人附和:“快打求救电话。”

    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别打求救电话,直接打精神病院的电话,他这样送去医院医生怎么治?直接送精神病院关起来!”

    禾央浑身发凉,看向出声的方向:“这是在庙里,留点口德。”

    禾央不再去管周围人说话的声音,她揽住何城瘫软在怀里的上半身,他浑身抖得厉害,嘴里不停地吐出什么字,她俯下身认真听了会儿,才听明白他说的什么。

    “我不走。”

    “我哪里也不去。”

    “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你别怕。”

    她不停说着安慰的话,被众人围观的羞耻感被担忧取代,他牙关咬得嘎吱作响,很怕他一个不注意咬伤自己,禾央直接将胳膊横在他的嘴边。他像是有感应似的,将头一偏,埋入她的怀里,禾央只得将手放在他痉挛的手旁,慢慢握住,然后另一只手勾住书包带,带到身边。从里面翻出一瓶药物。好不容易将药喂到何城嘴里。她已经累的浑身是汗。

    这个时候的何城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动物,浑身不住地发着抖,一个劲往她怀里钻,明明她已经把他抱在怀里,他好像不知足,竟妄图连双腿也横在她的身上。

    他长手长脚,自然是不可能做到的,整个人团成球状,努力往她身上挤。她的身上有让他眷恋的气味。

    他的意识其实很清楚,很清楚自己发病了,周围人指指点点的侮辱性词汇,还有那些看似关心实则如把刀扎进心扉的话让他几欲发疯。

    他不是正常人,是精神病人,是异类

    这样的他,怎么配得到禾央?禾央在那群人指点的时候,瞬间僵硬的身体他能够感受到,是不是忽然觉得跟他在一起很可悲很羞耻很难以忍受?他总是这样,会突然的发病,无人的时候还要好一些,无非是自己忍受。可却经常在大庭广众之下,要面对无数射向他的怜悯同情厌恶好奇的目光

    她怎么会承受的了?

    少年颤抖的身躯撞入眼底,呓语不断吐出,从来都是温和清润的嗓音在此刻却破裂不堪,像一只濒死的小兽无助的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鸣。

    禾央的心脏如同被潮湿咸涩的海水浸泡。

    眼底漫出泪光。她查过相关的词条,惊恐发作源于他对某件事情的恐惧或者焦虑,她当时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太在意,因为她认识的何城除了性格淡漠些,其他的一切并没有什么不同,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发病的他。

    她有些无措,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像他这样的情况,现在是在山上,救护车要来也是在很久之后。可是只有她能够帮助何城,她必须要做些什么。

    禾央并不知道何城在恐惧什么,只能颠三倒四说些话妄图能够缓解他的症状。

    他看起来很难受。

    “何城,哪里不舒服,告诉我好吗?我可以帮你的,是肚子不舒服,我给你揉一揉就会好了。”她的手放在他的肚子上,慢慢揉动。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那些人说的话很难听,难听的话我们不要听,好不好?他们什么都不懂,就算是精神病又怎么样,我们吃了药,就会好,难道他们感冒发烧不吃药吗?我前几天也感冒了呀,我也很难受,我打了针就好受很多,你刚才喝了药,有没有舒服一点?”

    何城很小声很小声呜咽了句。

    禾央没听到,继续说着:“我们正在庙里,菩萨就在旁边,你害怕什么偷偷告诉菩萨,菩萨那么善良,我们刚捐了香火,肯定会帮你的”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发着灼热红色的光在这片时间中被隔离在外,树叶被风吹响的声音、鸟雀鸣啼的声响,寺庙和尚担忧的询问。

    还留下关心后续或是继续看笑话的讨论。

    微风卷起地面细沙,无声无息流走。

    何城的发作仅仅只有不到五分钟的时间。

    却在禾央的感觉中拖到一天那么长。

    何城如同脱水的人,浑身无力软在她的怀抱中,禾央两只手紧紧抱着他,任由他像只不安的小动物动来动去,寻求最安全的地方。

    他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不会好可能一辈子都好不了”

    禾央张张嘴,掌心落在他的后背,轻轻不断拍打着:“为什么不会?好好吃药的话”

    “即使痊愈,还有复发的可能。”

    禾央失神片刻,无所谓的笑:“原来是这样。”

    何城紧闭着眼,掩住内里汹涌的愧疚和阴狠。愧疚于让禾央被迫面对这样的丢人的场景,与此同时又觉得禾央肯定会疏远他,再也不会理他,想到这个结局,他万分不甘。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开禾央,哪怕她会怨恨。

    “很丢脸吧?”

    禾央摇头,想到他看不到,就说了一遍:“不会丢脸,你不要多想。”她的声音慢慢的,带着能够抚平伤疤的温柔语气:“就算发烧,也不是烧过一次就再也不会发烧,你说复发,那感冒发烧也会复发的,复发了就喝药,喝了药什么病就都好了。”

    何城的眼睛渐渐弯起。

    微红的眼角,湿润的眼眸。

    他在她耳侧低声笑:“我求菩萨,求神佛,让你属于我。你说的,他们会帮我。”

    禾央耳根一热,脸蛋红红。

    书包里。

    一只栩栩如生的小兔子放在里面。

    单独放在一个夹层。

    藏着少年小心翼翼又如烈火汹涌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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