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的地下密室,顾溪和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皱紧了眉头,“我能不喝吗?”

    洛神医黑着脸,一字一顿道,“不行。”

    他是个浪荡子,潇洒不羁,唯有在治病救人上斤斤计较说一不二,半点也容不得将就。

    顾溪和曾因嫌弃药苦,把药倒在园子里,被洛神医发现后挨了一顿痛骂,从那之后,每到了喝药的时候,洛神医必要在旁边守着,有时甚至亲自灌药。

    顾溪和没有法子,捏着鼻子将那碗气味古怪的药灌进肚子里。

    他置气似地将药碗一扔,“你才是制毒高手吧,我喝了这么多年竟然没被你毒死,鬼知道你在里面放了什么,真难喝。”

    洛神医熟练地伸出手来,救下了那只即将落地的药碗,药里面放的自然都是好东西,诸如西山长蛛、黑沼蟾蜍、百足蜈蚣……

    “你最好别问,我怕你心里有负担。”

    顾溪和恨恨地咬着牙道:“我就知道。”

    哪怕猜到药里掺杂了奇怪的东西,他也不敢深究,生怕自己知道了会把胆汁呕出来。

    洛神医收好药碗,日常嘲笑。

    “你上阵杀敌的那股劲儿呢?喝个药而已,瞧你那点儿出息。”

    说来有趣,一个不怕死的战神,竟然怕喝药,洛神医摇了摇头,这算不算捏到了王爷的把柄。

    顾溪和耷拉着眼角,好看的瑞凤眼染上委屈愁色。

    “喝你熬的药,比死都可怕。”

    洛神医眯起了眼睛,有那么难喝吗,他是不是该考虑一下改善药汤的风味。

    想了想却摇了摇头,算了,治病不是做饭,他又不是厨娘,光是配药就殚精竭虑了,实在腾不出手去照顾病人味蕾。

    熟悉的暗号从室外传来,顾溪和从琉璃镜里看到了暗线的脸,他打开机关放暗线进来。

    “今日那沈家庶女可有异常?”

    暗线对上了那双充满危险的瑞凤眼,定了定神。

    “那沈家庶女的行为举止,确与寻常女子不同。”

    顾溪和哼了一声,就知道沈相爷教出来的女儿没那么简单。

    “哪里不同?”

    暗线想起了王爷交代过的事无巨细,将沈书允一天的行程汇报得格外详细。

    “沈氏卯时起床梳洗,辰时到巳时跟着嬷嬷们学规矩,其间被嬷嬷多次为难,沈氏忍气吞声未曾回击……”

    “等等,嬷嬷们为难她了?”

    顾溪和脸色一沉,沈书允再不济也是他未过门的媳妇,是板上钉钉的瑞王妃。他向来护短,不管是在宫里还是军营,最看不得身边人受欺负。

    暗线将嬷嬷们刺耳的话一一道来。

    顾溪和脸色更黑了,“她们怎么敢!”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洛神医知道他护短的毛病又犯了,“你是不是忘了,现如今,就连你自己也被她们踩在头上?”

    王爷说话都不作数了,还有谁会在意王妃的死活?

    顾溪和没作声了……

    暗线继续回道:“午时与丫鬟用膳,休憩一刻钟,未时到申时复而跟嬷嬷学规矩,一有空暇纸笔不离手,记录迎亲流程,嘴角常有笑容……”

    顾溪和有些意外,听暗线的意思,沈书允对这桩婚事非但没有抱怨,反而流露出欣喜之色。

    这是为何,自他生病以来,世家小姐对他惟恐避而不及,嫁给他,怎么会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呢?

    “继续。”

    暗线沉吟片刻,似乎有些难为情。

    “沈氏酉时去后院鸡圈,观厨娘撵鸡,作画一幅,并亲手拔鸡毛,薅秃了三只公鸡的尾巴……”

    顾溪和身形一僵。

    “她薅鸡尾巴做什么?”

    暗线回道:“做羽毛笔。”

    顾溪和:“……”

    一旁看戏的洛神医坐不住了,身为医者,他听闻有一类病人,会将无法宣泄的怒意转嫁到动物身上,残忍施虐。

    这个沈书允白天受了嬷嬷欺负,或许是气不过,所以拿公鸡撒气?

    他向顾溪和投去一个同情的眼神,“王爷,你家王妃可能有暴力倾向。”

    暗线却抢先一步反驳道,“洛先生误会了,王妃…沈氏她是个和善的人,她薅完鸡毛就把鸡放回去了,回到后厨,还给每个人都画了小像呢。”

    他从怀里摸出一页纸片,交给顾溪和,“属下乔装打扮混进厨房,也有幸得了一张。”

    小像栩栩如生,既不同于工笔画,也不属于写意画,顾溪和从未见过这么独特的笔触,一时竟看得出神了。

    “每个人都有?”

    暗线点头,“是,后厨加上我总共一十三人,每个人都有份儿。”

    顾溪和很是茫然,劳神费心为一群奴仆作画,她的目的何在?

    总不能是出于善心吧,他生长于波谲云诡的皇宫,善于应对各种突发事件,这一次,他却猜不透沈书允的用意。

    “厨房里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她会不会是利用小像掩人耳目,传递什么不可告人的消息。

    暗线想破脑袋,摇了摇头,“没有。”

    顾溪和穷追不舍,“那她离开前后,有没有与什么人交换线索?”

    “哦,”暗线恍然大悟,“属下想起来了,沈氏离开时,厨娘送给她一盘梨花酥,沈氏吃得可开心了。”

    顾溪和有豁然开朗之感,是他把沈书允想复杂了,一个备受冷落的庶女,为厨娘们画像无非是为了混口饭吃,那一盘小小的梨花酥,对她而言是难得的美味。

    虽然他没有见过沈书允,心里却有了关于她的初步印象:一个不受宠的病弱庶女,性子柔弱,忍气吞声,吃不饱穿不暖,连买笔的钱都凑不齐,迫不得已去后院拔鸡毛。

    只因她活得太苦,故而对这桩婚事充满希冀,脸上有欣喜之色。

    这么一想,事情便讲得通了,顾溪和对沈书允生出一丝怜悯。

    就冲着她为自己说过好话,等她嫁入王府,自己定会好生待她,不会让她过苦日子。

    他拿出一个钱袋子,吩咐暗线道,“大婚之前,你继续留在后厨,多给她备些吃的喝的,以后厨的名义送过去。”

    暗线接过钱袋,道了是,却眼巴巴的看着他不曾离去。

    顾溪和皱眉道:“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暗线望着他手里的小像,“王爷,那幅小像能否还给属下……”

    顾溪和看着那枚充满灵气的小像,有些可惜上面画的不是他。

    他极不情愿地把小像交出去,“拿去吧,好好办事。”

    暗线这才屁颠屁颠地滚了。

    洛神医拍手称奇,“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也有怜香惜玉的时候。”

    顾溪和坐回躺椅上,随手拿起了一个果子掂在手里,“她好歹是我未婚妻,我不罩她谁罩她。”

    洛神医很是欣慰,两年的蛰伏让顾溪和收敛了肃杀之气,少了些庄重老成,真性情流露的时候,倒比从前更加鲜活明亮。

    战□□号,岂是随随便便就能撑起来的?王冠背后,是淋漓的鲜血,是无情的战场。

    他过早地扛起了护卫家国的重担,变得身不由己。但说到底,他只是个十九岁的少年郎。

    “还有两年,好好休息。”

    洛神医拍了拍顾溪和的肩膀,“我走了,你也该回去了,万事小心。”

    道别之后,顾溪和沿着密道返回书房,书房的灯还亮着,外面只有一个守夜的心腹万千。

    他熄了灯,打开反锁的门,万千听到动静,知道该演戏了。

    顾溪和身上挂满了备好的碎纸屑,万千拍打着他的衣服,无奈道:“王爷您又撕书玩了?”

    顾溪和面无表情,任凭万千拉着他朝盥洗房走去,丫鬟嬷嬷们看到他满身的墨迹和碎屑,毫不掩饰脸上的嫌恶,推着他往浴池里走。

    顾溪和不想被这些人伺候,化作发狂的狮子将洗漱器皿通通摔在地上,恶狠狠的盯着所有想靠近他的人。

    万千叹口气道,“你们都退下吧,王爷喜静,人太多会刺激到他。”

    丫鬟婆娘们如临大赦,连句客套话都没有,溜得比耗子还快。

    她们见过王爷犯失心疯的模样,血淋淋的,连眼睛都在滴血,说是恶鬼现世也不为过,更可怕的是,他真的会杀人。

    自从看过了小姐妹的尸体,她们对王爷能躲则躲。

    等丫鬟们都走光了,顾溪和对万千抱怨道,“王府人太多了,留几个手脚勤快的,其他的都放出府吧。”

    万千拎走了他换下来的脏衣裳,“已经放出去一大批人了,剩下的都是皇后娘娘安排进来的,不好处理。”

    顾溪和躺在池子里,拧着眉道,“皇宫来的,说不定还有皇兄的眼线,真麻烦。”

    万千侧着身子小声道,“小心驶得万年船,王爷再忍两年罢。”

    顾溪和烦躁地撩着池子里的水,“迎亲的事怎么说,宫里可有定论了?”

    万千回道:“听皇后娘娘的意思,迎亲乃祖制,即便您身体抱恙,也不可废止。”

    顾溪和但觉头疼,迎亲,意味着要在众宾客面前维持住疯子人设,这不是给他添麻烦吗,母后这迂腐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

    “她是想看我大闹婚礼现场?”

    万千顿了顿道,“王爷莫非忘了,您还有个孪生哥哥。”

    顾溪和瞬间炸了毛,“四哥?母后想让老四替我迎亲?”

    “娘娘说了,您兄弟俩模样大差不差,可骗过祖宗亡灵。”

    顾溪和气不打一处来,他和顾溪风虽是一胎双生,但性格天差地别,乃是天生的冤家。

    他两年前差点中毒身亡,事后取证线索都指向了顾溪风,一想到那个老四要代他娶妻,他的心就像被猫爪子挠了一样,烧心。

    万千怕他动怒牵连旧伤,连忙给他捋背顺气。

    “您消消气,娘娘敲定的事情,哪里有商榷的余地,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是四皇子为您效力一回。”

    顾溪和只能咽下这个哑巴亏,回到寝殿仍耿耿于怀,一想到老四要扮作他与他的娘子拜天地,便郁闷到极点,比戴了绿帽子还难受。

    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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