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明年少入宫时,曾见过嘉恪长公主一面。那时的她还是父皇跟前娇滴滴的小公主,在皇帝身边笑得明媚非凡,看着他与其他侍卫过招之后,毫不避忌地问他:“你就是新晋的武状元?果然如父皇所说那般英武勇悍呢。”
那时皇帝对他甚为喜欢,他当场就开口求娶嘉恪公主,惹来皇帝一顿长笑。他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令人发笑,有些尴尬却坚持地站在那里等一个结果,就听嘉恪公主笑着说道:“本宫是要嫁进世家权门的,左状元出身寒微,可别自不量力呀。”
那语气是提醒还警告,是委婉还是嚣张,左明分不清。到后来细想,更是不得要领。
他只记得当时浑身涌起的羞耻和愤懑,萦绕骨髓,多年都挥之不去。
他拼尽一身胆,多次出入与南楚和北戎对阵的前线险境,终为自己挣得一身军功,成为圣上赞许的虎威将军。但即便嘉恪公主的夫君早逝,他再次求娶,圣上仍未答允,而是很快将嘉恪公主嫁给草原王。当他再等到草原王死去之后,没想到新即位的皇帝又将嘉恪长公主嫁去了南楚。
他当时追上了送嫁的队伍,追到了嘉恪长公主的车驾旁,隔着窗上的轻纱幔帐不甘心地追问道:“殿下是自愿的吗?!”
宁可背井离乡去做一个异国皇子的侧妃,也不愿意嫁给一个军功赫赫的本国将军吗?他明明找了很多人给嘉恪长公主递话,只要她点头,他就愿意再向新皇求娶!他不怕丢人!
而那轻纱幔帐并未因他的恳切和不甘而掀起,只有带着调笑的声音清婉而来:“侧妃又如何?那可是一国皇子,以后如何还未可知,而你呢,这辈子到头最多就是个护国大将军什么的。”一串带着鄙夷的娇俏笑声低低传来,长公主的声音染了几分隐秘,“除非呀,你篡位称帝,本宫呀,愿意嫁给天下第一的男子。”
而今,他站在绾华馆中最豪奢的厢房外,侧耳倾听了一下却什么都没听到,深吸一口气叩了叩门,朗声说道:“殿下,微臣来迟!”说罢推门而入。
打开门就听见几声娇笑,那个他求娶多次不得的女子正躺在两个小倌儿身上,另有三个小倌儿在给她按摩双臂和双腿,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逗得她咯咯地笑,说着“再多按按,孤好像舒服多了”之类的话语,另有五个男子分立两旁,有的在准备吃食有的好像拣选书籍,还有的弹奏着琵琶,都面有笑意地看着嘉恪长公主。
左明从未见过哪个女子如此放浪形骸地被多个男人服侍,一时激愤冲过去就喊道:“放肆!岂敢对长公主不敬!还不滚开!”
这十个小倌儿不愧是绾华馆中最为出众的,听闻此言个个未动,只看向在他们中心的人儿。嘉恪长公主一双美目流转至左明身上,像是不认识他的样子,轻哼着问道:“呦,既然知道孤的身份,谁这么大胆子敢扫孤的兴?”
左明上前半步,有些急躁地说道:“殿下!臣乃虎威将军左明!”他嫌恶地扫视左右这些小倌儿一眼,“殿下被这些腌臜东西缠住,臣特来相救!”说着一左一右拉起两个小倌儿,力气极大地往后一甩。
那两个小倌儿被甩得跌坐在地呼痛出声,嘉恪长公主动也没动一下,但眼中已有淡淡怒气,哼笑道:“区区虎威将军,见到孤,竟然不行礼就动了孤身边的人?可真是忠勇可嘉啊。”
左明立即下跪叩拜行礼,嘉恪长公主看着他也不叫起,招手让那两个被甩出去的小倌儿过来,重新让他们给自己捏腿,还伸手在他俩的脸上摸了摸,嬉笑道:“还好没有伤了这俊脸。”
依然跪着的左明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但又无法催促长公主对自己叫起,却见着长公主对两个小倌儿温和调笑,一时间脸色更糟了。嘉恪长公主一副没看见又不关心的样子,对身侧的小倌儿说道:“你们这手劲儿真是不如陵督公半分,方才他将孤弄得……哎呦……”她揉着自己的心口一副娇嗔的样子,“只有他能让孤满意,你们这些被□□了这么久的不如一个阉人,真真奇怪呀。”
左明听在耳里分外心惊,没想到陵渊跟自己暗中有约定却又早已与长公主暗通款曲!
一个阉人!他岂敢!
左明大怒之下质问出声:“殿下堂堂一国长公主,岂能随意任由这些小人欺侮?”
嘉恪长公主笑道:“虎威将军对孤有什么误会?孤可是嫁过三次的人了,这残破之躯还有什么欺侮不欺侮?眼下孤只求快活,哈哈哈哈哈。”
左明急道:“殿下!”
“滚出去。”嘉恪长公主声音冷冷,“别逼孤动手。”
左明跪着不走,直视着嘉恪长公主,说道:“身为女子应当恪守妇道,殿下从前如何臣不管,但眼下臣既已来此就会管下此事,殿下有何委屈都可与臣诉说,臣愿一力承担!”说着以头叩地,诚恳之意溢于言表。
嘉恪长公主丝毫不为所动,眼神示意一个小倌儿前去唤陵渊过来。她活动了一下手臂,笑道:“虎威将军,孤已嫁过三次了,常言说事不过三,孤这辈子不打算再嫁了。”
左明没料到她会这样说,连忙说道:“殿下正值佳岁,不必妄自菲薄!”
“呵呵呵……”嘉恪长公主笑起来,“孤从不妄自菲薄,孤这般高贵又清雅的女子世间罕有,孤是真的不想嫁人了呀。啊对了,听闻左将军已经娶妻了的,竟敢求娶于孤,怎么,还想让孤做你的妾室不成?”
左明毫不犹豫地说道:“臣明白天家规矩,只要殿下答允下嫁,臣会处死妻妾,家中唯有殿下一人!”
“哦呦,还有妾呢,”嘉恪长公主咋舌,“那孤答允了,你现在就回去赐死吧。”
左明顿时愕然,嘉恪长公主笑着跟身边的小倌儿说道:“看看,他又不敢了呢。”
小倌儿附和道:“这世上的男子呐,多的是嘴上说着喜爱,心里却一点爱意也没有的人呢。”
嘉恪长公主赞道:“说得好,孤记住你了。”
小倌儿笑着道谢,左明脸上火辣辣的,从未想过自己会被一个小倌儿耻笑,当即就拔出随身佩戴的长刀直接砍向那小倌儿!周围众小倌儿都惊惧尖叫又向周围逃散,嘉恪长公主面容丝毫未变,但因身后小倌儿的逃窜而仰倒在床榻上。深藏一旁的琥珀早已扑出直接挡在嘉恪长公主的面前,手持匕首紧盯着左明的长刀!
左明的长刀将将要砍到小倌儿的脖颈,就被突然的一脚大力踹开,伴随着一声怒斥:“混账东西!竟敢在殿下面前亮兵刃!”
嘉恪长公主仰躺着看向立于自己身前的陵渊,颀长的身躯透着喷薄的劲力,整个人处于一种怒气勃发的戒备之中,像一只草原上的豹。即使知道陵渊发怒不过是因为不能让自己有丝毫损伤以免无法对皇帝交代,嘉恪长公主却还是心尖微暖——她想起了草原上那个曾经如宽阔高山一般挡在她身前的王,曾为她短暂地遮风挡雨,也曾痛骂怠慢她的人为混账。
陵渊的侍卫就在门口,听他吩咐道:“带左将军下去清醒清醒!”立有侍卫入内上前将左明拖行而出,左明刚叫了一句什么出口便被侍卫堵住了嘴,一看就是做得惯熟。
陵渊“哼”了一声,心道这左明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叫他来英雄救美也能搞成这个鬼样子!若真伤了嘉恪长公主,皇帝那一关谁都过不去!
若是为了这个麻烦的女子就令费尽心力苦心经营得来权势地位有所损伤,真是不值!
当下转身去看身后的人,陵渊朝着她伸手:“殿下安好?”
那位殿下仰躺着看他,勾了个凉薄的笑,说道:“孤起不来。”
陵渊亦是一笑:“刚才那穴道,微臣没有点得很重,应当很快就能自行解开。”
嘉恪长公主只这一句:“孤起不来。”
陵渊的眉间已有不耐烦之色,但又思忖着难道是这长公主身娇肉贵不堪受力?所以他分明下手不重却让她现在都无法动弹?于是他有礼地说着“微臣僭越了”,伸手将嘉恪长公主抱着让她坐起来,站在她身边说道:“殿下稍坐,微臣来解穴。”
他还没伸手,腰际就又被抱住了,只听那娇软的声音闷闷地在下面说道:“陵督公你可来了,孤真是要吓死了呢,嘤——”
周围的小倌儿们又不敢动了,一个个宛如泥塑。
陵渊暗暗咬牙切齿,心道真是不该相信她一分一毫。
还没等陵渊再次把身上的人扯开,就见左明倒扑在门口,看起来是被押住又拼命闯过来的,堵嘴的布团也不在了,愤怒地对陵渊喊道:“你竟敢染指长公主殿下!陵狗!你死罪!”
陵渊眼中露出一道冷光,门口的侍卫已经心领神会,就等督公一声令下将在场的人都灭口。没想到没等来督公的命令,就听到娇润的声音嘤咛了一下,像是替陵渊委屈似的说道:“陵督公,怎么人人都敢叫你陵狗呀?”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