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案齐眉,吉祥如意,世间所有的美好莫过于此,叶子安温然道:
“那么如意,咱们救了危楼楼主的事,可不能再让别人知晓,这些大人物若知道自己丢了面子,会很不高兴的。”
“为什么被人救却不能说,堂堂危楼楼主,这般没气量吗?”
如意恣意笑着,声音如玉似珠般清脆动人,“小呆瓜,我让危楼楼主亲自向你道谢的这份恩情,你用什么还啊?”
叶子安虽被她讨债,眉目间却欢喜道:“方才若是没你,我一人也应付不了明月堂的剑阵,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如意盈盈道:“小呆瓜,你剑法这么厉害,要不要跟我结伴而行?你我刀剑合一,定会天下无敌。”
叶子安从未见过如此率真可爱的女子,不由得“啊”了声道:“谁要和你刀剑合一!你我萍水相逢,况男女有别……”
他话说出口,又怕如意生气,连忙道:“看不出来,你身为女子,倒是存了这样大的志向。”
“女子怎么了,我就是要江湖上提起齐少侠,想到的便是我,我,就是大名鼎鼎的齐少侠!”
如意欲拿刀指点江山,右臂忽而感到一阵剧痛。此刻神态放松,如意这才发觉自己握刀的虎口发肿,从胳膊到手臂如同断掉了一般发痛。
她哎呦呦地叫唤了几声,到底还是真刀真剑的实战惊心动魄,她打跑了别人,自己竟也受了内伤。
叶子安担心她被孙闯等人伤到了哪里,连忙掀开如意的衣袖,只见她手臂上一片青紫,却是被她自己的内力所伤,无语道:
“你师父没教你么?越是与高手过招,越要注意分寸,你方才招招都下了死力,竟是一点都不惜省自己,这如何能行?”
如意疼地眼泪汪汪,不明所以道:“都说了,我是从清谷天逃出来的,阿娘和师父们只教过我刀法招式,哪里教过我使刀时孰轻孰重。”
叶子安愣了愣:“哪个清谷天?”
如意侧首,眨着一双笑盈盈的眼眸:“求取功名危楼客,闲散桃源清谷人,这世上还有几个清谷天?”
清谷天与世隔绝,远离江湖纷争,最是一片逍遥地,叶子安心道,怪不得如意这般不落世俗,连危楼楼主都不放在眼中。
叶子安连忙从行箧中找出一瓶草药,用碎布将药裹在如意手上,如意一动不动看着叶子安,嘴却半点也闲不住:
“小呆瓜,你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剑法,青鸾剑派的人,都像你这么厉害吗?”
叶子安似乎是藏了不少心事,对她的疑问只笑笑而不回答,“天下多少人想去清谷天这样的世外桃源,却大多求路无门,你倒好,背着把刀只身闯荡,以后啊,有你吃的苦头。”
如意却道:“谁让娘从□□我练武,等我打赢清谷天中的高人,她又说是别人让着我。我娘她总说江湖险恶,我偏要在江湖上闯出一片天,让她知道,我齐如意才不是废物。”
她一席话说地情真意切,叶子安眼角含笑,道:“你呀,真真是蜜罐里长大的小丫头,不知愁也不知福。”
如意叹了口气,神色之间颇有些失落,道:
“小呆瓜,你送完匣子,是不是就要回你师父身边去啦?我好不容易认识一个朋友,你能不能不走?”
她眼睑低垂,神情又委屈又可怜,悻悻然道:“你要走也行,可你走前能不能告诉我,哪里有美酒佳肴,哪里有热闹可凑?哪里……能结识你这样的朋友?”
叶子安笑笑,只道:“谁说我要走了。”
如意闻言,欢喜道:“真的么?”
叶子安垂目,“至少不是现在,咱们不如就依孟楼主所言,先去仙霞镇看看。”
如意紧跟在叶子安身后:“你师父没说让你什么时候回去么?”
叶子安本以为此行会千难万难,没想到阴差阳错遇到如意,顺利将白玉珏送出,只觉得心下快意,遂潇潇洒洒道:“等遇着我师兄师姐再说吧。”
二人前脚刚走,后脚便有马蹄声急急传来,一行武士身披玄色大氅,腰间悬刀佩剑,骑着北方才有的高头烈马疾驰而来。
领头那人身材纤细容貌俊美,虽是女儿身,却有种叫人不敢逼视的美。
这些人出自淮南武林中颇有名望的清风寨,直奔添香客栈而去。先有两人进去查看,不一会儿便出来道:
“大小姐,客栈中并无他人,唯一的店家也被灭了口。”
清风寨大小姐曾雨桐望着客栈外的油布大旗,“可有查过店家身上的伤口?”
属下只道:“是危楼楼主孟倚君的水过无痕。”
曾雨桐以飞镖射下油布旗,摸着星星旁边被画上的断剑,依着他们先时的约定,孙闯在布旗上留下标记,定是未能拦下孟倚君,转而逃难去了。
曾雨桐铁青着脸,孟倚君为人狠辣,孙闯只怕是凶多吉少。
果然,前方有人来报,说不远处见到了孙闯等人的尸体,他们皆死在孟倚君的水过无痕之下,死状甚为惨烈。
孟倚君甚至故意要在尸体旁边留下字条,说“孟某舔居高位,自问无所建树,今日替明月堂清理门户,以正武林之风”云云。
众人皆对孟倚君的张扬做派气愤不已,曾雨桐的贴身护卫只道:
“大小姐,青鸾剑派的大师姐不是给范家公子传过话,说她不会将白玉珏交于危楼么?还有孙副堂主,他讨要了咱们清风寨的雪上一枝嵩,任凭他孟倚君武功再高,怎会不束手就擒?事情怎会到了如此地步?”
“是咱们都大意了。”
曾雨桐攥紧了拳头,阴沉着脸道:
“青鸾剑派自然是向着咱们明月堂和清风寨的,不过谁能料到青鸾剑派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弟子,竟敢用迷药药倒了师姐,自私带白玉珏出逃,来到此地与孟倚君接头。”
“那青鸾剑派规矩森严,没想到一个小弟子,行事竟如此出格。”
护卫微微抬头,存了些试探道:“事已至此,大小姐,咱们是不是也可以,回府复命了?”
曾雨桐却只将马背一夹,“走,改道仙霞镇!”
护卫蹙眉,犹豫着道:“大小姐,咱们追到此地,也算是仁至义尽,再往前便是危楼势力,家主吩咐过,让咱们莫要节外生枝。”
曾雨桐一个眼神扫视过去,护卫连连闭嘴,曾雨桐面带愠色道:“清风寨和明月堂乃世交,外人挑拨便罢了,你是在教我做事?”
护卫连连道:“只是家主说,范公子近来与北周走的近,只怕日子久了引火烧身。”
曾雨桐怒喝道:“范不凝是认识几个周人,危楼妄想以此网罗明月堂罪状,你们却没有脑子,不会分辨么?”
护卫连忙垂首,都知道大小姐行事雷厉风行,他是一句话也不敢分辩,只道:“属下不敢!”
曾雨桐叹了口气,“白玉珏原本是明月堂之物,危楼让青鸾剑派千里迢迢送匣子过来,此举必有深意,我是不凝的未婚妻,岂能坐视不理。”
仙霞镇与金陵和扬州城相距皆不算远,又是北上周、辽,与东去吴越的要道,是以此处聚集着许多商户农家、贩夫走卒,江湖上许多帮派在此设下不少据点暗桩。
危楼摘星大会开始在即,小镇上各类高手云集,比平日里热闹了不少。
镇中最热闹的去处乃是揽月楼,同时也是江湖上最为消息灵通之处,孟倚君口中的青墨先生,便是揽月楼的一名说书人。
寻常人想进揽月楼,得奉上价值百金的拜帖,叶子安和如意去了几次,却不凑巧的很,几次都没见着青墨先生出面。
门口的小厮只说青墨先生出不出场全凭心情,他们也无法预料,转而推荐二人去体验楼中别的取乐项目,于是短短几天时间,叶子安和如意的腰包便快要见了底。
晚上见不着青墨先生,叶子安索性守在揽月楼门口,看那青墨先生何时出现,然而揽月楼只在晚上营业,白天里竟是空无一人。
天色傍晚,华灯初上,如意见叶子安在门口徘徊,只道:
“咱们还进去吗?”
叶子安摇头:“咱们连着去了几次,身上已经没有钱了,再说进去也不一定能见到青墨先生,还是在这里等吧。”
如意只道:“啊?等待是全天下最无聊的事情,小呆瓜,你都在门口站了一天了,倒不如陪我去集市上逛逛,换个心情。”
她满目间皆是恳求,叶子安无法拒绝,便答应与她一并逛街。如意刚从清谷天出来,自是见什么都觉得新奇。
集市上的各种小玩意儿,让如意看花了眼,她一会儿摸摸这个,一会儿摸摸那个,犹如刚进城的乡下孩子般,拉着叶子安东问西问。
如意:“小呆瓜,方才那小贩说,这个东西是由一整块木头雕成的,他是不是在骗我啊?”
叶子安:“这是鲁班枕,靠以缺补缺的方法制成,两个面相互蕴合,天衣无缝,打开是小板凳,睡觉时可用来当枕头。”
如意“哦”了声,又开始摆弄起九连环,却是越解越糟糕,叶子安见她恨不得用内力将其震开,连连将九连环夺过,只道:
“九连环要以退为进,想开解它既要聪明又要耐心,你呀,还是等闲暇时再玩吧。”
叶子安从添香客栈出来,便总是一派心事重重的模样,只有在如意面前,面上才添了笑,问如意道:
“这些东西,你儿时没有见过么?”
如意只道:“清谷天哪里有人世间好玩?我娘从来都不苟言笑,我儿时所有的,只有一把刀。”
“一把刀钻研十几年,也当是此间高手了。”
叶子安不仅能够不假思索地回答出如意的每一个问题,并加上自己的一些人生哲理,他似乎精通这世间一切的道理。
如意从心里佩服他这样的人,偏偏他武艺高强,为人又忠厚可信。
如意忍不住地缠着他,道:
“小呆瓜,你是什么时候到了青鸾剑派,你小的时候,爹娘师父都很疼爱你吧?”
“我很小就到了青鸾剑派,几乎不记得我父母。我师父呢,身为一派掌门,自然是比那冰山还冷,我们这些小弟子们,多余的话一句都不敢跟师父说。”
叶子安墨色的双眉犹如远山一般娟秀,道:“想不到你我同病相怜,我有严师,你也有严母。”
“是啊,我瞒着阿娘逃出清谷天,还不知道该怎么回去呢。”
如意说着,目光突然被迎面走来的一位贵公子所吸引,这人衣着不俗,腰间钱袋鼓鼓囊囊,钱袋旁还有一块洁白的玉佩,价格一看便不菲。
如意正愁自己身上的银钱所剩不多,这现成的钱袋子在眼前,如何能不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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