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如意抱着一堆她刚刚买来的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先是风风火火地走到那贵公子身边,再是假装不小心撞倒了贵公子一旁的路人,最后趁人不备,顺利偷走了贵公子的钱袋和玉佩,这些动作一气呵成之后,迅速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如意方才的“跌倒”引发了一阵不小的骚乱,叶子安回首不见了她的踪影,连忙去寻,然而他穿过几条巷子,大街上熙熙攘攘,却丝毫不见如意的身影。
叶子安心下只觉得有些慌乱,如意这几天一直吵着问他什么天下高手的排名,明月堂和危楼之间的龃龉,各大帮派的克星……
难道是自己没那么有趣,让如意感到厌倦了?毕竟萍水相逢的江湖人,也许一眼万年,也许一眼便终身不再相见。
他正胡乱想着些什么,突然有个小石子落在他头顶上,叶子安抬头,只见如意坐在屋檐上。
她身边不远处,有半片玉轮躲在云层之后,月色衬着如意白玉一般的脸庞,如意双眸含笑,如初开的芍药一般动人。
如意轻笑道:“小呆瓜,你最近怎么一直愁眉苦脸的啊?是怕找不到我吗?”
叶子安目光一凝,只道:“我是在找你啊,你方才怎么突然跌倒?又怎么不见了?”
如意云鬟微侧,说不出的灵动可爱,道:
“我是在想,做什么能让你开心起来,你之前是不是说,要去揽月楼找什么什么先生么?咱们还是去揽月楼吧。”
叶子安眉头微蹙:“可是,我身上的钱都已经……”
如意笑着摇了摇手中的钱袋子,“怕什么,今天我做东,咱们再去碰碰运气。”
揽月楼内鱼龙混杂,叶子安原本不抱什么希望,谁知一进门,便有一个年过半百的说书的先生立在大堂之中,年龄已过半百,靠着一方醒木、一张三寸不烂的口舌,说尽天下奇人异事,不是那满舌生花的青墨先生又是谁。
叶子安喜得不顾礼数,抓着如意的手道:“如意,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如意得意的一笑,与叶子安到二楼雅间内坐定。青墨先生正在讲危楼之事:
“你们道那谢清源为何许人?十五岁参透内功心法,十九岁在摘星大会上夺得魁首,二十一岁成为危楼十二楼使之首,其后内功大增,悟出上乘剑法上阳诀,江湖上少有其敌手。他原本是危楼楼主的不二人选,只可惜为那美人关所困,错失楼主之位,后脑又生反骨,更是叛出危楼……”
如意一边剥着新鲜的荸荠,一边道:“小呆瓜,你说咱们前脚从添香客栈出来,揽月楼后脚就知道了谢清源背主叛逃,他们的消息怎会这般灵通?”
叶子安道:“危楼势力遍布天下,这消息定是危楼主动散出的,为的就是要谢清源无法在江湖立足。”
如意到仙霞镇已有两三日,她听闻不远处的游侠们在低低说什么危楼、明月堂、白玉珏、破天剑法、青鸾剑派……不由得好奇道:
“你们说的,是危楼和明月堂争白玉珏的事么?”
那些游侠们警觉地看了看四周,对如意做了个嘘的手势:“小娘子慎言!”
这些人大多低声讨论着同一件事——如意和叶子安在添香客栈中所见之事,只不过他们口中的故事里,明月堂和危楼才是主角。
已经横死的孙闯虽身如玉碎,却是志向高洁,孟倚君更不用说,虽身中奇毒,仍可对战明月堂高手,取白玉珏如囊中之物,不愧他危楼楼主之名。
然而他们的故事中,叶子安只是轻飘飘的江湖后辈,如意更是无名小卒,若没有光耀的师们或显赫的家世,他们不过是江湖中匆匆过客,二人是男是女,姓甚名谁,是死是活都无关紧要。
毕竟谁也不会关心一粒尘埃经历了什么,又能有什么光明的前景,让众人记住。
如意闻之无语,对叶子安道:“小呆瓜,江湖规矩便是吹大牛嘛?我看这些人所谓的高手和大侠,我们也能做!”
“危楼楼主孟倚君并非庸俗之辈,你可千万别小看了人家。”叶子安眉头微蹙,淡声道:“咱们只需听着,或许能有些意外收获。”
“意外收获?”
如意沉思了片刻,盈盈笑道:“小呆瓜,你到底想要问青墨先生什么问题?是关于你送的那白玉珏吗?”
叶子安神情复杂,他从进入揽月楼起,便发觉此地到处都是眼线,不知有多少人躲在暗处,盯着每位客官的一举一动。
叶子安只道:“是啊,那白玉珏险些累的你我送了性命,我得清楚这小小玉珏的背后,到底藏了什么。”
如意双眼一亮,拍着胸脯道:“早说嘛!找人打听这事我熟,此等小事,包在我身上!”
今日的揽月楼宾客似乎出奇地多,几位三十来岁的北方汉子坐到如意这桌旁边,摇着扇子道:
“他奶奶的,明月堂也太不争气了,连个破玉珏都守不住,还想着拿到武林秘籍?依我看,兄弟们想出人头地,还是危楼的摘星大会靠谱!”
如意听宾客们提到白玉珏和武林秘籍,连连出声问道:
“敢问几位大侠,你们说的白玉珏中,与武林秘籍有何关联?”
如意的声音犹如珠落玉盘般清亮而动听,那几个北方汉子一时语塞,只蹙着眉道:“小丫头片子!没事瞎打听什么?”
揽月楼端茶送水的小厮闻言,连连给如意添上茶水,低低道:“这位女公子,白玉珏之事涉及到危楼和明月堂的帮派之争,咱们楼里人多眼杂的,您还是少问为好。”
如意吃了个闭门羹,脸色自然不怎么好看,叶子安笑笑,剥好荸荠送到如意面前,道:“你呀,千万别心急,咱们在这里坐上个一日两日的,总能询问清楚。”
青墨先生说完一段,便有小厮拿着钱箱上台,道:
“揽月楼承蒙客官们抬爱,今日咱们青墨先生得空,可为众客官们加说一段。众位客官想听什么,可将赏钱放在这箱子之中,哪位客官出赏钱最多,也可以请青墨先生讲些别致的话本,有意向的客官们可以来投赏钱了!”
青墨先生在仙霞镇颇有名气,四周之人蠢蠢欲动,如意闻言,连忙催动内力,往钱箱中丢了一串金灿灿的金叶子,豪气道:“这些钱够不够请先生讲一段故事?”
她的雅座在临着二楼窗户,这一串金叶子骤然飞出,却是稳稳落在钱箱之内,众人只觉得眼前金光摇曳,抱着钱箱的小厮险些被金叶子砸倒在地。
众人顺着金叶子抛出的方向望去,只见一美貌少女肌肤胜雪,容色绝丽,着一身紫绛裙,好看的令人睁不开眼。
从来没有人在钱箱里扔过金子,小厮看直了眼,连连道:
“够!够!”
叶子安也是一惊,问如意道:“你何时有这么多钱?”
“我刚刚在集市上摔倒,就是因为有个家境殷实的贵公子与我迎面走来,我见他衣着不俗,就劫富济贫了。”如意满不在乎,从袖中掏出一块玉佩,“还顺手摸走他一块玉佩。”
叶子安见那玉佩材质上乘,雕工更是犹如鬼斧,其上刻着“廷宜”二字,连连道:“这玉佩的主人非富即贵,你这丫头,只怕是闯了祸。”
“偷都偷了,害怕他做什么?”
万众瞩目之下,如意垂首望着说书人道:“老先生,我只要出钱最多,让你说什么都可以吗?”
时人追捧黄老之术,青墨先生一袭青衫仙风道骨,淡笑了声道:“承蒙女公子抬爱,女公子尽管问,老朽定然知无不言。不知您想听些什么?”
如意扬眉,“听闻明月堂有个白玉珏寄存在青鸾剑派,麻烦说书先生讲讲,这白玉珏是为何物。”
她话音刚落,四周便如同炸开了锅一般,有些帮派的暗桩见形势不对,已经连忙派人递了话出去。
如意只道:“我方才听说,白玉珏之事涉及到危楼和明月堂的帮派之争,这到底能不能讲?”
“女公子是花了金叶子的贵客,自然是能。”
青墨先生清清了嗓,道:
“昨夜裙带解,今朝蟢子飞。铅华不可弃,莫是藁砧归(2)(注:2《玉台体》唐·权德舆)。江湖后辈对往事颇为景仰,老朽今日便班门弄斧,讲讲明月堂二十余年前的一些前尘旧事。”
他将醒目一拍,悠悠道:“有道是寄语红尘客,其如岁月何,二十年前的江湖中,明月堂老堂主集齐天下剑谱,欲集剑术之大成,创立一套新的剑法,以此独步江湖。”
神功秘笈,向来被武林之人所追捧,加之明月堂的剑术在二十余年前忽而大涨,这才可与危楼比肩。周遭忽而安静下来,只听青墨先生道:
“明月堂当时年轻一代中,少堂主范履霜与师妹翁女侠乃是最为出色的弟子,二人从天下剑谱□□悟出快雪剑,使得明月堂一跃成为剑术大派。”
有人立马问道:“先生说的,可是被称作‘飞剑沉鱼’的翁女侠么?”
“正是。”
青墨先生道:
“范履霜便是如今明月堂堂主的名讳,这二十年来,范堂主治家严谨,将快雪剑发扬光大,自不必多说。老朽今日着重讲的,便是这‘飞剑沉鱼’的翁女侠,翁女侠成名之时年方二八,既有沉鱼落雁之貌,更有千里挑一的根骨。”
他顿了顿,继续道:
“据闻这翁女侠和师兄参出快雪剑后,又悟出一套剑法,只可惜天妒红颜,一代女侠与师兄相恋,却不得正果,师兄范履霜另娶他人,而翁女侠为情所困,留下一块汉白玉珏,从此绝迹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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