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人家小娃娃跟你一样独来独往,连个亲人也没有?想不到啊想不到,你谢清源竟也有今日。”
青墨先生忍不住哈哈大笑,他嘲讽完谢清源,又想起叶子安出现在此有些古怪,遂问叶子安道:
“不过你为什么会在此处?”
叶子安恭敬答道:“有个身着揽月楼衣服的小僮,说青墨先生在此处等我。”
“整个揽月楼,只有徐三娘子知晓我的行踪,看来你是受了三娘子的捉弄。”
青墨先生略略一思,对谢清源道:“三娘子对我的行踪了然于胸,必然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孟倚君如今四处寻找贤弟,贤弟还是尽快走吧。”
徐三娘子若想找寻谢清源的踪迹,大可以自己派人前来,只是她与叶子安无冤无仇,为何要捉弄他?叶子安来不及细细思量,却隐隐听得寺外似乎传来如意的声音,他只怕那徐三娘子哄他进到这相国寺里,打搅了青墨先生和谢清源的密谈,也会对如意做些什么。
叶子安难免挂心如意,青墨先生却从袖中掏出一只玉笛,将其递给叶子安,道:
“徐三娘子今日叫你来此处,只怕留有后手。她是孟倚君的心腹,素日里深居在金屋之内。你若有事,尽可拿着这玉笛去甜水巷尽头的点心铺,只不过那金屋……”
青墨先生还未讲完,叶子安听到寺外如意急切的呼声,连连对青墨先生一揖,道:“晚辈还有些事,请恕晚辈先行告退。”
叶子安说罢,飘然出了禅房,青墨先生目送他离去,回首与谢清源道:“贤弟,你看这年轻人如何?”
谢清源眉目间竟是难得地慈祥,待叶子安的身影消失在墙外,方才回过神来,道:“不错。”
“只是不错吗?”青墨先生与他相视一笑,“若非这孩子先时受了他师姐一掌,方才他那一招分筋错骨,只怕要将你的剑折断了罢,到时候看你这老脸往何处放!”
谢清源只道:“从来都是江湖后浪推前浪,这孩子聪颖机敏,不卑不亢,只盼他能少吃些苦,早日在江湖混出头罢。”
他半生飘零,一席话中可见慈父之心,青墨先生抚了抚胡须,道:“你我相识多年,倒是从来都未曾见你夸过什么人。”
谢清源只道:“许久未见江湖后辈,只觉得心下欢喜。青墨兄,咱们毕竟是老了,这些江湖后辈们,新人胜旧人呐。”
“你呀,是没见跟他一起来的那小娘子,天性率真,明丽活泼,颇有阿珏当年的风姿。”
青墨先生忽的叹了口气,道:
“如今这江湖的路,是越往上走越难。这孩子瞒着他师傅下山送白玉珏,又招惹了孟倚君和三娘子,只怕不能如你所愿,平安顺遂了。”
相国寺不远处,如意正在寻着什么人,叶子安去了许久也不见回来,她只怕他内伤发作,倒在哪里不省人事,抑或是被什么坏人抓走。
“我数三下,你快些出来,否则我拧断你的手筋脚筋,看你还跑不跑!”
正担心着,叶子安的声音传来:
“如意!”
如意回头,叶子安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她连忙走过去,很快便发觉叶子安面色苍白了几分,左肩上还多了一道剑伤,连声道:“小呆瓜,你遇见谁了?谁伤了你?”
叶子安缓缓低头,目光与如意相触,微笑道:
“无妨,你怎么寻到此处来了?”
“我方才在街上看见那个给你传话的侍从,就觉得不对劲,他若是青墨先生的侍从,怎么会先于你们离去?”
如意仰面一笑:“果然,我问他你在哪里,他支支吾吾答不上来,还趁机想跑,我就追到这里来了。”
叶子安见如意无碍,神情稍稍放松,“如意,方才可有人为难你?”
“谁敢为难我齐女侠?”如意只道:“不过我追着那小侍从问你下落时,遇见了揽月楼的三娘子,她与我说了一些奇怪的话,我不喜欢她,随便找了个理由溜走了。”
果然又是这三娘子,叶子安谨慎道:“她与你说了什么?”
“那徐三娘子无非是夸我人长得漂亮,夸我功夫好,拉着我喝了几盏酒,又问我爹娘是谁,清谷天怎么走。”
如意颇有些不耐烦,显然是打心眼里不喜欢那三娘子。
叶子安浅笑,道:
“你不是最喜欢漂亮姐姐么?怎么,三娘子惹你不痛快了?”
如意只道:“清谷天之人世代隐居,她问我的那些问题,全都是出谷之人严禁向外人提起的,她当我傻么……”
话音还没落,如意突然想起,三娘子跟她寒暄时,双手一直对她勾勾搭搭,临走之前,好像还在如意腰间摸了一把。如意低头摸了摸腰间,果然,她的摘星令,被三娘子顺走了!
如意无语,想不到她齐如意也会被别人占了便宜,这可是奇耻大辱!一个两个的,怎么都对她的摘星令感兴趣?
“小呆瓜,你等着,我去找三娘子,将摘星令要回来!”
“江湖人都说,三娘子来去无踪,只怕你找不到她,左右摘星大会还未开始,你先别急,咱们总归可以一起想想办法。”
叶子安说完,忍不住咳嗽了声,如意见状,关切道:“算了,你的伤要紧,咱们还是先回客栈休息吧。”
天色已然大亮,叶子安和如意正是疲乏时,只盼能早些回到客栈补个觉,谁知他们刚刚到客栈门口,却见他们的行李,连带着如意的刀,都被仍在大厅一旁。
店小二客气而不失礼貌道:“二位客官,实在是不好意思,摘星大会在即,本店的房源数月前已被人提前订购,暂不接待散客。”
如意纵是心下不满,也无法与店小二这样的打工仔理论,只好忍气吞声,与叶子安寻找下家客栈,谁知他们一连找了几家客栈,不是人满为患,便是被贵客包场,竟是清一色的“恕不接待外客”。
叶子安犯了难,离摘星大会还有几日,他自己倒是可以逆来顺受,随便找个什么地方休息,可如意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怎好跟着他一起受苦。
总归是要再找个去处。
二人跑遍了仙霞镇,终于有家店小二道:“不好意思二位客官,我们现在只剩下一间客房了。”
叶子安涩然一笑:“我们两个人,实在是不好住在一处,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再找间房?”
“摘星大会开会在即,你们别说是要两间房,你跑遍整个仙霞镇问问,还有哪家客栈有余房呢?”店小二神气道:
“爱住不住!”
叶子安连忙将店小二叫回来,生怕错过这最后的一间房。如意随身所带唯有一把刀,他将如意送到走廊,只道:“如意你先休息,我便不进去了。”
“这怎么行?”
如意拉着他往进屋,“你肩膀上那道剑伤,一看就是高手所为,又是掌伤又是剑伤的,你不好好休息,胳膊还要不要了!”
叶子安神色有些忸怩,在房间门口止步道:“你我男女有别,我不能损你清誉。”
如意挂念叶子安伤势,没想到叶子安竟然在乎这些俗礼,她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无语笑道:
“我说你们这些名门弟子,是不是素日里都特别正人君子?这青天白日的,你进我房间又如何?难道你以为我会被你占了便宜?”
她这话说的是无从反驳,叶子安被她强行拖拽入屋内,他体内气息紊乱,实在是需要尽快休息。如意记着罗悠然告知她的调养方法,往浴桶内倒满了热水,又将一整瓶药膏一滴不落地倒入水中,抬头问叶子安道:
“药浴是这样准备的吧?”
叶子安心内有些慌张,却要装着面无表情道:“你……不准备出去吗?”
“当然不行!你师姐不是说药浴之前,还需要按照你们青鸾剑派的经络图来施针吗?小呆瓜,你的经络图在哪里?”
不等叶子安回答,她便迅速从叶子安行箧中找出经络图,垂首道:
“你快去准备准备,这些经络图看着不难,我应该能找得准。”
看她样子,是想要亲自上手给叶子安施针了,叶子安只觉得甚为崩溃,连声道:“如意,你帮我准备好药浴,我已经很感激了,施针这样的事,我自己可以动手。”
“胡说什么?你看这几处穴位,都是要施在背部的,难道你后脑长了眼睛,自己能够得到?”
如意指着经络图,欲与叶子安分辩,却意外发觉叶子安双颊微红,她似乎明白了叶子安的矜持与害羞,打趣道:
“小呆瓜,你们青鸾剑派,难道有什么被别人看了你的身子,就要以身相许的传统吗?”
叶子安侧过脸,不知该怎么躲开如意的眼神,“自然是没有。”
“那就好,你把外衣脱掉,我已经准备好了。你放心,我一定不会看你,也绝不会因此赖上你的。”
如意将针灸按次序排放好,她见叶子安忸怩,复道:“反正我在清谷天,经常帮叔叔伯伯们扎针,男人的身体嘛,我见多了。”
她既然这么说了,叶子安也只好照办,他转过身背对着如意,缓缓将上身衣衫褪下,露出肩膀与背部,轻声道:“你只用帮我行背部的针,前面我会自己动手。”
如意有一瞬间的愕然,她自诩见多识广,却是第一次看见年轻男子的肉/体,叶子安毕竟是不同于那些上了年纪的叔叔伯伯们,他的肌肤白皙光滑,却又线条分明,如磐石般紧致有力,只是他右肩上有一道明显的掌印,左肩还有一道剑伤,想来必然吃了不少苦头。
如意立马红了脸,所幸二人背对着,看不清对方神情,便也免去了许多尴尬。叶子安被她施针于天宗、神堂穴,顿感钻心的痛,他紧咬下唇,尽量不发出声音,心下却是愈发地羞窘交加,万万没料到他和如意会如此这般,只盼他们二人,以后不要因此生分了才是。
待如意将叶子安背部的针施好,叶子安放下帷帐,进到浴桶之内,由于施针的作用,药浴与他体内的掌伤水火对立,叶子安疼得满头是汗。
如意隔帘坐在外面,知晓叶子安正是难捱的时候,十分歉意道:
“都是我不好,若非我忍不住招惹了那曾家大小姐,你也不会被你师姐发现,进而受伤。”
“我师姐这一掌不过是早与晚,如意,你用不着如此责怪自己。”
叶子安的耳垂不知不觉中染上一缕绯色,他忍着施针的痛,道:“你不用管我,一夜未眠,你还是先去榻上歇息罢。”
“那怎么行,你这药浴要一个时辰,外一出什么问题,我可以进……”
如意想说她可以进来,却又觉得实在是不方便,遂改口道:
“我可以请人进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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