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知他药浴难捱,只盼能用聊天转移他的注意,道:“小呆瓜,你方才见到青墨先生了么?他与你说了什么?”

    “见到了。”

    叶子安道:“如意,有件事我一直未曾告诉你,我之所以下山,是因为十九年前,我爹爹灵机散人,受翁女侠所托,将此白玉珏送往青鸾剑派,谁知却在半路遇到歹人,我爹娘为了白玉珏双双丧命,我也因此幼年失祜,被青鸾剑派收为内徒。”

    如意直起耳朵,连声道:“你仇人是谁?你知道吗?”

    叶子安淡声笑着:“到今夜,方才得知。”

    “小呆瓜,没想到你的童年竟如此艰难……”

    如意趴在帷帐后的短塌上,轻声道:“你爹娘十九年前离世,你那时应当还小吧?”

    叶子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伤怀:“尚在襁褓,牙牙学语时。”

    “真是个小可怜!”如意道:“虽然我也没见过我爹爹,总还有娘亲可以依靠,比你还是幸福多了。”

    叶子安蹙眉:“你不是说,你爹爹是好儿郎么?”

    “那是我娘说的,她说我爹是江湖高手,是这世间最好的儿郎。”

    如意眨着眼睛道:“等你好了,咱们一起去找你仇人报仇吧!不过,你既然是自小养青鸾剑派,你师父为何不告诉你杀父仇人是谁?还要你偷偷跑下山来呢?”

    “我的仇人位高权重,想来是我师父不愿我卷入这些是非,年纪轻轻便枉送了命。”

    如意似乎是困极了,只觉得浑身上下半分力气都没有,强撑着精神道:

    “可你如今有我这个朋友,真要报仇,两个人的胜算总比一个人大,你说是不是?”

    一阵微风拂过,缓缓吹起屋内的帘幕,如意的身影在青纱后若隐若现。叶子安微微有些出神,如意若能一直陪着他,是再好不过的事,他对如意的怜爱在不知不觉中更上了一层,只道:

    “你可知江湖乃龙潭虎穴,出来玩一玩可以,等你逍遥够了,便回清谷天去吧。”

    “擅自逃离清谷天,我是不能轻易回去的,除非……”

    如意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道:“除非我能从在江湖上闯出一片天地,可我的摘星令都被人抢走了,小呆瓜,你说我还能参加摘星大会吗?”

    叶子安只道:“如意,你一定要参加么?”

    “为什么不?我长着眼睛和耳朵,若不能亲自看看天地有多大,活着还有什么盼头?再说我还遇见了你这个朋友,多让人高兴啊!”

    如意翻了个身,意识已然渐渐模糊,她看不见叶子安嘴角的笑,可潜意识中中仍挂念他的伤情,继续道:

    “我想了想,你既不呆也不笨,我不能再叫你小呆瓜,你总有一天会扬名江湖,成旷世的大侠,小呆瓜这个称呼被别人笑话的。”

    叶子安闻之,双目含笑道:“那你准备叫我什么?”

    如意的声音有些虚弱:“叫你小叶子好了。”

    “是比小呆瓜好听。”

    叶子安顿了顿,鼓足了勇气道:

    “其实我下山以来最开心的事,也是能遇见你。如意,只要你能在我身边,你不论叫我小呆瓜小笨瓜还是小傻子,我都甘之若饴。倘若有一天,我能有福气与你刀剑合一,必会一生一世的护着你。”

    他话说完,脸颊已是通红,一颗心更是咚咚跳着,只等如意回应,可青纱背后却突然没了响动,叶子安觉得有些不对劲,试探道:“如意?如意你听到没有?”

    如意依然没有回音,叶子安连忙逼出体内的针,穿好了衣裳出来。如意蜷缩在短塌上,愈发显得身子小小的一只,似乎是进入了梦乡,柔若蚕丝的细软碎发覆在她额头上,衬得她精致而美好。

    叶子安极其温柔地摇了摇她,如意抓着叶子安的衣襟,迷迷糊糊道:

    “小叶子,我不舒服。”

    叶子安摸了摸如意的额头,只觉触手一阵滚烫,他愈发觉得不对劲,连忙搭上如意的胳膊,如意的脉象更是前所未有的紊乱,明显是被人下了药。

    如意的神志愈发的错乱,体内更是时冷时热,症状甚是不同寻常。叶子安闲暇时读过不少医术,故而连雪上一枝嵩这样的奇毒都能解,可偏偏如意这毒,他却无从下手。

    叶子安登时吓得冷汗直冒,想起自己去相国寺见青墨先生时,如意曾说,徐三娘子拉着她喝了几盏酒,心下不免一阵惊慌,只怕从他离开如意那时,就落入了徐三娘子布好的局。

    他连忙将如意抱起,将如意轻放在床上。叶子安不舍地摸了摸她鬓角的碎发,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在叶子安心中蔓延开来,他凝视着烧地晕乎乎的如意,愧疚和爱意一并交缠,终于提起青鸾剑出了客栈,解铃还须系铃人,看来,他要亲自去找那徐三娘子问个究竟。

    甜水巷尽头果然有一家点心铺,铺门口垂着错落有致的细竹帘,匾额上写着“苏记点心”,这条巷子白天的时候空无一人,直到华灯初上,才人来人往,热闹程度甚至超过了揽月楼。

    叶子安进去,才发觉此地并非真正意义上的点心铺,此处楼屋建构精致,雕梁画栋皆不输揽月楼,各色男女三三两两,花前月下谈情说爱,更有几个浓妆艳抹的妙龄娘子在门口处招呼男客人女客人,竟是一处销魂屋。

    叶子安只怪自己当日离开太急,未能听青墨先生细细将金屋道来。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拿出玉笛,对屋内人道:

    “请问,三娘子可在此处?”

    门前为首的那美貌娘子侧目,见到叶子安的玉笛,面上竟露出一种别样的神色,她以团扇半遮面,狐疑道:

    “公子初次来,还请报上门派与名号。”

    叶子安毫不避讳地报上自己名号:“叶子安。”

    那美貌娘子拿起一盘纯金制成的小锤,在一旁铜锣上连敲了三下,铺里男男女女的目光顿时落在叶子安身上。只听那美貌娘子高声道:

    “恭喜青鸾剑派叶子安叶公子,做客金屋。”

    她们竟是知晓叶子安出身于青鸾剑派,这锣声一落,便有数十位女娘手捧花篮,在楼上天女散花,欢迎叶子安的到来。领头娘子将叶子安带上楼,在一处金光闪闪的屋门口驻足,道:

    “公子请进,我们娘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她身后还有个小厮奉上一套青瓷酒具,道:“小店特送上一壶花好月圆,为叶公子助兴。”

    “不用!”

    什么花好月圆?什么助兴?叶子安站在金屋门口,厉声让那小厮和领头娘子退下,谁知那领头娘子将酒具撤下,换上另一个空盘子,恭敬道:

    “叶公子有什么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还请先放在这玉盘之内。”

    叶子安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然而为了如意,便是刀山火海也要去闯,他打定了主意,将刻着自己名字的短刃放到玉盘之中,疾步步入金屋之内。

    徐三娘子正斜躺在贵妃椅上,穿着件半透明的紫纱衣,她见叶子安进来,缓缓直起身,用一种亲昵而暧昧的口吻道:

    “叶少侠真不愧是人中龙凤,这么快就找到妾身了。”

    屋里点着不知什么香料,闻着不免让人有些非分之想,叶子安连忙封了几处穴道,免得自己中了徐三娘子的圈套:“徐三娘子,你给如意下了什么药?”

    徐三娘子好奇道:“青墨先生真把这玉笛给了你?怎么样,你是不是见到谢清源了?”

    她的衣服松松垮垮,胸前更是春色无边,叶子安别过头去,更不愿与她多言,只道:“三娘子,我是为如意而来。你给她下了什么毒?”

    徐三娘子面上展开一个冷艳而妖娆的笑,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今日的衣服款式,竟是像极了如意,只是三娘子的身形妖娆得多,挑/逗道:

    “还真是个多情的小郎君,一进来就问那小丫头,怎么,是奴家生的不够美吗?”

    传闻徐三娘子最擅长的便是卖、弄美色,可她这一番卖弄风姿的行为,在叶子安眼中却是无比做作,叶子安只对她恭敬一揖:

    “人命关天,还请三娘子将解药给我,在下感激不尽。”

    “那你说说,我把解药给你,你准备怎么感激?”

    徐三娘子上下打量着叶子安,笑盈盈道:“你可知我给你那小情人下了什么毒?”

    “三娘子出手,必然不同寻常。”

    叶子安忍着心中怒火,生怕那三娘子是误解了如意和自己的关系,才对如意下手,连连道:

    “还有,如意她,只是我朋友。”

    “我徐三娘子阅人无数,就你那点小心思,我会看不出来?姐姐我呀,就喜欢你这样的聪明人,发觉心上人有什么不对劲也不乱投医,径直找我来要解药。实话告诉你,我给你那小情人下的毒,可是天上地下,只此一份呢。”

    三娘子香肩半露,迈着莲步向叶子安走来,“好久未曾见到你这样俊俏的小郎君了,总归这时日还长,不如你今晚留下来,陪我解解闷儿?要知道我这间金屋,多少英雄豪杰挤破了头想进来,还进不来呢。”

    她在靠近叶子安的时候故意装作跌倒,想顺势扑到他怀里。谁知叶子安并不懂得英雄救美,径直闪退一边,是以徐三娘子连叶子安的手都没挨着,倒是险些摔倒在地,出了丑。

    叶子安对于徐三娘子的各种手段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只冷着脸道:

    “徐三娘子,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将我骗到相国寺,拿走如意的摘星令,又给如意下毒,到底意欲何为?”

    三娘子收起狼狈之态,轻轻摆弄着丝帕,柔声细语道:“叶少侠好生的爽利,只是你问题太多,奴家不想回答呢。”

    师傅曾说,这世上的轻浮女子最是难缠,叶子安不愿与她纠缠,只不动声色地搬出孟倚君来:

    “徐三娘子消息灵通,必然知晓如意的摘星令是孟楼主亲手所赠,你若执意冒犯如意,在下便要斗胆在摘星大会上,请孟楼主出手相助了。”

    “既然说到孟倚君,他可不像你这般不解风情,不久之前,他还和奴家在这张床上颠鸾倒凤,对奴家好生的疼爱呢。”

    徐三娘子眨着眼,嘴角似笑非笑,道:“所以啊,别说我拿了清谷天那小丫头的摘星令,我就是杀了她,想来孟楼主也不会多说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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