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以为古代讲究男女有别是因为男女授受不亲,到了前院有侍女来引着我往里走,周家嫂子却和我分道去了另一间。

    我跟着侍女进到了一处宽敞雅致的屋子,里面一张长桌席已经摆好,座上有男女友,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除了主人家外客人都是皇室宗亲。

    脑子突然就通了,兴许男女有别是在男尊女卑下建立的规矩,本质也是权利分隔的不同权利等级,这倒是个刁钻的角度。

    右边依次坐着宗室子,左边则是宗室女和宗室媳妇,上座坐着晏潇,他又凭借一身龙袍占据尊位,甭管是否太过表面,总之人家体面。

    吕酥幼招呼我,我在她身旁落座,坐稳后看向晏浔,他朝我点了点头。

    更让我意外的正在发生,晏浔起身朝我走过来,他站起来了,满座除了晏潇也都连忙跟着站起来。

    他走至我旁边,他说:“言儿脱了斗篷,免得待会儿抬不起手。”

    然后他就众目睽睽之下帮我脱斗篷,我小声对他说:“男女混席,这倒是我没见过的景色。”

    晏浔说:“如此热络,才显天家血肉至亲,兄友弟恭。”

    我说:“这话要换个人说没准儿我就信了。”

    他把斗篷递给若缺,太尉府的侍女又去接了妥善安放。

    晏浔又在众人站着陪等中踱步回去坐好,众人才跟着坐下,他一点都没觉得这一行老幼陪他等有何不妥,可见他性格里有多自我。

    我就像个配合他演戏的木偶,他要当好兄长,那我就是温顺的幼妹。

    太尉夫人笑起来:“义宗姬喜欢这衣裳,吃饭也不舍得离身呢。”

    言外之意就是我没见过好东西,说我小家子气,归根结底还是笑话我出身。

    我今天只想当个华丽又漂亮的木头,只要让他们觉得我没有灰头土脸就够了,不打算跟言语纠缠。

    晏浔说:“家妹畏寒,吕夫人见怪了。”

    太尉夫人就收笑住口,还是晏潇开口说话:“亭魄,叫人把窗子都关了。”

    席面又恢复流于表象的和谐,满座刚凑起来的临时同盟各个心怀鬼胎,在不触霉头的情况下热络聊天还有些不熟练。

    晏浔提起晏潇和太尉府的婚事,以兄长姿态说了几句,三言两语说一通,告诉诸位有这样一件事。

    这件事突然,还没听到风声的宗子宗姬互相打量着,从彼此或茫然或诧异的脸上得到自己并不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信号。

    我端起茶喝了一口,放下茶杯才发现这个动作被静默的旁人衬得有多突兀。

    我的虚荣心得到了很大的满足,这门婚事我不仅早就知情,甚至还是我促成的。

    吕酥幼掩面不语,晏潇和吕酥幼都在场,晏浔要顾及两人面子,不会再多说。

    他要把话题再不动声色的转走,一早有人跟我说过类似的事,所以我原谅他拿我做下一个注意力。

    他说:“言儿,少喝些茶,夜里要睡不着了。”

    吕酥幼看向我:“原来宗姬也会睡不着吗?是一直睡不着,还是近日睡不着?”

    我拿起茶杯和她碰一碰,“我祝吕姑娘以后都好眠。”

    我和她各自拿杯子在唇边比划了一下,都没喝。

    我趁着放杯子抬头看了一眼上座的晏潇,他在出神。

    晏潇拿起了筷子,众人才拿起筷子,好在除了太尉一家都是皇室,很快就各自交谈起来。

    吕酥幼也和我说话,“宗姬光彩更盛了。”

    我说:“不及太尉小姐,太尉小姐得偿所愿,我先道句恭喜了。”

    “宗姬不会赶巧儿。”吕酥幼笑着:“你幸为浔王府义宗姬,大言不惭一句我也贵为太尉府嫡女,地位上难说上下,倒也不便赏你。”

    我说:“太尉小姐此言差矣,即便他日你凤唳九天,我古慎言也不缺你赏赐。”

    吕酥幼看着我,一时说不出来话。

    我看着桌上一味切片猪肘,是上次宫宴她做过的菜。

    我想起来那位教我生火,指点我食材繁杂的姑娘,不管吕酥幼现在如何,我都觉得当时的她是好心且亲和的。

    我忍不住问她:“吕小姐,你我之间是有所误会,还是你向来两面三刀?前后反差未免惊人了点。”

    吕酥幼夹了一片肘子放在我碗里,她说:“这人啊,自出生起高度就不同,眼界自然也不同,我不与夏虫语冰,不白费力气。”

    我对她的最后一丝期待宣告结束。我摸着头上的朱翠,摘掉蝴蝶钗放在吕酥幼手里,我说:“夏虫赏你的,万幸你现在还不是中宫凤凰。”

    我心情舒爽了,拿起筷子吃掉她夹给我的那片肘子。

    上次她做时我就觉得好,只可惜当时我是案板上的鱼任人宰割,自顾不暇的我根本没有机会尝尝她做的菜,对此我颇为遗憾。

    世间万事无常事,怎么着,我现在也吃到了。

    不仅吃到了,还做到了她想做做不到的事,她不敢赏我,那我赏她好了。

    我从晏浔的眼神得知,我做的有点过了。

    即便我是浔王府义宗姬,本质上也不过是先嘉懿王妃收养的夕女,今天敢居高临下的赏赐吕酥幼蝴蝶金钗,就是在打太尉府的脸。

    晏浔意味不明的看着我,我不为所动,反正打完了,没有反悔余地。

    吕酥幼说:“你疯魔了。”

    她说出了在座每个人的心声,按照惯常思维,有理智的人该顾虑以后,顾虑吕酥幼当上皇后的那一天,怎么敢在婚事半敲定的情况下,还来惹她。

    但我想的不太一样,我跟他们也不一样,我一直都觉得能活一天算一天。

    如果她有天真的做了皇后,那我岂不是不能赏她了,所以我要抓紧在她入主中宫前把这个贱抓紧犯了。

    太尉夫人脸都气白了,她开始给她女儿出头,她说:“我也有一礼赠予义宗姬。”

    我说:“先行谢过,但我义兄宠惯我,我连这身华贵的衣裳都穿了,不缺夫人的赏赐,留着给小姐添嫁妆吧。”

    我话一说完,好几个人表情都木了。

    “无妨,我家女儿嫁妆不劳义宗姬挂心。”太尉夫人对侍女说:“去取我那对步摇来,先皇赏赐的那对。我见方才义宗姬进门几步走,仪态非常,正适合呢。”

    我说:“既是先皇赏赐,却之不恭了。”

    我愉快的收下步摇,太尉夫人气的拿筷子都手抖,太尉脸色愠怒,晏浔还是一脸深不可测。

    晏洺失了这段姻缘本还不爽,现在场面闹的难看了,他见晏浔迟迟不说话,又只好开口打圆场。

    这哥三个,居然只有晏洺还在认真搞事业,我猜他心里也是这样感叹的。

    一场宴席吃下来,每个人都很扎胃。

    吕太尉也不是一般人,饭后还邀请我们游园,一行人呜呜泱泱的逛园子。

    他和他夫人年纪不小,走了几步就陪着坐在亭子里,他让我们青春少艾的去逛,不必管他们。

    趁着旁人离得远,晏浔说:“我知你跳脱,但也以为你大事上知分寸,万万没想到,你今日是来闹的。”

    我说:“瞧见了吧,这就是你轻信我的后果,你权当教训吧。”

    “倒成了我的不是?”晏浔问我,好像哼笑了一声。

    我说:“世事无常,你可是夺嫡之人,还能败给这道坎儿?”

    “你可知从前绊倒过我的门槛儿都是什么下场?”晏浔问我,说到这儿时眼里有凶狠的光芒。

    我说:“我是不是即将知道了。”

    晏浔笑了:“还不至于,这点小事于我而言还算不得坎儿。我就是要告诉你。”

    他捏住我手腕,我与他并肩,后面的人顶多疑惑我们离得近,别的什么也看不见。

    随着手腕上的压力加重,晏浔说:“你下谁的脸只要你有命我都不管,只要别因为哪个棒槌就好,太没出息。”

    晏浔也看不下去我因为晏潇发疯了。

    我说:“我也觉得,明明是我与那人的纠葛,偏偏敌对的是吕酥幼和我,方才席上他一言不发,倒是有分寸的很,分寸是什么,分寸就是懦弱。”

    晏浔看着我,好一会儿才说:“你今日与往常不一样。”

    我说我以后都不一样了,你在此等着,我要去更衣。

    我和若缺走开,一行桃树,一棵,两棵,三棵…十八棵。我说若缺你在此等我,我束腰紧了不舒服,要去夹道无人处整理一下。

    若缺说这地方不合适,搞不好就有太尉府的暗卫,我执意要去她也没有办法。

    进了夹道我一路往前跑,在狭窄的夹道里用最快的速度狂奔,看见红砖时停下前头转弯,一头撞在了晏只身上。

    她扶稳我:“想好了?”

    我说想好了。

    她用轻功带着我躲开暗卫,在院墙外告诉我:“你一路沿着芨芨草跑,前头遇到茅草屋向东,天黑前能看见我的庄子。你这念头太临时,拨不出暗卫保护你,你可要谨慎着,别跑错了路。”

    说完她给我一个包裹,告诉我里面是寻常衣服,茅草屋没人住,让我到了那里把衣服换下来,屋子中央有个地窖,很安全。

    “多谢。”我朝她一拜,“对了晏只,我昨日给你买了礼物,都在若缺那里,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给你了。”

    晏只一笑:“小事儿,是我的我就去去一趟,神不知鬼不觉。”

    我点点头,转身沿着芨芨草跑走,这身衣服很累赘,我跑了许久,浑身都是汗水时终于看见了茅草屋。

    我进去关好门,迅速把衣裳换好,出门后站在岔路口往东看,片刻后转身朝西边跑去。

    自欺欺人有时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而我发觉,在极度清醒的情况下是骗不了自己的。

    拒绝晏浔把自己拉进门客阵营的办法并非没有,不吃他家饭就行。

    王府有寄人篱下的苦,出去也有奔波的苦。既然厌恶现状,想改变难免吃点苦。

    我穿的再贵,也不过是从一种极端转换到另一种极端,改变不了格格不入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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