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齐心伤欲碎,正等着埃里克前来安慰她,见他久久不说话,还以为他默认了她的说法,不由得更加嫉妒和痛苦。

    她像一条不小心蹦到岸上的鱼似的,在床上恨恨地弹跳了两下,心酸地想道:“他承认了,他承认了,他默认他有可能爱上别人了——噢,我要死了,我要被他气死了!”

    莉齐越想越气,猛地踢开他的手,站起来,光脚朝衣帽间门走去。

    她又气又恼,两颊泛着病态的红晕,从衣柜里拉出一个皮箱,开始往里面塞衣服,还没把一件大衣塞进去,就被埃里克一把横抱了起来。

    莉齐愤怒地嚷道:“别碰我,放开我——”她头脑发昏,顾不得接下来的话会不会伤到他了,只想让他跟她一起生气,“我是个小气鬼,受不了你有可能会爱上别人——你要是有可能爱上别人,就去爱别人吧——我不要你了!”

    最后一个字落下,她感到他的手劲一下子重了不少,手指几乎是箍在她的身上,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话说得太过了。

    她羞惭地垂下脑袋,扯起他的衣服蒙在眼睛上,似乎只要看不见了,就不必承担说错话的后果了。

    几秒钟后,埃里克冷硬的声音才在她的头顶响起:

    “怎么不继续说了?看着我的眼睛,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莉齐没吭声。

    埃里克一把扯下她眼睛上的布料,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望向他的眼睛。

    莉齐冷不防望进他的目光,不由得又打了个哆嗦。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金色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如同一张致密的罗网,把她死死地罩住了。

    她完全无法避开他的目光,心里既害怕,又感到刺激。只有埃里克才能给她这样矛盾的感觉。

    “不说话?”他说,“那我说吧。看着我,莉齐·艾德勒,眼睛别动。”

    他很久没有用这样冰冷的语气跟她说话了。她心跳加快,咽了一口唾液,愈发感到刺激。

    噢,那对夫妇说得没错,她的癖好确实有些奇怪。

    “我爱你,”他的声音冷静得可怕,“这辈子只会爱你一个。我知道你说的那些话都是气话,也知道你是因为太爱我才会那么生气。但你要知道,我爱你,远远多于你爱我。再让我听见你说不要我了,我真的会发疯,知道么。”

    莉齐小声说:“知道了,我以后再也不……”

    埃里克打断她:“我还没有说完。就算当初打开我笼子的不是你,我也不会爱上其他人。”

    “噢,我不相信!”莉齐嚷了起来,她面不改色,恬不知耻地说道,“万一有个跟我一样活泼漂亮、善良大方的女孩去打开你的笼子,我不相信你不会爱上她!”

    “也许会有好感,但绝不会生出爱。”

    哦,好感!

    莉齐酸溜溜地想,这就有好感了,他怎么不说会跟那个女孩私定终身,结婚生子呢?

    埃里克看到她的表情,眼神里掠过一丝微笑:“我说的好感,是朋友之间门的好感。我的感情还没有那么丰沛,谁救我,我就会爱上谁。要真是这样的话,达洛加宁愿去死,也不会救我的。”

    莉齐这才想起,达洛加也是他的救命恩人。

    她有些羞恼,想也不想地脱口说道:“那是因为达洛加是个男人!假如他是个女人,又跟我一样漂亮,跟我一样不介意你的过去,跟我一样喜欢你的心灵多过你的相貌,跟我一样爱你冷酷又野蛮的本性,跟我一样……”

    她没有说完,因为埃里克眼中的浅笑扩散到了唇边,变成了一个大笑。

    他似乎也想强忍住笑意,可是完全忍不住,只得纵声大笑起来。

    莉齐莫名其妙地瞪着他。

    埃里克微笑着,低下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莉齐不高兴地躲开了。要是她以前那么做,势必会引起他更具有侵略性的进攻,今天他却只是淡淡笑了笑。

    莉齐又困惑又失落:“你到底怎么了?”

    “我太高兴了。”他轻笑着说,“请你原谅,听见你这么夸我,我无法不感到高兴。”

    “谁夸你了!”莉齐气鼓鼓地说,“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这时,她忽然想起以前有一回也是这样,当时她不知道e先生就是他,当着他的面把他狠狠夸了一顿。那时他的眼睛就像现在这样,流露出一种近乎狂喜的神情,看了让人想踹他一脚。

    埃里克将她放在床上,又去盥洗室接了一盆热水,单膝跪在地上,把睡袍的袖子挽到手肘,准备为她洗脚。

    莉齐嫌弃地说:“你才用这个水盆给我洗过脸!”

    埃里克淡淡地说:“又不是先给你洗脚,再给你洗脸。”他不等她发作,接着上一个话题,继续说道,“你那些假设都不成立。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不会介意我的本性,只有你会喜欢我的心灵,只有你能接受我的本性。”他看着她,问道,“你知道什么样的假设才会成立吗?”

    莉齐暗想:“这一次我一定要抓住他的话柄,把他损一顿!”她这样狠狠地盘算着,表面上却露出洗耳恭听的模样:“什么假设?”

    “假如当初你没有打开我的笼子,只会出现一种可能——我们不会相爱。”他说,“你会爱上任何一个值得爱的男人,跟他共度余生,而我孑然一身,孤独死去。”他低下头,轻轻按摩着她的脚掌,“除了你,没人愿意跟一个疯子,一个歹徒,一个怪物共度余生。”

    莉齐没有作声。她本想说,不会的,肯定有人像我一样爱你的心灵,可他并不是卡西莫多式的人物,丑陋的外表下有一颗善良的心灵。

    他更像《呼啸山庄》的希刺克厉夫,阴晴不定,冷漠野蛮,魔鬼一般狠毒凶残,会为了占有一个女人,而犯下屠杀的重罪。

    她相信,假如她先他一步离去,他也会像希刺克厉夫一样,把她从十二英尺深的坟地里掘出来,只为了确定她是否真的死去。

    她太了解他,他的疯狂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么一想,一切都有迹可循。

    在学校,其他女孩都认为《呼啸山庄》是一本恐怖小说时,她却看得津津有味,觉得这是一本顶有趣的爱情小说,幻想也有一人能这样病态地迷恋自己,就连生病,也不忘模仿里面的女主角,从枕头里不停掏羽毛。

    就像大梦初醒一般,她急促的心跳忽然平复了下来,满肚子的闷气消失了,寒战也不打了。

    唉,她都做了什么,莫名其妙地生气,莫名其妙地嫉妒,莫名其妙地撂狠话伤害他,哪怕她病了,醉了,脑子犯糊涂了,也不能这么做呀!

    一时间门,莉齐羞愧到极点,迫切地想要补偿他。

    她只是有些清醒,并没有彻底清醒过来,头脑还稀里糊涂的,想来想去竟只想到用脚补偿他。

    她两颊不由泛起一阵红晕,觉得自己真的被他带坏了,居然这样自然而然地想到用脚。

    可她又想知道,假如她真那么做,他会有什么反应。

    鬼使神差地,莉齐抬起水淋淋的脚,搁在了他支起的膝盖上。

    因为在热水里泡了好一会儿,她的脚掌前所未有的发红,充满肉感的脚背上挂着几颗闪闪发亮的水珠,让人喉咙一阵干渴。

    水珠滑落下来,很快在他的裤子上浸渍出黑色的湿痕,犹如一朵肿胀的、盛开的紫阳花。

    埃里克以为她不想洗了,略侧过一些身子,想去拿毛巾。

    她眨巴着眼睫毛,脚立刻顺势向前,留下一道濡湿的水痕,踩住了那条蛰伏的、沉甸甸的蛇。

    地窖里只点燃了两支蜡烛。

    烛火每跳动一下,黑暗就跟着晃动一下,仿佛火焰的脉搏。

    埃里克似乎闭了闭眼,下颌紧绷,下颚骨微微突起,显得凌厉而骇人。

    在此之前,他只有在极端嫉妒或濒临失控时,才会有这么明显的表情变化,可见这一招的确是对付他的杀手锏。

    莉齐歪着脑袋,瞧着他的眉头时而紧皱,时而松开,下颌时而紧绷,时而放松,喉结滑动着,就像是晃动的黑暗,一起一伏——

    不到片刻,他便出汗了。

    汗水沿着他的侧脸滑落下来,流向他青筋微凸的脖颈。

    可他只是濒临失控,还没有彻底失控。

    莉齐想了想,甜蜜地低语道:“忘了我之前说的话吧——我这辈子都不可能不要你——我只要你,埃里克——”

    话音落下,她的后颈被一只手扣住了。

    她对上了他幽邃燃烧的金眼睛。

    他克制,压抑,一动不动,并不是因为他没有欲求,而是因为他在等她这句话。

    她刚说完,他全身上下的束缚便被解开了——他的眼睛近乎贪婪地盯着她,一只手紧紧地扣着她的脚踝,另一只手扣在她的脖颈上,十分用力,几乎要将黄金颈圈压进她的皮肤里。

    他的手又湿又烫。

    她忽然想起,他才给她洗过脚。

    莉齐鼓起脸颊,正要一脚把他踹开,他低下头,压住了她的双唇。

    他在引-诱她。

    莉齐觉得他这人古怪极了,有时候表现得卑微至极,好像这个世界上除了她,再没有人爱他一般,有时候又极度冷静自信,能相当精准地抓住她的弱点,一举击溃她的防线。

    就像现在。

    他一边吻着她,一边用手指恶劣地拨弄着她的颈圈,弄得祖母绿吊坠狂跳不止,几乎跟她的心跳一个节拍。

    这一动作充满了被亵-渎的刺激。

    平日里,他对她言听计从,连一句重话都不会对她说,哪怕她用漏洞百出的理由骂他,他也不会反驳一句;这种极亲密的时刻,他却成了掌控全局的一方,如同尚未驯化完毕的恶犬,循着食饵的香气,变回了黄眼睛的野狼。

    她被他吻得手脚发软,视线逐渐模糊,再也看不清了。

    时间门似乎流逝得十分缓慢,病气和酒劲儿再次上涌。

    她好热,好晕,不由自主张开口,想要大大地吸气,但很快,就被他扣住下巴,用滚烫的唇和舌堵住了。

    她忍不住打起战来。

    他的口唇为什么能这么烫。

    比她还烫。

    她被他吻得下颚发酸。

    她想要蹬开他,却忘了脚还在他的手上。他扣着她的脚踝,继续她之前未能完成的事情。

    烛焰在滑动,黑暗在滑动,他的喉结在滑动,他的手跟着喉结一起滑动。她是不是病得太厉害了,不然为什么整个地窖都在滑动,浮动,晃动——

    她好像掉进了热水里。热汗打湿了她的头发,打湿了她的额头,打湿了她的唇角——也许那不是汗水。

    她眨着眼睫毛,艰难地呼吸着,感觉一切都在变成黑暗,烛火、衣柜、床帘、天花板——他始终牢牢锁定她的金眼睛,宽阔的肩膀,长得过分的手指——黑暗越来越浓稠,黑暗在胀大,黑暗即将溢出——

    不知过去了多久,黑暗化为炙热、潮腥的雨水滴沥在她的脚上时,他突然像要吞咽她似的,重重地封住了她的唇。

    莉齐搂住他的脖颈,感受着他胸腔里急促而沉重的心跳声,心里也怦怦怦跳个不停。

    此时此刻,她的羞涩反而消失了,只觉得好玩又刺激——她第一次见他这么激动,情绪变化这么明显,这似乎是一个比“角色扮演”能更拿捏他的办法。

    莉齐的脑筋动得很慢,却坚持动着坏念头。

    这时,他松开了她的唇,将头抵在她的肩上,激烈地呼吸着,因为过于激烈,甚至能听见蛇一般咝咝的声响。

    莉齐正要讲两句俏皮话,调侃一下他,但不知是地窖太闷,还是什么,她忽然感到一阵心悸,呼吸困难。

    坏了,她好像又要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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