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站住!”满菱手心指缝里还都是残留的黏糊糊的汁液,皮肤之间稍微触碰到便会互相吸附黏住。

    童芜像是没听到一般,将龟放在左肩头,继续往前走。

    满菱见怎么叫都不应,气急了,直接放了道雷过去。

    她指缝黏连,放出的术式也受到了影响,原本笔直的雷轨变得歪歪扭扭,最后竟眼看着就要打到肩头那只王八身上了。

    童芜似是察觉到什么,伸手按住乌龟,另一只手心朝后,水雾从地底攀升挡在他身后,引导消解了浮雷。

    满菱很是不可思议:“你知不知道自己肩上那只是妖?”

    童芜侧头看了看乌龟一眼,淡漠的眼里竟平添许多感情,更加让满菱瞠目结舌。他还是一眼没看满菱,继续往前走。

    满菱快气炸了。从小到大,她到哪里都是被宠着的,母亲虽然偶尔严厉,但也从未有人将她完全不放在眼里过!

    她气得发怔,停在原地,没有继续跟着童芜。心里正在琢磨,忽然听到身后渐渐靠近的声音:

    “刚刚那小孩就是大哥的童养媳?”

    “那是满家未来的家主。”

    “和童养媳不冲突啊。”

    “也是。”

    一听这声音,满菱就知道是那对双胞胎过来了。她心生一计,抓了抓手里还握着的兰草。

    这二人的脚步声都像是一个人。落地时几乎没有时间差,等到出现了,才发现两个人并不是同脚共行的,左边的迈右脚,右边的就迈左脚。

    “…我们的术式该怎么办啊,一直停不下来。”这二人竟是罕见地在说正事。

    “要是有能一直不用停下来的术式就好了。”

    片刻,二人又异口同声地说道:“傀儡术!”说罢二人又一起呵呵笑了起来。

    还差十步。满菱躲在旁边的草丛后,看着散落在鹅卵石小径凹陷处的兰草,与其他落叶乱草混在一起,根本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之处。

    潜雷埋于湿润的泥中,像条小蚯蚓般藏在水分之中,一路引渡过去,连着那几根歪七扭八的兰草。

    她都算好步子了,踩上第一根起,这两人就会马上蹦起,然后撞到一块,再踩上第二根、第三根……想想她就要笑出声了。

    还差五步。

    一只冰冷的手忽然抓上了她的手腕:“不行。”

    在她叫出声前,另一只毫无温度的手覆上她的嘴,盖住了快要溢出的尖叫。混着兰草气息的水汽蒸腾而出,隔开了草丛与小径间的声响,也掐灭了即将点引的雷迹。

    “童芜是不是去洗澡了?”

    “应该吧。”

    “他不会又带着那只龟一起洗吧?”

    “应该吧。”

    “为什么他老是护着那些妖?爹都快气死了。”

    “应该吧……啊不知道。”

    “…你敷衍我。”

    “…我没有。”

    二人的声音混着被踩窸窣的草叶声,隔着浓重的水汽听不真切。直到彻底没有一点声响后,那只手才放下。

    满菱直接肘击又推了身后的人一把:“滚开!”

    听到身后“扑通”坐地的声音,满菱发现这竟然是那个带着假王八的活死人。

    童芜双手在身后支地,看着自己衣襟上沾染上的米白碎屑,一股清苦的香钻入鼻翼。

    看到是他,满菱倒有些心虚。毕竟自己刚刚要暗算的是别人的亲哥哥,但她又想起娘亲的教导。

    “你记着,就算是自己错了,也不能立刻认错。否则别人就会顺杆往上爬,把你往下拉。在那人面前,你就再也翻不了身了。”

    想到这,她飞速地找了个理由,叉腰走过:“你们童家的家教,就是在背后编排人?”

    童芜垂下眼:“不是。”

    “那他们俩为什么在背后说我?!还有你能不能别只说两个字?”

    如此一来,马上形势颠倒,转败为胜。

    童芜张了张嘴,声音却仿佛干在喉咙里,脸上大有羞惭之色。

    “对不起,嫂嫂。”半晌,童芜真诚地说道。

    真诚的道歉却没有换来真心的原谅,只换来了更真切的怒火。

    满菱没有立刻骂人。她咬牙偏头,不看童芜,脑子里都是这几天听到的只字片语。

    “大小姐要被送到童家寄养了。”

    “童家怎么这么好心,帮别人养女儿?”

    “说不准不是别人的女儿呢。呵呵。”

    “不是说送去当媳妇吗?我看是家主想让小姐走自己老路了。”

    “那可别又是一场空。没爹的女人嫁到哪都不受待见。”

    “这个嘛,我怎么瞧着夫人身边那个侍卫……”

    “嘘。这个不好说。”

    这些话对八岁的她来说,早就听得不胜其烦了。她从来不与别人说,跟在她身边的圆子有时偶然听到,要发作时也被她呵止。

    她不是宽宏大量。八岁的小孩懂得什么叫宽容?她只会在那些下人弯腰低头伺候时,不是嫌水烫了,就是说汤凉了,连汤带水砸在地上让她们去领罚。

    满家独女,素有暴虐之名。骄蛮任性,动辄罚下。对满妙来说,这倒也没什么,倒不如说刚好给了她一个好借口,一个把女儿顺理成章寄养在童家的好借口。

    但满菱不懂这些。她只牢牢记得母亲的教诲,谁让她不痛快了,她一定要让那人也不痛快。

    但现在让她不痛快的人是她最爱的母亲。母亲真的要把自己嫁给一个叼草爬树的浪荡子?

    种种不快连日堆积在她心头,只缺一个爆发的由头。童芜非常幸运,刚好撞到了即将喷发的火山口。

    “不准叫我嫂嫂。不然我听到一次,就电你一次。听到两次,就电你三次。”满菱稚嫩的脸说起狠话来倒是驾轻就熟。

    “为何?”

    “因为我不是你嫂嫂!”

    “我是问,为何听到两次电三次?”

    “这说明你不长记性!还有一次是罚你知错不改,罪加一等!”满菱找理由的口齿在平日责罚下人时已达到炉火纯青的程度。

    童芜没有说话。看着他直勾勾的眼神,满菱有些醒悟过来了。这是在别人家,她在对着别人的少爷大发雷霆。

    但她又想到满妙。不管私底下怎么严厉,满妙在外人面前总是无条件维护女儿的。想到为了她一连鞭打三十八位家仆的母亲,她又直起了腰。

    这小子要是敢动她一根指头,娘肯定会把这座山头都平了的。

    “名字。”半晌,童芜说道。

    满菱想了一会,知道他是在问自己的名字,来代替“嫂嫂”这个滑稽的称呼。

    “叫大小姐就好。”

    “不行。”童芜干脆地拒绝。

    “为什么不行?所有人都这么叫我,怎么偏偏就你叫不得?”满菱今天也是气血上头,听到这人说“不行”就生气。

    童芜脸上没气,也没任何其他多余的表情,期间一直直视着满菱的双眼,直视得她心慌。

    “看什么看。”满菱浑身不自在道。

    “我叫童芜。”不同于树上少年轻飘飘的声音,这人的声音坚定异常,完全不符合他的年龄,却又奇妙地不违和。

    看着那对清冷透亮的眼珠,满菱甚至可以在里面看到自己的倒影,一动不动。

    他就一直这么看着自己,没有怠慢和言不由衷。

    “我是满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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