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不是兔子,既然卷进来,顾文君就没想过自己会在赫连幼清眼皮底下平安抽离。
殿内的宫侍大气不敢喘一声,几近吓得脊背发凉。
顾文君扒着葡萄皮,低眉顺眼的模样倒显示出几分的乖巧来。
良久,却见着赫连幼清略微的抬了抬手,她身边的徐嬷嬷立时知意,躬身带着殿内的宫侍鱼贯走出。
“镇南王府暗卫的本事,今个儿倒是让本宫开了眼。”赫连幼清拂开袖摆。
“殿下不愿打草惊蛇,但抓了坤一,也只怕是于事无补。”顾文君轻声道。
“你王府的暗卫自己跑到皇城司眼皮底下,怪得了谁?”赫连幼清神色平淡。
顾文君顿时感觉胸口中了一箭。
怪得了谁?
还真怪不到谁头上。
误打误撞进了赫连幼清不知和谁博弈的圈里,进退两难说的就是现在的顾文君。
“何况镇南王府的暗卫埋伏在暗处,又是何居心?”赫连幼清继续道。
“活佛来到中土,难免有诸多不适,臣是担心活佛,所以才让暗卫从旁保护。”顾文君睁眼说瞎话。
赫连幼清冷笑道:“顾文君,你觉得这个理由本宫会信?”
顾文君正要开口,赫连幼清又继续道:“且不说本宫,就是朝中的大臣,可不是你简单两三句好糊弄过去。”
“他们好不好糊弄,与臣却是无关。”顾文君轻声说着。“无非是殿下一道口谕,便是假的,朝中的人也得点头说是真的。”
世有指鹿为马,挟天子以令诸侯,虽不知赫连幼清现今权利几何,但对方身处权利中心,与他人博弈,该是有半数胜算。
“如今吐蕃王权不稳,众王子争夺皇权,而信众甚广的小活佛无疑成为了皇权中的靶子,吐蕃派人伺机暗杀活佛,一方面是为了巩固皇权,另外一方面或许与活佛中立态度有关。且不说活佛落于谁手,单单未见尸骨便已然让吐蕃警惕。”
摆在面前的鲜嫩的葡萄果肉让顾文君忍不住继续摘了几颗。
“毕竟殿下也看到了,吐蕃那些人,可并未离开上京。”
而活佛落在谁手中倒是有几分谜了。
“而臣恰好得知,就在昨晚,除了皇城司,吐蕃,还有一伙却是凤楼的人。”顾文君微低着头,继续扒着手中的葡萄。“既然人不在吐蕃刺杀那边,现场又未见活佛尸骨,臣是不是可以猜测,凤楼在这其中起到了什么作用?”
而身为男主的凤楼楼主宇文成康,却是在五年前就和赫连幼清搭上了线。
“臣不知殿下是有意放长线钓大鱼,还是打算祸水东引,总之,殿下将臣手中的暗卫拘在大理寺,不仅帮不上什么忙,还极有可能另他人有所提防。”
殿内一时沉寂下来,偶尔从窗外传来几声悦耳的鸟鸣声。
“世子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良久,赫连幼清笑了起来,只是那笑意到底是未尽眼底。“只是本宫有一事不明,还望世子解惑。”
顾文君心头一跳,暗道不妙。
“恕臣愚钝,帮不了殿下。”
赫连幼清:“”
还真不愧是你。
赫连幼清咬着牙也不管对方直接摇头说‘no’,开口道:“那世子就听本宫说好了。”赫连幼清抚着蔻丹。“本宫凭什么要帮你解释?”
如今政权并不安稳,而士族门阀同寒门间的较量明显与赫连幼清有关,而赫连幼清抓着吐蕃人不放也不知是何居心。
“殿下既知此事与臣的侍卫无关,放任真正暗害活佛者,只抓了吐蕃刺客,这其中端倪,倒是让臣不知如何说好。”顾文君低声道。
“本宫可不曾说过此事与你有关,但看在有些人眼里,你镇南王世子却是拖不得干系。”
顾文君看了赫连幼清一眼,对方笑的清浅,只是那笑到底是少了几分人情味。
“黔南王月余前递了折子进京面圣,同行人中除了楚信王世子许卿雯,还有一人便是黔南王王妃段氏。”
耳边传来赫连幼清的声音,顾文君捏了捏手中的佛珠。
之前她倒有听闻黔南王病重,这王妃段氏不好好在府中呆着,来到京城又是何意?
不会又是赫连幼清下的套吧?
“黔南王缠绵病榻久病不愈,就在三月前唯一嫡子坠马身亡,无法,只得从旁支过继一名子侄,人也确定了,就差上玉牒,过宗庙,但就在不久前却传出黔南王仍有一嫡子流落民间,对方自吐蕃长大,因身份尊贵后至上京,是以黔南王妃段氏才急忙入京寻人。”
赫连幼清目光落在顾文君身上。
难不成……
窗花外的日光斜斜的垂落的躲在了阴影里,就连蝉叫都歇了声响,赫连幼清的声音却还在继续。
顾文君却只觉得心中不妙。
“小活佛便是黔南王流落在民间的嫡子。”
顾文君捏紧了手中的佛珠。
“换做你是黔南王妃,你会放过最有可能是杀人凶手的镇南王世子吗?”
顾文君:“……”
“世子与其浪费时间在本宫这里,不如回去好好想想,如何向段氏赔罪才是。”赫连幼清语调轻慢,微微扬起的眼尾,似是漫不经心。
“赔罪了等同于坐实,臣无罪可赔,又何来去见段氏。”顾文君抬眼看向赫连幼清。“不过,若见了段氏也不是不可,只是臣这嘴向来不紧,若是多说了什么,把不该扯进来的人牵扯进来,激怒了段氏,届时只怕殿下会更加头疼。”
她说着拿出坤九给的皇城司的腰牌。
“世人皆知皇城司仅听命于圣人,但圣人年纪尚小,自是不会有人作何他想,但不代表,皇城司不会听命他人。”
标有皇城司的金色腰牌在顾文君的手中微微晃动,赫连幼清的视线落在了腰牌上。“皇城司奉旨查案,腰牌落在现场,不足为奇。”
“却是如此,但如果”顾文君笑的不置可否,下一刻却又话锋一转。“臣的属下,咬死了有皇城司的人参与进来呢。”
赫连幼清道:“口说无凭,你以为段氏会信?”
像是颇为赞同赫连幼清,顾文君点头道:“殿下说的是极。不过”她笑着露出一口小白牙。“如果这个消息张阁老和其他五柱国人得知呢?”
赫连幼清嘴角挂着一抹笑,意味不明却能让顾文君辨识出并非愉快。“将本宫牵扯进来,顾世子好大的本事。你不妨试一试,若成了,本宫倒是还高看世子一分。”
顾文君笑着拱了拱手。“臣不敢。”
“世子胆大心细,有何不敢?”
不是什么好话。
“臣今天来,是来投诚的。”顾文君将令牌放在一旁的桌上。“虽不知为何殿下要扣留吐蕃人,但殿下心有丘壑,必然有扣留的道理,这个臣不敢妄言。殿下心怀雄才大略,以天下为己任,可今有张阁老等众狼子野心,又有西域虎视眈眈,殿下身居高位,但想要控局这天下之势,到底是少了几分名正言顺。”
今朝虽对女性的地位有所提升,但现今持。政的并非圣人,而是幕后的赫连幼清,因这一点,身为摄政长公主的赫连幼清没少遭到文人的攻歼。
内阁的张阁老门生众多,以文人墨客的口诛笔伐来制约赫连幼清,这几年可没少干。
顾文君见赫连幼清看向了她,心知不能长时间吊人胃口,便直接道:“臣虽不才,但幸得祖父爱护,愿为殿下分忧解难,尽绵薄之力,想来信中臣提到的此物应该对殿下有用才是。”
顾文君话毕,从怀中将那张半个巴掌大小的藏宝图拿出。
长久的站立显然让现今并不健康的顾文君有些吃力。
就在顾文君想着若不然坐下休息一会儿时,赫连幼清那边却动了。
赫连幼清拂开袖摆,踩着细软的毯子,走了下来。
一步步,仿若能踩在人的心窝上。
继而缓慢的,细微的,寸寸碾碎。
“这么说,世子是想和士族对立?”
“臣倒是觉得,殿下可以认为,臣与殿下是结盟。”
膝盖有些发酸,顾文君抿了抿嘴。
“结盟?”
赫连幼清轻笑了一声,细微的仿佛倾泻了一缕冷,滋蔓的潜入了人的心头。
“顾文君,你觉得你说的话,本宫会再次当真?”
“前闻殿下以诚待天下之士,臣表以诚,自是不敢妄言。”
老实说顾文君觉得自己此时的精神并不是很好,昨日赏玩花灯又去了大理寺,本就身体不康健的她现在手心都沁着汗。
“这部分图纸便是镇南王府欲以结盟的心意。”
赫连幼清这时已经走了过来。
“世子倒是颇得镇南王信任。”她的声音偏冷,看来心绪不佳。
顾文君低眉浅笑。“与其说是多得信任,不如说这些年亏得祖父拳拳爱护。”
两人虽未点破,但到底是明白镇南王府得到了北静王欲与皇室结盟的消息。
若不然顾文君也不会旁敲侧击拿图纸道出结盟一事。
“那你呢?”好一会儿赫连幼清的声音再次传来。
顾文君愣了愣。
说实话她有些吃不准赫连幼清的用意,她想过对方会说的诸多可能,唯独没料到赫连幼清会问她意思。
“臣臣认为,北静王并非良配。”
裙摆垂落,轻薄的映在红色的毯上,滚滚旖旎的颜色。
赫连幼清已经在顾文君身前停下。
“殿下若与北静王成婚,是留在上京还是藩地,这便陷入两难,如今圣人尚且年幼,需得殿下爱护,但若不去藩地,想来朝中老臣必是不允,这是其一。其二,臣听闻北静王妻妾成群,殿下乃千金之尊,与其结为秦晋之好倒是委屈的殿下。臣虽知殿下心有丘壑不同寻常女子,但属实是认为其并非良配。”
“他不是,难道还是你?”
摆明了是不相信。
“臣虽不才,但到底是能帮助殿下堵住那些士族的嘴。”顾文君抬头看向赫连幼清。“殿下也知臣是女儿身,自是不会对殿下做出什么越礼的事,其次,臣以驸马身份便于和殿下商讨大计,当然,臣在殿下身边,殿下也该是放心臣做不出毁盟约的事。”
“这么说来,反倒是本宫占了便宜。”赫连幼清冷笑道。
顾文君道:“若是成了婚,也是殿下成全了臣,臣如今年纪渐长,祖父便有让臣娶妻之意,且不说西凉,京师郭家就已盯上了臣。不过殿下放心,若哪日殿下有心仪之人,臣必当以殿下心意为主,断不会误了殿下的大事。”
说到这里时,顾文君都忍不住给自己比个小心心。
“何况臣与殿下成婚后,以北静王之前的动作,想来应该会主动寻来,促成这厢合作。”
毕竟只有集全全部‘图纸’,才能寻到藏宝图的真正路线。
拼凑不全的藏宝图,对于任何人而言也不过是一张‘鸡肋’的图纸罢了。
说到底,无非是大家都想在藏宝图上分一杯羹。
只不过对顾文君而言,只有完婚才能获得玉蝉,这才是此番来的目的。
她自认为话说的挺漂亮的,但眼前这位面无表情的模样一如既往的让顾文君想要两手一摊。
“顾世子还真是深明大义。”赫连幼清轻声说着,笑着弯起唇角。
只不过这笑到底是未尽眼底。
顾文君:“”
她倒是挺想客气的回复,但明显看出长公主心绪不佳的顾文君老实的选择闭嘴。
最终,镇南王世子是被徐嬷嬷‘客气’的请出去的。
至于赫连幼清。
人家直接转身就走,飘飘的连朵云彩都没带走。
站在宫门前,顾文君忍不住陷入了沉思,直到见东陵不解的看向她,顾文君才扶着人上了马车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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