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什么?”是质问,做题显然没什么好笑的,她要笑就是笑自己,而扭头往丁默旸看去,就看到她的确正看着自己。
“没什么。”丁默旸收回视线,她现在是属于在冷梦觉雷区上反复横跳。
冷梦觉现在对她生不起气,但偏偏又不想她太得意,便又不理她。
接下来一个晚上,冷梦觉不主动开口说话,丁默旸都自顾自做题,没有要主动问她什么的意思,完全看不出她之前表现出的对自己家的探究,只安静地坐在一旁陪着自己。若不是笔落在纸上那轻微的唰唰声几乎没停过,间或还有纸页翻动的声音,她都要以为丁默旸已经走了。
病房里这种安静就像是一种奇怪的平衡,维持了好几天。直到一周后,这种平衡被打破了,丁默旸再次熟门熟路踏进病房时,里面往常都在病床边的护工阿姨不见身影,反而换上了一个即便坐着,也难掩其婀娜身姿的背影。
听到她打开门走进去的声音,那个身影转了过来。发丝整齐妥帖,妆容新鲜精致,甚至就连表情也是无可挑剔的,只在眼神中泄出一丝疑惑,但很快变成不满。
如果是常年看财经杂志的人,就能很快认出眼前这人——冷茗语,海城商界赫赫有名的铿锵玫瑰,除了人们津津乐道的容貌,她雷厉风行的商业手腕也让人不敢小觑她。
“是你,把小梦藏在这里。”丁默旸走进病房不过几步,数秒,她就准确猜到来人是谁。
听这语气,这话里的内容,还有这张和冷梦觉有七分相似的脸,丁默旸也对她的身份很快得出结论。
“冷阿姨,您好。”放作以往,丁默旸一定会慑于她的气场,都不需要她身上那股子凌厉的气息发挥作用,她就会被自己的社恐逼到病房外。
而现在,她没有一丝怯懦地回望,打招呼时直视冷茗语的双眸毫无心虚之意,甚至嘴角还能扬起一抹微笑。事实上,她也有些讶异,自己好像不再像以前那样,碰到个生人,能不打招呼就不打,能不有眼神接触就不要有眼神接触,最好消失在背景板里。
不仅如此,现在她明明能感觉到对方想在气势上压迫自己,但自己周遭好像也有一片气场自发撑起,替她抵御来自对方无形的攻击,总之,她并没有在气势上有半分露怯。
两人之间只说了两句话,但已经有了几轮交锋。丁默旸的反应让冷茗语实在有几分诧异,眼前这姑娘,瞧着也就和自己的女儿一般大,竟然一点不怕自己?
冷梦觉在边上看着,也觉得心惊胆战。自己的母亲自己再清楚不过,最不喜欢有人不把她当回事,最好所有人都敬着她,她才满意。自己在家常常因为一点小事就被母亲打骂,此刻丁默旸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于母亲眼里无异于挑衅。
不过丁默旸也真挺厉害,她不怕自己还算正常,毕竟自己和她是同龄人,平时顶多也就吓吓学校里那些胆小如鼠的学生,人家这么害怕自己,无非是因为自己背后是冷氏集团,这才不敢反抗,真放到校外,恐怕也吓不住几个人。
但母亲和自己不一样,她身居上位多年,威势是权力一点点累积起来的,在她愈发强硬的作风下,鲜少有人见到她是会不憷的。
“你知道你的行为我可以告你绑架吗?”几秒的沉默后,冷茗语轻飘飘抛出一副杀手锏,“在未经小梦监护人同意的情况下将她带离住所,还阻碍监护人寻找她。”
“那您知道您的行为我也可以报警,然后提请检察院告你家暴吗?”丁默旸丝毫不憈她,开口也是针锋相对,戳破这件家丑外蒙着的窗户纸,“冷梦觉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痛到昏迷,医院给她做了全身的检查,验伤单随时可以出具。”
“我打你了?”冷茗语转向病床上的冷梦觉,语气冰冷得好像躺在床上的不是自己的女儿。
“没……没有。”冷梦觉平时在学校里张牙舞爪的校霸样子此刻褪得一丝不剩,嗫喏着开口,这幅样子让学校里任何一个老师同学看见,都会惊掉下巴。
“听见了吗?”冷茗语将头重新转回。
的确,丁默旸作为一个外人,如果受害人不愿意报警,到时不愿意提供证据,这案子最终肯定也会不了了之,所以,在这件事上冷梦觉的态度至关重要。
“即便是她不承认,甚至最后没法走向法庭,只要这件事情闹出点动静,对您,对冷氏都不是什么好事吧?”虽然冷梦觉目前是不愿意配合的,但有时一件事的结果是否偏向她并没有那么重要。
对于冷氏集团这种上市公司来讲,这些丑闻只要有点风吹草动,就能引起轩然大波。届时引发的股价波动、股东争权等等都能让冷茗语心力交瘁,甚至她们冷氏一家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屹立于海城上流社会都是两说,这也是冷梦觉不愿意向外人寻求帮助最大的原因。
丁默旸所言戳中了冷茗语的软肋,这也是她在发现冷梦觉失踪之后最着急的一点,她不怕冷梦觉会说什么,却怕别人多管闲事,哪怕是在网上吹点风,都很棘手。
目前看来丁默旸没有把这件事传出去,但从她刚刚的说法来看,她并不是不知道有这种让自己无论如何都一败涂地的办法,只是对方还不愿拿出来以此伤害自己的女儿。
现在冷梦觉在病床上躺着挪动不了,自己也没法很好地将她从这里强行带走,无论要做什么,都要等女儿伤好了先再说。心思电转,冷茗语换上了一种更缓和一点儿的语气。
“小梦有你这样关心她,为她考虑的朋友是她的幸运,我也只是好些天找不到她着急而已,所以刚才说话强硬了点,请你理解阿姨作为母亲的担心,现在看到小梦躺在这里接受良好的治疗,阿姨放心多了。”
混迹于商场的人,总有些睁着眼睛说瞎话,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能力,冷茗语能像今天这样成功,也证明她不是一个一味强硬的人,反而十分会审时度势,她轻轻将刚才病房里弥漫的火药味揭过,装模作样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好了,谢谢这位同学将小梦送到医院,我一会儿还有个会议,需要先走一步,小梦,妈妈明天再来看你。”说完,向丁默旸微一点头,仪态万千地踩着高跟鞋离开了。
冷茗语一走,病房里的气氛立刻松快了很多,至少冷梦觉不再那么时刻紧绷着了。
“她怎么找到这里的?”丁默旸随口一问,虽然她也知道即便有师燃帮忙,有医院高层关照,但毕竟冷梦觉已经在这儿住了好些天了,总有些消息传出去的,就算没有什么具体信息,但只要提到几个关键字,被有心人一听,找到这还是不难的。
“这不是迟早的事么。”冷梦觉自己倒是很平静,“海城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只要费点功夫,总归能找到的。”
“你不要去报警。”顿了顿,丁默旸还没说什么呢,她又开口了,难得地,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乞求。
“揭发违法犯罪行为是每一个公民应尽的义务。”丁默旸表情淡淡,似乎并不打算让步。
“你报警有什么用呢?只要我不承认,甚至我说你报假警,对你也不好啊。而且……即便真判了,能判多久呢?等我妈出来了,不是会打我打得更凶?”小心翼翼维护了几天的窗户纸被丁默旸一朝捅破,她也懒得再在言语上掩饰了,说得十分直白。
“我从来也没有想过通过报警帮助你,我又不傻,那只是吓吓你妈妈罢了。”丁默旸松口。
“那……你想怎么帮我?”听她这么一说,冷梦觉突然就有点好奇了,想到丁默旸的另一重身份,她开始异想天开,“难道是给她施加一个不打人咒?”
“没有那种东西。”丁默旸直接否认,“想要我帮你,我需要先了解你家的情况,她为什么老打你,她是和你爸爸有不愉快,所以把情绪发泄在你身上吗?”
冷梦觉之前一直不肯说,一方面是面子上过不去,毕竟她在学校一直是凶狠校霸的形象,另一方面是以为丁默旸无非就是帮她报警罢了,这办法她自己不是没想过,只是冷茗语到底是自己的母亲,自己怎么能亲手送她去坐牢?亲手毁了这个家?
若是往无情一点的方面想,母亲真的坐牢,又能判几年呢?她出来后自己后续可能遭受的待遇每想象一次,便更让她胆寒几分。
现在,丁默旸说有别的办法,刚刚她站在妈妈面前针锋相对,丝毫未显弱势的样子重新浮现在冷梦觉脑海里,或许,这次真的可以求助于她?
丁默旸问完,冷梦觉就一直在沉默,她以为就像之前的每次一样,一提到这个话题,就会立刻被对方以沉默终结,于是自顾自背着包往桌边走,拿出今天的作业开始下笔。
却不想冷梦觉躺了好久,久到丁默旸以为她又睡着了的时候,病床床头方向突然传来了音量不大却很清晰的一句话,语气充满怀念:“其实妈妈以前完全不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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