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雅琴又往回走。路过报亭时,她随便买了本杂志,气气囔囔地转过了东北角。
这时,东墙外已有几个学生来回散着步,就是看不到穆一星。
她赌着气向南走,偶尔也假装看看手里的杂志;她不再有所顾虑,有杂志在手里就有借口,怕他何来?
那个头戴草帽的人正坐在水渠边吸烟,一条老黑狗趴在他身旁“哈吃哈赤”地喘着气,舌头shen出老长,一道黏黏的哈喇子几乎耷拉到地。
她一直走到了东南角,并且全身暴露在阳光下。
南墙下没人!她见不到任何人。
穆一星不是仙,不会白日飞升,怎么会平白无故地从人间蒸发呢?
王雅琴扫视着四周,前方除了光秃秃的麦田外,只有不远处的那片桃树园才能够隐身。
王雅琴盯着那片桃树园,思忖道,如果穆一星和那漂亮姑娘在那里幽会,是很难让人发现的。
她又气又恼又羞愧,真想冲到近前去看一看。
但用不着到前面去了,因为她已经看到穆一星从花椒篱笆里钻了出来。
穆一星突然现身让她猛吃一惊,本能的反应是立即退回了墙角。
王雅琴比第一次在院墙东北角见到穆一星时紧张得多,因为第一次离得较远,有几百米,她觉得认清一个人不大容易;而这次的距离仅有百八十米,因此她断定他已经认出了她,于是心跳不自觉地加速起来。
紧张什么?我在散步,偷情的又不是我,该紧张的应该是他而不是我呀!
这样想着,王雅琴便释然起来。但她还是采用了谨慎的态度,使用老办法,露出少半个脸,用一只眼睛向刚才那个方向偷看。这一看不要紧,一看,马上像触电似地缩了回去,因为穆一星还站在那里,似乎一直向这里观望。
好啊穆一星!偷情竟不背人,还敢出来望风?你可真够大胆的!你不怕丢人我还怕现眼呢!咱们走着瞧!
王雅琴赌着气往回走。
虽说她只见到了穆一星,但她知道那个姑娘肯定在桃园里。
这一下午,她累得委实够呛。
何苦来哉?累死活该!
她一边走一边骂自己,一边骂一边撕扯那本杂志,走了不到一百米,那本刚买来的杂志就被她扯了个稀巴烂。
王雅琴又回到《萌芽》编辑部。
身上的尘土也没打扫,更没洗脸,拉上窗帘,脱掉裙子,把电扇调到最高档次,直接躺在了chuang上。
电扇摇着头呼呼地吹着,窗帘像受了惊吓似地瑟瑟发抖。被她扔到地上的两篇稿件蹭着地板一会儿走一会儿停地向墙边移动,到了墙边兀自颤抖不止,就像贾芸和李大棒槌可怜地蜷曲在那里。
彻底暴露了,她懊丧;白费心机了,她懊恼。
累,身累,心也累。如果身累能抓住爱,人们宁可不辞辛苦长途跋涉日行千里去追逐;如果心累能抓住爱,人们宁可心力交瘁耗尽心血身躯枯槁去守候。
这样的爱是伟大的爱,这样的人是伟大的人。
她也想在爱的方面做一个伟大的人,但命运的安排根本就不给她提供这个机会。如果问什么是爱的悲哀,那么,我们不妨说是在错误理念下实施爱的行动;理念发生错误,爱的行为就会有偏差;当爱的行为在初始阶段就没顺利过,那只能说明爱的行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王雅琴在爱的追求上并不顺利,但她始终不想承认错误,所以一错再错。
在遇到穆一星之前,她从没认真爱过一个人,虽然有些人很优秀。以她自身的条件,她觉得她不必花费心思就会有爱的天使来敲门,但她又不欣赏轻而易举得来的爱。
她希望得到新鲜刺激而又历经周折的爱。新鲜刺激能激发她爱的兴趣,历尽周折能让她体会爱的价值。
她明明预感到穆一星爱陶兰而不爱自己,但她就是执迷不悟,幻想靠自己的手段和不懈地追求来促使他的改变。
但她劳心劳力,现在得到的又是什么呢?
她就这样躺着,想了很多很多……
过了会儿,她爬起来,从抽屉里抻出一本稿纸,开始在上面乱写乱画。
第一张画的是什么?画的是一个特务模样的人;写的是什么?写的是“穆一星,大坏蛋!”
第二张画的是什么?画的是一个甲鱼模样的动物;写的是什么?写的是“穆一星,大王八!”
第三张画的是什么?画的是一个大圆圈,圆圈里写了几句打油诗。
诗曰:“穆一星,咚咚咚,牵着妖女走西东。走西东,蹭蹭蹭,转着弯来把人坑。把人坑,蒙蒙蒙,姐姐心酸没人疼。”
写完后,她用笔尖使劲在上面戳,把三张纸戳得千疮百孔,然后揉成一团摔在地上狠狠地踩、碾,直到将它们碾踩得体无完肤方才扔到垃圾桶里。
5点半左右,王雅琴下了楼,出了大门向西走,直到学校西北角才停住。
向南望,墙外小路并没一个人。
哼,没让我遇见你,遇见你我就给你个难看!
她又往回走,刚到学校大门口,迎面碰上了穆一星、陶兰、王小莉还有那个漂亮妞,他们正向外面走。
看到穆一星,王雅琴憋了半天的气竟发泄不出来了,因为陶兰跟他在一起,因为他俩的神态不像吵过架的摸样。
还因为现在王雅琴她自己心里没了底,因为她还爱着他,她不能让别人看笑话。
她虽说心里窝着火,但她努力克制着,克制得不漏声se,这点连她自己都感到奇怪。
她信口和他们搭讪,居然忘不了提醒陶兰她们,她王雅琴和穆一星是姐弟关系,她这当姐姐的正在给弟弟张罗生日庆贺的事宜。
但他们刚走远,王雅琴的眼泪就落了下来,止都止不住。
她背对行人,脸贴着门垛站立良久,直到泪水被风干,才慢腾腾地走进校园、走进这片小竹林。
现在,她坐在圆石上想心事,脑子乱糟糟的,根本就没理出什么头绪。
夕阳已经西下,但断肠人没在天涯,因为不远处就是她的家。
家?虽说回家后形只影单,但家里毕竟温暖。
小竹林里越来越暗,黑黢黢的像有魔鬼躲在里面。她开始起身,向着来路踽踽独行。
灯光?她的居所有灯光照射出来!
莫非姐姐回来了?
不是说后天才能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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