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却听到了兵刃划破空气的声响,顾惜夕诧异地回过头去,只见一暗绿色的清俊身形手持长刀对上了那老者,竟是……萧离尘。
萧离尘是在入城后不久,经过东市街口时,抬眼间就看到了在屋檐上飞掠的顾惜夕,正心存疑惑又瞥见了血卫营的人,血卫营一出,必有血光,心头微动,挣扎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方才所发生的一切都尽收眼底,只是血卫营代表的是皇上心意,萧离尘不便插手,可眼见全总管亲自出手了,他这一掌下去,那弱柳扶风的身子怎受得住?
陌尘已出,萧离尘目染冰霜,浑身透着一股森然戾气,招招狠辣决绝,直逼得老者接连退却。全武德徒手对长刀,不是敌不过,毕竟是殿下,不敢也不能毁伤,再加上殿下此时是这种恨不能毁天灭地的打法,着实不能硬来。事已至此,全武德一个手势,一干人等很快就撤离消失了。
“萧大人……”
萧离尘仿佛没听见,既不应答也不回头看顾惜夕一眼,只留一句“王爷,还请恕微臣无礼,先行离开了”,便径直离去。余下顾惜夕和萧瑾衍都有些愣住了。
“我们也走吧!”萧瑾衍眼里晦暗不明。
顾惜夕正要点头,却看到王爷胸口腹部衣服处似有浅浅的血痕印了出来,惊疑不已,难怪刚才在他怀里时除了闻到熟悉的药味外还嗅到了一丝血腥气,原本以为是自己打架时沾上的。
“王爷,你受伤了?”
“……本王前两日也遇到过类似今天的这种状况,已无大碍,许是刚才顾小姐抱本王太紧了不小心牵扯到了伤处,回府处理一下即可。”
抱得太紧?顾惜夕闻言兀得就脸红了,吞吐道:“……那我……先送王爷回府。”
一路上安静无话,顾惜夕搅着手指寻思着该说些什么。
她哪里知道她此刻的模样看在某人眼里却是娇羞软糯,温顺可人,这使得萧瑾衍心里很不是滋味,既新奇她难得的乖巧又气闷她怎么就可以对自己这么柔情似水。不对,这么一想,她似乎一直对自己都是有所不同的,她该不会是……
转眼就到了景王府,顾惜夕心里自嘲,自己曾多次上门拜访都被拒之门外,王爷性子淡泊可见一斑,于是很识趣不欲再叨扰就准备要告辞。
“顾小姐可愿赏光陪本王饮一杯清茶?”萧瑾衍虽心思别扭,但架不住还是想跟她多待一会儿。
顾惜夕颇为吃惊地看向王爷,心想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遂微微一笑,“好。”
萧瑾衍领着顾惜夕入府,府内静谧安逸,府中下人井然有序,只是他们都会在看到顾惜夕时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因为这府里从未出现过女子,就连灶间厨子后院浣衣的皆是男丁,更别提眼前这位女子就跟下凡的仙子似的。
顾惜夕则是被王府中的景象给震撼到了,不是没见识过高门候府,只是这景王府与盛京城内所有的府宅都不同。放眼望去,是空旷,是野趣,怎么说呢,就是整个王府楼阁屋宇修得极少,目之所及全引的是自然之景,人行走在府邸犹如漫步在山野田间。
“王爷,这府上的布置还真令人耳目一新。”
“顾小姐可是不习惯?”
“不,我很喜欢,返璞归真方得始终,这里让我感觉很是心安,也很放松。”原来王爷的极尽奢华是演给外面看的,他骨子里是大道至简,所以一直以来都觉得他虽着华服,但出尘气质难掩。
“本王幼时在一方寸之地足不出院的生活了好些年,那时的念想很简单,就是想看看外面是何种样子,想要自由自在……本王受此影响,即便这么多年过去,还是一样不喜狭促,偏爱这幕天席地的感觉。”
王爷说的是小时候住在雁回观里的那段日子吗?顾惜夕看着萧瑾衍稍显落寞的神情,有些莫名的心疼。
“难怪王爷喜好山水,常常四处游历不在京。往事不可追,但愿以后王爷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本王大抵是过不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了……”萧瑾衍眸光幽暗,自出生起,似乎等着自己的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你呢,如果心事了了,会想要做什么?”
顾惜夕怔住,王爷……似乎一直都能轻易看穿自己,“会执剑走天涯,若是有幸遇上云游的王爷,我就请王爷吃烤鱼,喝无名的野酒。”
萧瑾衍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忽而想到了什么,试探道:“一个人?”
顾惜夕被此一问,不知怎的脑海里就浮现出墨轻寒没个正形的样子,有他同行也许会添不少乐趣,只是他与九重楼……有大事在谋,怕是不能了,苦笑道:“嗯,一个人,来去自如,若碰上什么英俊少侠还可戏之。”
“……”原来她的计划里不曾有……
顾惜夕原是戏言,萧瑾衍却闻之黯然神伤,二人走至茶室,萧瑾衍稍作离开要去换身衣服。
没过一会儿,王府管家英叔进来了,奉上茶具,烧一炉炭火,煮水烹茶,动作娴熟。
顾惜夕是见过英叔的,礼貌道:“英叔好,许久未见,怎好让英叔亲自做这些,还是我来吧。”
英叔手上没停,和颜悦色道:“不碍事,小姐有所不知,这还是王爷第一次带人进府,英叔自当是要来奉茶的。英叔心里高兴着呢,王爷……太苦了,英叔打心眼里盼望着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着他,英叔瞧着小姐就很好。”
顾惜夕错愕,英叔看自己的眼神太过热络,他该不会是把自己当成……急忙道:“英叔误会了,我与王爷不是……”
顾惜夕还未解释完,英叔就出声打断:“英叔知道,小姐与王爷的事急不来,没名没分的着实是太委屈小姐了,小姐有顾虑也是情理之中,但无论如何都请相信王爷,他不会负任何人,更遑论是小姐。”
“……”这误会是不是越来越大了?
“咳咳……”萧瑾衍换了一身月白色出来,皎洁疏朗,优雅落座。
顾惜夕目不能移,只觉轻云蔽月、流风回雪也不过如斯,加之英叔刚才那番话,一时间脸颊灼热得厉害,心口也砰砰直跳。从前不知情之一事,还笑小棠为情所困,实在痴傻。如今轮到自己,原来也是会一样的心慌意乱、不知所措,可是自己明明是……又怎会对景王爷也……莫非自己竟是那朝秦暮楚之人?这真是……要乱套了。
英叔笑意融融,不再打扰,躬身退下。
茶室一时间气氛尴尬,顾惜夕按下心中的胡思乱想,亲手添了一杯新茶,端至萧瑾衍的面前。萧瑾衍皱眉,自己还能有这待遇?浅尝之,清甜中带着酸涩。
“王爷上次的故事还没讲完,就是九公主的故事。”顾惜夕寻到话题,欲打破沉闷。
“嗯?哦,那更像是戏文里挺常见的桥段,公主与侍卫。公主喜欢上了一个侍卫,侍卫碍着尊卑不敢承情,二人默默相望于深宫却不能在一起,本以为此生也就这样了,直到一夕宫门被破,侍卫带走了公主,将她藏了起来,二人……从此过起了闲云野鹤般的生活。”
顾惜夕听得目瞪口呆,疑惑道:“王爷说的是真的吗?”
“呵,当然不是,刚才……那是本王所拟的结局。现实往往就比较残酷了,山河破碎,一个亡国公主岂能安然度日,更何况宫门还是那侍卫打开的,爱恨纠葛,注定会是个悲伤的故事。”
看着王爷眼中含悲,语气带伤,顾惜夕心里直犯嘀咕,轻声问道:“王爷是如何知晓这些的?”
“……本王也是听宫里的老人说的。”
皇宫御花园内,锦鲤池旁,萧瑾兴一手托着鱼食,一手捻起一小撮饶有兴致地撒下去一些。看着鱼儿争食,感觉这画面像极了自己眼皮底下这一个个的不也是在争权夺利吗?所以自己才要将权力牢牢地攥在手上,不然眨眼间就会被这些个狼子野心给分食而尽。
这时全武德走近了来,躬身行礼,却并不起身,踌躇道:“陛下,老奴没办好差,还请陛下责罚。”
“哦?还有武德难办的事?朕倒好奇了。”
“就是试探景王爷一事出了岔子,中途晗英郡主冒了出来,后来……信王殿下也来了。老奴怕伤了殿下,所以最后老奴并未得手。”
“未试探成功?罢了,以后再寻机会。你刚才是说萧离尘对你出手了?他这是要干什么?”
“陛下先别恼,老奴当时蒙着面,兴许殿下并未认出老奴,他只是太着急想要护住郡主了。”
“武德,你先起来,这事你无需替他打掩护。原以为他最是沉稳,现在竟为了一个女人就敢忤逆朕,何堪大用?要不是看在他刚刚替朕寻回了渔归图的份上,朕定要好好罚他。”
“陛下此话严重了,殿下毕竟还是热血方刚的年纪,为情冲动也属自然。”
“朕的这些个崽子,真是要气死朕才肯罢休。这样一看,逸儿倒是越发懂事了,这太子当得也像那么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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