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这点小心思在归琅亲自送他出去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归琅一路上听庄太尉说着朝中形势,如今二皇子虽然得了左相支持,但仍威胁不了太子地位。
就连平日里与太子不对付的那些老臣,表面上一个比一个弹劾得厉害,心中却也是坚持着祖上立长立嫡的规矩。
至于三皇子,他早年便离开了兴都,依性子成为一个闲王,而四皇子与五皇子均年幼,不足为虑。
如今最紧要的还是寻出那暗中刺杀太子的势力,早日将其除去。
听到此处,归琅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免得太尉自己去追查这件事遭了祸。
走到门口时,对方又停住脚步劝道:“殿下以后行事仍需三思,莫让歹人有可趁之机。”
归琅轻轻点头,而这时,他手上的玉扳指开始发热,仿佛由冷玉变成了暖玉。
他瞬间拉住庄太尉,另外一只手放到了剑柄上,审视着四周。
旁边只有几个打扫庭院的丫鬟经过,正向他们行礼。
庄太尉不知他此举何意,就见他拔出了那寒光凛然的佩剑。
“殿下!?”庄太尉懵了。
归琅目光扫向了那群丫鬟,她们纷纷惊恐跪下,除了队尾一个提着扫帚低着头的女子。
旁边的人扯着她的袖口想让她也跪下,可她却毫无反应。
这个丫鬟不对劲。
归琅挥手示意,那些洗扫的丫鬟飞快散开,而留下的那个人忽然抬起头,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庄太尉汗毛倒竖,这笑瘆人得很。
她嘴角的弧度往上拉开,简直不像是人的脸能够笑出来的。
“乾灵之体……”它整张脸都开始变形,嘴越来越怪异,声音如同沙石在铁块上摩擦,“吃了你……”
它冲了过来,尖啸鬼哭之声震动着人的耳膜。
“有刺客——”
太尉大惊失色地感谢,侧身欲挡在归琅面前。
可归琅的剑更快,他似随意地执剑格挡,挡住了那发生了异变的利爪,然后一踹,再利落刺下。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把庄太尉看傻了。
那十分邪异的鬼怪也傻了,此刻除了丑陋可怖外,多了几分滑稽。
“凡剑……你怎么可能……”
它的灵智十分低,并不理解。
为什么对方能用凡剑伤到它,为什么它明明是不死之躯,却被刺一剑就隐隐溃散了,还有为什么这个人丝毫不受它影响,他是没有七情六欲吗……
以它简单的思维可能一辈子也想不通这些问题,而它也没有这个时间去想了。
归琅拔出了剑,妖邪散去,地上只余下了一个小丫鬟的尸体,面目模糊,几乎看不出人形。
府卫闻声跑过来时,只能收尸了。
庄太尉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归琅暂时没跟他解释,而是吩咐跪在他面前的方肃,将尸体烧了,另外将在场见到了的丫鬟仆人全送到兴都外的庄子。
如果他们想要赎契离开,也允了。
方肃手心全是汗,他作为一个护卫实在是知道了太多。
这诡异的尸体,看上去习以为常的太子殿下,便装的太尉大人,以及周围仿佛被吓得失了魂的一些洗扫下人……
他克制着自己不去好奇,不去询问,领命离开。
旁边的庄太尉这会也不打算走了,归琅带着他去了书房,请他坐下后解释了一二。
庄太尉武将出身,不信鬼神,如今认知被重塑了一遭,感慨道:“邪祟鬼怪……若非亲眼所见,实在难以相信。”
“此事过于邪性,故吾一直相瞒,庄公莫怪。”
庄太尉闻言十分自责,虽说是太子殿下有意隐瞒他,但现在想来这几年有许多不对劲的地方,他却没有追查,以至于现在才发现一国储君竟被妖邪盯上……
他收敛住愧疚心疼等复杂心情,问道:“这鬼怪不惧白日,防不胜防,已成一祸患。殿下可曾禀报圣上?”
“几年前发觉异常后便有上禀,可父皇似乎并不愿去查此事,或许是早已知晓。”
他不止一次上禀那些怪异的事情,起初皇帝是装作不信,后来干脆装做听不懂,再然后直接称病不见他。
可是皇帝又不限制他自己去查,甚至将越来越多的事情交在他手上,恨不得连五日一次的早朝都不去上。
归琅猜测皇帝知晓且害怕着那些东西,极力地掩饰太平,而且当昨日他在金殿上说出邓原是已死之人时,皇帝的恐惧超过了在场的任何一位大臣。
“早年便有妖邪鬼怪作祟,竟未从民间传来半点风声,想必除了圣上也无人能做到如此地步。”
庄太尉也悟到了一点,叹了声君心难测,然后询问他接下来有何打算。
“邪祟欲杀吾,吾亦想将其除灭,注定无法如父皇一般对其视而不见。”归琅神色淡然,话中却透露着几分锐意,“若寻得破解之法,吾必杀尽之。”
“殿下既有此心,臣定当鼎力相助!万死不辞!”
归琅于是取下了手上的玉扳指,放到桌上,“此物对邪祟之流有些许抵御之能,望庄公随身携带,免遭邪祟所害。”
“太子殿下万万不可!那邪祟本就是冲着您来的,您将这护身之物给了臣,岂不是处境更加危险!”
他定睛一看这玉扳指上的纹路,再次受到惊吓,连忙补充道:“玄祯戒乃本朝太子凭证,万分尊贵,太子殿下折煞老臣也。”
归琅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将玉扳指往前推了推,说道:“吾有皇室气运在身,可将邪祟斩杀,有一剑护身足矣。”
能斩杀邪祟是真,而这并不是“皇室气运”的功劳,这个词只不过是编出来给庄太尉听的。
他以前并不能伤及邪祟本体,只能设法毁掉它们附身的承载体,而且许多时候都是险处逃生,以至于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会一感觉到危机便反射性地拔剑。
而现在能斩杀邪祟本体,与他神魂上的变化有关,因为真正的他降临了,或者说“本我”得到了苏醒。
归琅甚至潜意识里觉得,只要他愿意,可以直接碾死今天那叫嚣着要吃掉他的“小虫子”。
这些想法在脑中不过转瞬而过,他见庄太尉仍有所顾虑,于是将见过邪祟存在的人更容易被害一事与对方细说。
最后又说道:“太尉若出事,吾在这都城将举步维艰,难以成事。”
庄太尉满心感动,这才收下玄祯戒,眸光坚决,太子殿下这般关心看重他,即使是与鬼相斗,又有何惧!
“殿下如今仍在禁足之中,可需臣运作一二……”
他说出这话就不是简单地请求皇帝解除对于太子的禁足,而是要用些手段。
“庄公勿要心急,最迟下一次朝会,父皇便会解除了这禁令。”
若国师祁净远前来,则会更早。
再说即使失算也不过一个月禁足,算不得什么大事,不值得庄太尉为此动手,遭人话柄。
庄太尉相信他的本事,于是转而问道:“殿下可还有事交代臣去做?”
归琅稍作思量,“有劳庄公前去探查天师来向。”
“民间有许多游方术士自称天师,遍布各地,殿下所指的是何种天师?”
“国师祁净远,以及两年前随他同来兴都的所有天师,吾想要得知他们从何处来,为何要来兴都,还有这些年他们做了什么。”
以前他分身乏术,缺少人手,身为太子行事都被各方盯着,所以并未将其查清。
庄太尉心中了然,说道:“自古以来国师之位都是予以教派之人或者助能人异士兴教,祁净远成了国师,却并无传教之举,目的可疑。
而据臣所知,包括慕容尧在内的许多人均查过他的底细,只是祁净远身为国师没有什么大动作,又不干涉政事,安分得很。
除了一些恪守旧规的朝中老臣依旧坚持上递折子,如今也没有很多人揪着他不放了。
殿下是怀疑他们与妖邪一事有关?”
“昨日金殿上祁净远隐瞒真相,定是知晓一些内情。”归琅习惯性地手指微动,反应过来手上已经没了玉扳指,便收回了手,接着说道,“若他前来拜访本宫,便足以确认无疑。”
庄太尉听他话中似乎笃信着,如果祁净远知道妖邪之事,肯定会来拜访东宫。
于是他有些犹豫地问道:“殿下怎知他会前来拜访?”
“因为吾那一剑,除灭了藏在死尸中的邪祟,他若是个有本事的,自然能看出来。”
“殿下,若这祁净远知晓邪祟之事,不至于未发觉那些东西对殿下的恶意,可两年前殿下试探他时,他却毫无反应……”
归琅以前试探过祁净远,结果对方表现得平平无奇,只展示了一些民间术士的戏法,并没有他想要的对付妖邪的能力。
若是祁净远那时便知道邪祟有关的东西,当初为何要刻意伪装隐瞒?
如今他就算发现太子的特殊,又真的会前来吗?
归琅并不是忽略了这些问题,不过他之前一些话确实是建立在祁净远是个聪明人的前提上。
于是他语气轻淡地说道:“下一次朝会后,他若依旧未前来拜访,便有劳庄公暗中派人将其敲晕了请过来。
此乃下策,吾心中并不愿看到客人如此来到东宫。”
庄太尉站起来抱拳领命,内心颇为感慨。
太子殿下比以前看上去更有谋略手段了,所思也甚为周全,一举一动都带着让人信服的气势……
左相那群人若不是狼子野心,那就是瞎了眼,不支持太子殿下,反而有意扶持那成日寻欢作乐的二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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