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雨停了又下,天空一连半月都没放晴,她本以为又是一个寻常的午后,可没有想到府中小厮着急来报,说公子回来了。
雨下得淅淅沥沥,她撑着伞出了主院,本以为他会像从前那般缓步朝她走来,可瞧见的却是他的身体半撑在孙平启的身上,人看上去有些虚弱,她小跑上前,那伞未及撑住,便落了地,她焦急地看着温景慈,他有些苍白的面颊上挤出笑意来,似乎想在她面前独自站起,可他腿一软,身子向前倾斜,谢卿卿将他的身体半抱住,听见他在耳边唤着自己的名字。
府里请了郎中过来,谢卿卿守在榻前,亲眼看着郎中为温景慈处理伤口,他的腿受了伤。方才等待郎中之时,孙平启已经将前因后果与她说个清楚,更是带了许多歉意。
他们回来的途中遇到一伙山匪,温景慈本已将事端化解,只消耗一些银两便是,可孙平启却从未受过这等委屈,便欲反抗,一来二去之下双方动起手来,那山匪头领持弓箭射向孙平启,眼看便要射中,是温景慈将他推开救了他一命。
可温景慈自己却受伤了,他与那山匪头领道:“我们都是朝廷命官,你若是不放行,朝廷自会派人追踪我等下落,到时候你们自讨苦吃。”
那些山匪也不愿与官产生纠葛,便识趣离开了。
孙平启愧悔道:“我本想让他将伤势养好些再赶路,可他却不肯听,冒着雨着急赶了回来。总之是我不好,没能将温兄平安带回不说,还因为我自己之过而让他受伤。”
谢卿卿握着温景慈的手,听他将一切说完,许久才道:“夫君既然选择救你,便不会后悔,你也不必自责,如今我只希望他能早日醒来。”
郎中替温景慈将伤口重新包扎好,又拟了药方,让府中煎药每日喂他喝下。谢卿卿将郎中所嘱都记在心里,又让玫姨去送人。温景慈起了热,自昏迷后一直到半夜未醒,谢卿卿一直在床边照料着,拿了冰帕子给他降温,她劳累一夜,天将亮时才趴在床前睡着了。
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觉有人触碰自己的头发,似抚摸,又像是触及珍宝一般重视。再之后,她只觉身子一轻,靠在一个温暖的怀里,眼睑沉重,又陷入了沉睡。
阿莼进来送药时,便见谢卿卿窝在温景慈的怀里睡着,只是她家公子却是清醒的,她做事没个轻重,药碗放在桌上时有些响,回头间又碰到了椅子,这一声将谢卿卿吵醒,谢卿卿动了动,见温景慈已经醒了,顾不得眼下,忙问道:“伤口可还觉得痛?还是哪里有不舒服?”
阿莼捂住嘴退了出去,温景慈将她的手握住,“你照顾了我一夜,如今不该担心自己吗?”
谢卿卿伸出手臂搂住他的脖颈,“听孙公子讲了那些事,我实在不能安稳,往后不要再冒险了,我担心你。”
一路的奔波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为了什么,可此刻却觉得圆满了。
温景慈在她额间印下轻轻一吻,柔声在她耳边道:“卿卿,生辰快乐。”
她怔然地看着他,原来他不顾伤病奔回来,是为了不错过她的生辰。一个她入宫三年里,无人问津,已快被她自己都忘记的日子。
谢卿卿眼眸湿润,她曾怨过萧瑾弈,怨他一己之私将她连累,怨皇帝随意为她赐婚,让她与家人不能尽享团圆。可此刻,她却觉得或许这便是她不能避开的命运里唯一的幸事。
温景慈道:“只是来不及备生辰礼物了,等我身子好些,便想法子补给你。”
谢卿卿靠在他怀里,“我不要什么生辰礼物,我只要你平安顺遂,不要再受伤。”
孙平启替温景慈在户部告了假,一时间倒有不少同僚登门探望。温家的人也听得温景慈受伤之事,温父亲自过来,这也是她第一次见温景慈的父亲,她记得温父似乎未到不惑之年,可如今华发早生,想来他的日子也不并不顺心。
他们生得并不像,温景慈或许是随了自己的母亲,她并无化解他们父子恩怨的想法,真正经历那些苦痛的人不是她,是放下还是继续僵持,都是他的选择,无论是什么,她都能理解。
她让人备了晚膳,可温父并未留下,只剩了许多补品。他走后温景慈沉默半晌,谢卿卿没有去问,只按时催他服药,做着自己的事。
夏日将尽,这些天她悉心照料,温景慈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怕他在屋子里烦闷,谢卿卿将棋盘摆在卧榻之中,倒让两人有了独处对弈的机会。
温景慈棋艺不差,但之前便比不过爱棋成痴的孙平启,自然也赢不了谢卿卿。可即便是输,他仍能觉出谢卿卿暗中让了他许多,她或许还以为掩饰的天衣无缝,保全了他的一丝丝颜面。
孙平启也几次曾到府中,和他说了许多公务,虽然两人都没再提起山匪之事,可温景慈知道他一直愧疚在心。
谢卿卿以往在谢家便不曾下厨过,后来入宫更是不曾接触这些,可之前郎中嘱咐可服药膳,她便按着药方所写试着去做,可实在应付不来,厨房中烟雾弥漫,她往后退了退,却觉抵在了一人身上。那人将窗户打开,缭绕的烟雾渐渐散去,温景慈的面容越来越清晰,他伸出手来,用袖子将她脸上蹭到的灰一寸寸擦拭干净,玩笑道:“何苦忙活这些,我的伤都已经痊愈了,倒难为你险些将我这宅子点着了。”
谢卿卿美目微瞪,“那我便遣人去户部说一声,就说温大人明日便可回去述职。”
温景慈牵着她的手走了出来,道:“不急,偷得浮生半日闲,不能荒废才是。”
次日便是中秋佳节,晚间清寒,可府中却十分热闹。她与温景慈在亭中赏月,没想到谢睿寄信过来,她展开来看,信中道他们在禹州一切安好,让她不要挂念。
谢卿卿却难得没再起伤感之情,或许正如同温景慈所说,离开京中是非之地,对父母而言是一桩好事。
她将信合上,仔细收好,回头间却不见温景慈的身影,她在亭廊中寻找,只碰见了阿莼。阿莼手中捧着红纱,笑着道:“公子说了,若是你想寻他,便先戴上这红纱再说,不许偷看。”
前些日子他还说要补给她生辰之礼,只是他任人有误,阿莼心里藏不住事,面上神情已经将温景慈的那份惊喜透了出去。谢卿卿便依她所言,将那红纱戴上,假装不知这“生辰”之喜。
她任由阿莼一路引着,走了许久,阿莼停在一处不动了,她看不清前路,只唤着阿莼的名字,可那丫头却不知去了哪里,正当她要将头纱取下之时,温热的手将她牵住,这触感太过熟悉,也让她信任。
那人扶着她迈步走了进去,房门慢慢合上,头纱被取下,原本的昏暗被眼前红烛的亮光取代,朱绸悬挂,鎏金喜字清晰映入眼帘。
他们成亲已有三月,可如今房中竟如新婚那日一般,温景慈一身红衣,长身玉立,柔声问道,“可还喜欢这些?”
原来她竟猜错了,他要补给她的不是生辰之礼,而是一场只有他们两人的昏礼。
桌上摆放着红色合婚庚帖,还有合卺酒,没有外人的打扰,却是他精心准备。
温景慈的声音柔和动听,“当日陛下赐婚,非你我所愿。如今我温景慈,备下庚帖,愿娶汝为妻,卿可愿与我携手一生?”
谢卿卿说不出话来,只点了点头,目光盈盈如水。温景慈取过那合卺酒,两人共同饮下,身影映照在朱窗上,圆月高悬,红烛泣泪。
他的唇慢慢靠近,谢卿卿闭上眼眸,与他吻在一起。唇瓣辗转纠‖缠,缠‖绵缱绻,她心头跳得极快,而后只觉身子一轻,温景慈已经将她抱起,他们已经成婚许久,之后会发生什么,她已经明了。可他看向怀中的女子,眼神极其认真,“你愿意吗?”
都到了这个时候,还这般君子,谢卿卿面色泛红,那句愿意羞于启齿,素手抚上他的脖颈,头偏靠在他颈窝之中,算是对他方才那话最好的回应了。
红烛高燃,帐中人影交/错,细·碎的声音渐渐传出,于静夜中分外撩人。
箱子里那些用来晓事的书册,谢卿卿曾翻看过几页,大觉羞窘,但纸上所绘,终究浅显,此刻贴近的胸‖膛,微微痛楚又陌生的欢·愉才是真实的。两人皆是初通此道,可温景慈行事时体贴轻柔,倒让她不觉得怕了,眼前人是心上之人,她睁开眼去,只见温景慈素来冷静的眸子里染上谷欠色,额上覆着一层薄汗,到底是心疼她,并未贪一时之欢,亲昵地在她唇上吻了一记,便交·付了自己。
圆月皎洁,夜色清寒,半夜淅淅沥沥又落起雨来,却未扰锦衾中相拥而眠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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