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动物界是有种食物链法则的,一条鲨鱼游过来,礼貌地问:“小鱼,可不可以当我的晚餐?”
虽然身也为鱼,但小了吧唧的你能很骨气地说:“不行。”然后摇着巴掌大的尾巴游走?
顶端食物链者的客气只能体现他的教养,识时务的鱼会乘着这个浪头台阶,恭敬地说:“这是我的荣幸。”
可我也是一条有点脾气的鱼,之前被那片深海卷得差点溺水,本能激发了倔强,倔强不服鲨鱼,怎奈何却又不是对手。
于是,三思了三思,我谨慎地说:“您问吧,但我可能不会。”
“扑哧——”旁边坐的花衬衫大哥竟是笑了,笑得还挺嗨,看得人眼里花枝招展。
我没动声色。
“没关系,如果不会,我教你。”商齐陈淡定地说。
上一秒还彷佛觉得似乎也许能游出个自由自在,他话音起落的功夫,自个儿的心——立马沉底。
我抿着嘴,瞅向他。
却见他微眯下眼,眼尾就更上挑一些,不得不承认,需要冷静沉稳地面对。
“结构性减税成效有目共睹,这些年也在不断深化,去年我国颁布二十多项有关政策,全年新增减负额超过2万多亿,但如何实现可持续性,你有什么看法?”
他的问题抛过来,且似是刻意讲慢了点。
我则是不敢马虎,边听边抓紧寻思。
说完后,他静默片刻,然后递过个眼神,像是问,【能答么?】
这让人不禁觉得,他又要走线下沟通的路线。
也就是说,如果我不会,皱个眉头,或者努努嘴儿,他便晓得,然后很可能会按之前放出的话,教上一教不才的在下。
虽然结果不变,但省去了我的抹不开面和当众亲口承认。
因为此时此刻,但凡眼睛睁开的,都瞧得见那一道道目光,从各个方向,角度,炯炯有神投过来,然后整齐划一地问,【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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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这是线上线下齐头并进了。
既然如此,若是不表达点什么,确实愧对了这份关注。
瞧了眼商齐陈,略点头示意,随后,便望向众人。
“这就如同中医治病,大夫讲座、义诊,目的是治未病,保健康,很多人都得到帮助,但如何持续开展,这不仅受制于决策定力,还关乎经济实力,我有一点想法。”
“首先有关支出和诊所减支看齐,避免无效支出;其次,更有针对性开展,重点人群、重点区域试点先行,积累经验后以点带面,以片带全,提高效率,保证效果;再者加强事后评估,结合大数据统计分析,重点跟踪龙头目标,对实施过程、作用等整体评价,继而再应用于方案设计,形成闭环。”
顿了顿,我说:“治大国如烹小鲜,减负的可持续问题也是这个道理。”
问题回答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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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静悄悄。
虚扫了扫,画面貌似有点二维,只好转眼瞄向商齐陈。
而他,似乎正在等候这个目光,见到的那一瞬间,他缓缓抬起了双手。
“······啪,啪,啪。”掌声相连,清脆有力,整个教室立时荡起回声。
然后,星星点点有人跟着。
再一晃的功夫,就像翻起层层浪涛,哗——
一片声海。
远处的李乐山都站起来,双手举在脑顶上挥动,而一旁花衬衫大哥鼓得那叫响亮,耳根子都震得慌。
老实讲,我立时觉得,相当承担不起。
其实是取了巧,槲叶堂在很多社区都做过义诊,有些老年活动中心也慕名请妈妈讲课,她也从来不收费,我跟着去过很多次,不忙时就爱瞎琢磨,今天倒用上了。
商齐陈停下手,但没有示意大家停止。
他一手插进裤兜,衣角弯了个褶,半盖住腕子。
那露出的一截腕骨很硬朗,就像此刻的他,看上去明明松着劲,却让人感到一种浑然天成的气势。
在华丽的掌声中,他应该才是矜贵的王者。
我垂下眼,其实也是,如果没有他的加持,怎么会如此的震撼。
片晌,远处传来几声长长的口哨。
商齐陈手略抬,微高的两根手指在虚空轻点了点,这个动作很自然,示意众人息声。
可这明显就是上位者的手势,可能太习以为常,所以自然而然便流露了。
教室很快安静下来,他对着我,带着赞许的口吻说:“答得很好,你对税务比较感兴趣?”
我答:“是的。”
“td税务精英挑战赛报名了么?”
“报了。”这事上周辅导员就通知,我一早便交了材料。
听完这回答,商齐陈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然后说:“方塘,期待你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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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下课铃赶着他话音尾巴,突然响起。
商齐陈不再言语,却也没抬脚就走。
他闲适地立着,如同欣赏交响乐一般,听着敲人心魄的铃声。
而眼神,也停在刚刚的瞬间。
我虽然低着眼,但就是感觉得到,那是在看我。
坐也不好坐下,站又莫名灼得慌,不由就咬着唇边。
心下默念,一秒,两秒,三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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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门口不远是公交车站,坐上57路,半个多小时就能到家,站台里坐着几个人,我则在站牌下等。
妈妈也喜欢在这个位置等车,她说你站在这里,司机就知道有人要上车,即使再早,再晚,也不会错过。
除此之外,我觉得这个地还有个方便,要是有闹心的事,在这站会儿,看着那些川流不息的车辆,行色匆匆的人群,不知不觉就能平静一些。
刚才上课,人就像做了过山车,心一上一下,尤其是下课铃那会儿,自己就像置在烤架上的羊肉串,洒满了孜然,辣椒面,盐,而高贵的食客正津津有味饕餮着你。
幸好后来铃声停了,他也终于离开。
这人真是捉摸不透,且轻而易举就能惹人心不安宁,看来得敬而远之些。
突然想起点芳说的那个喜欢又不敢挑明的人,一定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主,否则能把她折腾成现在,整天神秘兮兮,人影都少见。
有个歌怎么唱来着,“山下的女人是老虎”,我看,山下的男人也净是老虎,哪有什么省油的灯。
想着想着,思绪不知不觉便随着人流,车流渐渐乱了,淡了,最后倒懒得想,反而放空。
路上的车一辆辆,开得都很快。
却见对面车道有台保时捷倒是越来越慢,那是月光蓝cayenurbo,点芳喜欢车,连带着我对座驾也略知一二。
这条马路不算太宽,“月光蓝”渐渐驶到近处,相隔也不过五、六米,只见车窗下降,驾驶位缓缓露出个人,直到空出一扇窗,那人侧过头。
看上去很眼熟,他手一扬,摘下墨镜,金属边框划出一道光——竟是商齐陈。
他望过来,绅士地微微颔首。
我一愣,脑瓜筋跟着就是一跳,眼前立马闪过一只大老虎。
可能是见我没反应,他紧接着又唤了一声:“方塘。”
那声音又低又沉,却很穿透距离,我听得清清楚楚。
这不由惹人又是一顿,心下一阵嘀咕,这是什么操作?
难道是碰面时不可缺少的招呼礼?
但,委实也忒有礼貌。
就好比一个人驾着马车,另个在池塘摸鱼,前边那位非要在塘子边泥巴路上停下来,问个下午好,但关键是,两人还没见过几面。
最好的交际方式不应该是假装没看到,你驾你的车,我摸我的鱼么?
我被这个推理弄迷糊了,偏了点头瞧着他,却忘了吱个声。
“嘀嘀嘀——”片刻功夫,他后面已经压了好几辆车,车喇叭一通响。
我跟着一激灵,眨巴眨巴眼,再细瞧过去。
只见他下颌微低,清冷的脸漫着逼人的贵气,而丹凤眼微微上挑,似乎在说,【摸鱼的,该你回话了。】
俗话讲,伸手不打笑脸人,毕竟他是来打招呼,我应该礼貌回个好。
可五脏六腑不知怎么,生憋出一股子劲,一时就是没动。
但滴滴声不等人,且有渐大的势头,弄得人不得不跟着着急。
我只好先压下各路杂陈,扬起了一个巴掌。
静止不动吧有点傻,所以,又左右摆了摆。
他看到了,然后胳膊搭上车窗沿,手腕轻抬,略高的两个指头在飘扬的鸣笛声中,微微点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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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我望着窗外,偶尔有相似颜色的汽车,不觉便多瞧几眼。
的确,“月光蓝”很美,优雅静谧的色彩,名字也好听。
不过,它的主人······
我想起两句诗,“远观山有色,近听水无声。”
如果说用瘦金体把这诗句写在绢扇上,旁边再用工笔画绘一只假寐的老虎,它根骨遒美,两条眯眼,斜飞入鬓。
你以为眼前不过是几个漂亮的字,一只悠闲的虎,但大音希声,大象无行,看到的山其实不是山,听到的水也未必是水。
静下心,透过绢扇,你就能感觉到,在精劲的字体下,是可以藐视一切的恣情无拘,而那老虎,只因为无所畏忌,看上去似睡非睡,但他究竟是——
尊贵的王者。
所以这样的人,一定很危险。
我不由得,如此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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