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从小就教我,衣着不在于多华丽,一定要干净舒服,脸蛋儿也无须过多胭脂水粉,清爽明净便好。
所以不论何时,仪表的整洁,我很看重。
当听到商齐陈那个猫脸儿的话,以及他毫无遮掩落在唇上的眼神······
就像琵琶断了根弦,铮一声,我脑子里谈了多年好习惯的弦——也断了。
先是傻愣片刻,然后慌里慌张就想上手,幸好意识到也不恰当,正要去拿湿巾,有人就递上一片。
只听他说,“没关系,也不是旁人看到。”
爱说什么便说什么吧,反正得先把自己弄干净,接过来,扯开包装,拽出湿巾,在嘴边一通擦抹。
“还有点。”
“哪儿?”我忙问。
他探手,指尖在脸蛋一边轻碰了碰。
我紧着又擦擦,“还有么?”
“好了。”他这才站直身。
我低着头,说不上是不好意思,还是不好意思。
“以后不要这样了,那么浓就不怕噎着?”他说。
“哦。”
“如果你不想,可以直接告诉我。”
“嗯。”回答的有点像蚊子叫唤。
“不过,我猜你是不会说的。”
听上去这话里似乎还有话,我抬起眼。
“就像今天上午,其实我很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你一定不会说。”
我缓缓沉下面色。
“方塘,哭不可怕,因为老天爷也会哭,”他似乎并不在意对面人的表情,反而淡淡一笑,“我很高兴,和你在雨中相遇。”
他眸色很深,就像朦胧月夜中的一湖水,幽幽若若,有那么个瞬间,我彷佛辨不清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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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时,他递过一把钥匙,说电动车已经放在原先那个地方,然后人就走了。
等来到教学楼,电动车那片地界车子不少,可一眼,就瞧到了它,我知道,一定是它。
湖蓝色的车身,星空蓝的座椅,而两个后视镜,是星星的形状。
走过去,细看了看,原来仪表盘旁还刻着一个字——
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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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下午接到辅导员电话,内部选拔考试通过了,他又给个手机号,说具体安排让我自己联系。
有些心里准备,但真知道还是很高兴,点芳说要庆祝庆祝,我们便来到学校附近的一个清吧。
“两杯‘早鸟’,谢谢。”点芳放下酒单。
“好的,请稍等。”服务员边说又摆上果盘才离开。
“塘塘,听说挑战赛有好几轮,选拔都这么大张旗鼓,估计还得有培训。”
“应该是,明天我问问,最好周末没安排。”
“嗯,要是赶上小叔来,不就错过了。”
果盘中葡萄晶莹剔透,她拿起一颗送到嘴边,我摇摇头。
“怎么了?”见我脸色不对,她又问。
其实我在想昨天的事,小叔电话里说了那么多,但自己最终也没答应,他会不会再去找妈妈,而妈妈——
如果他们两个都坚持,我该怎么办?
“唉呀,没事,大不了比完了咱们天天回去。”
“芳,不是为这个。”
“那你担心什么?”
她最近神秘兮兮忙的不可开交,还什么都不讲,不想让她再跟着费神,我便说:“怕太累,吃不消。”
“你逗我呢,刚入学那会儿谁每天就睡几个小时。”
“乔琪吧。”
乔琪是宿舍的另一个女生,大二时就去香港h大交流学习,下半年也该回来了。
“她那是表面功夫,做给谁看呢,要不怎么能交流走。你呀,就憋着吧,哪天憋坏了别忘了找我哭,我一定好好哄你。”说着抬手就在我脸上捏了把。
“下次换了地儿,行么,”我揉了揉,“都快一边大一边小了。”
她扑哧一笑,“那怎么行,我就不喜欢雨露均沾。”
不一会儿服务员端上鸡尾酒,我们听着音乐小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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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铃铃——”
手机突然响,瞧了眼,原来是商言礼,我接起电话。
“塘塘,微信等了半天也没回,你干什么呢?”
“阿礼,我在外面,不好意思没看到。”
“有音乐呀,哪呐?”
“我——”
还没等说完,点芳一把夺过手机,“商言礼,在哪有必要告诉你嘛?”
不知那边讲了什么,她哼了声,“想得美!”
片刻后,她冷笑着说,“那你倒试试呀。”
他俩这是八字不合,属相相冲么?
前阵子点芳来家吃饭,商言礼正好给他姐拿药,然后妈妈便把他从槲叶堂领回到一鉴斋。
那顿晚饭吃的,幸好妈妈提前回了屋。
简直是一山难容二虎,点芳带的两瓶东魁杨梅酒——“十八岁”,两个人谁也不服谁,卯着劲,全干光了。
直到商言礼脚底发飘走出大门,点芳还放狠话:“‘十八岁’你是没有了,最好也别惦记。”
所以良好的开端很重要,瞧瞧,现在不见面竟也能掐起来。
我赶紧又拿回手机,只听里面嚷嚷:“不说我也能找到,等着瞧!”
“阿礼,我们在f大附近的‘三分醉’,一会儿就回去。”
“噢,塘塘,那别着急走啊,等等我,马上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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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出来,点芳有些不情愿。
其实对于商言礼,有些事,她是不知道的。
除了性子爽朗,商言礼和我一样,也失去了生命中一个重要的人,他的妈妈。
当那个重要的人离开,我们的人生就注定会有一个因他而生的盒子,思念、悲伤、遗憾·····统统在里面,这个盒子将伴随终生,直到我们也成为别人的盒子。
他刚知道我情况时,应该是想安慰,便打开了自己的盒子,那时候他俨然是另一个人。
“小时候我妈教过一首诗,‘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那会小不愿意背,还埋怨李白干嘛要写那么多字,她就哄着我说,每个人都会孤独,要学会和它做朋友,我才能长大。”
“可长大了又怎么样,她让我找个孤独朋友,原来是准备离开我。”
还记得,说话时他垂着头,眼里没有了光。
剥开自己的痛苦,给另一个人看,另个人也许才会好受些。
所以他安慰我,我也安慰了他,说了说自己盒子里的事。
从那次起,我们还真就熟悉起来。
而此时,点芳的不情愿,兴许是懒得见不顺眼的人,可他们都是我朋友,虽然点芳最亲近,但商言礼真心相待,我也不会轻重厚薄他。
想了想,我说:“毕竟是朋友,好好相处,也不是坏事。”
点芳眨眨眼,没作声。
“芳。”又拉上她的手,轻摇了摇。
“你说的我都听,只要你心里最重要的是我,什么朋友不朋友,我根本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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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言礼估计是踩着风火轮来的,我刚把点芳哄好,他人就到了。
人群中一个黑格纹休闲装的男子匆匆走来,引得左右小姑娘都盯着瞧,我朝他招招手。
“喵儿,塘塘。”他乐呵呵走到近前,摇头晃脑打了个招呼。
我立马想起之前自己那个喵声,果然他不会轻易放过。
刚要开口,点芳冷不丁来了句:“呦,这是哪家的斑点狗,到处乱跑。”
她手插在裤兜,说话间也站起身。
商言礼上下打量她一番,点芳今天穿了身烟熏色工装衣裤,很是帅气。
“黑旋风,我到底哪得罪你,就没见你有过好脸色。”
点芳一顿,随即哼了声,“那说来话长。”
“呦呵,这话里有话呀。”商言礼双手抱胸。
“可不是嘛,想说的多着呢,要不单独聊聊?”
“行啊,你说去哪儿,我奉陪到底。”
刚碰面,这俩比先前掐得更厉害,只见两道眼神,一个比一个锋利。
商言礼平时嘻嘻哈哈,可看他那身量,应该没少锻炼。
而点芳虽然个头不占优势,但她都是实战级的真功夫,毕竟爷爷,爸爸,还有军队里那些叔叔伯伯,都手把手教过她,她在班里早也没什么对手,有次李乐山被收拾狠了,直接认下这个姑奶奶。
此时点芳已经撸起袖子,商言礼不知内情,还有点不屑的样,别一会吃了亏,再真斗起来,那两虎相争——
不行,得赶紧灭火。
我立刻站在他俩中间,“要不都跟我聊聊,大好的时光不能高兴点么,你们是想让我也不痛快?”
然后,冷下了脸。
“塘塘,别恼呀,我就是随便说说。”商言礼赶紧搭话。
点芳也拉上手,晃了晃,“没事的。”
立场得再落实深刻些,否则说不准一会儿还得打。
“塘塘,真气着了?”点芳低头瞧过来。
见没回应,她立刻捧起我的脸。
我微嘟着嘴,戚戚的眼神,幽怨地看过去。
她一怔。
渐渐,眉宇间那隐隐的厉色没了,然后温柔地说:“好嘛,都是我不对,不会再那样。”
“真的?”
她贴到耳边,“你都使出杀手锏,我还受的了?”
再瞧向商言礼,“阿礼,你呢?”
“塘塘,你放心,她不犯我,我绝不犯她,不对,她惹我我也不招惹她,怎么样?”
“说话算数?”
“当然,我商言礼可是表里如一的人。”说着眨了下眼。
我左右瞅瞅,心稍许安了些。
其实,自己也有私心,长这么大就这三两个朋友,可他们却还不对付,真的希望,慢慢相处相处,有一天他俩也能成为真正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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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还坐在吧台,我居中,他们分别两旁,商言礼叫了杯格兰路思,伴着音乐,大家随便聊着。
商言礼说下次有时间一定得去他的酒吧“无色”,调酒师小飞手艺很好,这个地儿点芳曾经也要带我去,只是这事那事都错过。
“哦?那是你开得呀,”点芳终于主动开口,“还算有些品味。”她其实含蓄了,是觉得很有格调的地方,跟我就讲过不下多次。
“小意思,好景多的是,慢慢来,咱们都逛个遍。”
我暗想,这是个很好的契机,说不准找点共同兴趣,关系就好调和。
又聊了会儿,我去洗手间,点芳没跟着。
人不少,费了会功夫,我渐渐有些不放心,匆匆跑回来,只见他俩一个翘着二郎腿,一个胳膊肘支着吧台沿,凉飕飕的空气盘踞在两个人头顶。
就听点芳说:“塘塘的心在我这,你也不要多想。”
“那你可管不了,再说咱俩路子不同,你急什么?”
点芳摇摇头,“谁说的?”
商言礼正要接话,却是一眼瞧见我,脸色唰就变了,“塘······塘塘。”
周围有聊天,谈笑声,还有轻飘飘的音乐,而我们仨,一时竟都没了动静。
我干杵着,高脚椅上那二位,神色各异。
如果不是接下来的手机铃响,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刨根问底,还是装作没听见,忽略掉那些奇怪的话。
“哦,我的。”商言礼忙掏出手机。
点芳终于也舒了口气,起身把我拉回座位。
铃声叮咚叮咚响个没完,商言礼盯着屏幕,却不接。
“呦,还有不敢接的电话,哪个红颜知己吧?”点芳甩了句。
商言礼哼了声,“好呀,你都不怕事多,我还顾忌什么?”
说完,按下通话键。
“二少爷,哪阵东风把您的电话吹来了?”
片刻后,商言礼竟冷冷一笑:“今天真有意思,一个事没完没了,刚才有个朋友送我句话,‘想得美!’要不也转送给你?”
他敛着神色又听了会儿:“算了,也没必要多讲。”
说完就把手机递到我面前:
“塘塘,接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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