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我喝了两杯咖啡,看到凌晨三点半。
半夜那会点芳还给做了水果沙拉,说补补维生素,别上火。
所以,等学得差不多,爬上床时,反而又饱又精神。
其实睡不着也不算什么,从积极角度出发,有更多时间做想做的事,还挺好。
而当下,正也得出空来,我想了想那个军令状。
以目前连续奋战的学习效果看,应该不会一错再错,除非真是水逆,遇上千年老妖的题。
但一想及此事源头,却不禁纠结,自己如此一个还算冷静沉着的人,怎么就轻而易举和人杠上了?
按照常规操作,应该是管他说个甚,自退一步海阔天空,再以退为进,悠豁儿的学,还真能笨到学不会?
所以是冲动了,生气了,还是感到了,委屈?
我突然发现个bug,之前做决定时,流程的第二步,空,可能没空严谨,某些自己也没整明白,复杂中透着神秘的情绪因子,从荒芜之地,分分钟渗透到心。
是以,质问后,摔疼后,当机立断,以暴制暴。
意识到此,我两眼望着黑乎乎的天花板,足足空洞了干掉两盘水果沙拉的功夫,然后猛的一惊,脑子里霍地蹦出一道声音:【你对他也有意思?】
怎么可能!
我登时慌乱不已,悬悬没把这四个字嚷出来。
然后立马告诫自己,一定是很久没被如此明目张胆地挑衅过,所以那个是,应激反应。
为了安抚如小鹿般乱撞的心,我又学起老和尚念经,没有,没有,没有,一定没有······
直到传来雨滴敲打窗棂,啪嗒啪嗒的声响,人这才缓和些。
好像也累了,被窝也泛着潮,我掀开薄被,叹了口气,终于渐渐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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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起来,天很阴,果然下了雨,还不小。
除此外,姨妈竟是也不打招呼,提前上门,不知道是最近太累,还是昨天那一摔,又雪上加了个霜。
我有个老毛病,月事若着凉肚子就痛,而且疼的那是天翻地覆,在家必要陈年的艾绒重灸,有次在学校没注意,痛的压根下不了床,吃过药缓了一天才好,点芳忙前忙后没少着急。
看这天色,估计雨早停没戏,且又是全天的课,我特意换上绒外衫,厚裤子,又穿了冬天的棉袜,这才出门。
到了下午最后一堂,教授望着雷声滚滚后的滂沱大雨,突然意兴盎然,讲起了他求学时艰苦奋斗的故事,后来又勉励众人,要有以苦为乐的精神,做雷雨中的飞鸟。
我当然想做飞鸟,因为已经拖堂很久,要是再不下课,还真得生出双翅膀飞到行政楼,内测考才能不迟到。
于是,当终于听到“下课”二字,我便如脱笼的小鸟,在教授满怀激情的注视下,飞奔出教室,身后,还跟着另两只鸟,点芳,李乐山。
本是想直奔行政楼,点芳非拉着去食堂,没辙,便匆匆赶到那,给肚子垫了点底。
再出食堂大门时,天已经又黑又沉,雨像是扯不开的布。
我紧抓伞柄,借着朦胧的路灯,大步流星向前走。
路上竟是积水,能看到的尽量躲开,有时避不及也踩上几脚,费了老大工夫,终于瞧见了亮着星星点点灯的行政大楼。
心下也松了口气,更加紧步子。
可一步之遥的事,总会充满神奇的不确定性。
当我正两眼放光准备进大楼,一没留神,前脚竟是狠狠踏进个深水坑,出于对惯性的尊重,后脚紧随其后,也入了坑。
只觉一圈冰凉凉的水顺着脚踝,呼啦灌进鞋里,袜子瞬时就湿了。
我慌忙逃出那个坑,三两步跑入大楼。
在楼门口的地垫上,重重跺了跺脚,鞋子里似乎都有吧唧吧唧的水声。
看了下表,已经到了考试点,宿舍有些远,换鞋肯定来不及,可这脚底凉凉的,别弄的一会肚子疼。
要不让点芳把鞋袜送来?
看看天,还是别了,这么大的雨,她也得淋够呛。
于是,我决定先考试,考完就回去换,一个多小时应该能挺得住,想罢便快步跑向二楼会议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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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转过楼梯,就见会议室门口站着个人,他背着手,正望向这边。
脚下一顿,而他也瞧见我,人似乎也是一顿。
心忽然跳得很快,那频率好像都影响了迈步的调子。
我赶紧默念“没有,没有······”
而他,也是不再有别的动作,只是干站着,看着我,一步步走近,一直走到他身前。
我本来想低头而过,毕竟晚了,还得抓紧点。
可不知怎么,就是停下身,扬头看了看他。
他的眼中有红血丝,几缕黑发还遮住了半边的眉,而在下颌边,竟是有一点点泛青色。
其实从站定起,他便略低了头,细细打量过来。
也不知他发现了什么,看着看着,那眼神中竟是胶着了一丝的不舍。
我突然觉得这个样子的他,和昨天很不同。
哪里不同呢?
······是一种不可名状的感觉。
此时,在彼此默默的注视中,他又以什么方式,告诉了她。
所以,她本来是跳动不安的心,倏一下子,又憋得慌,不舒坦。
······我不敢再这样对望,更不想吐出一个字,那些所谓的见面礼仪,管它呢。
错身,与他擦肩而过。
如果进门时可以回个头,就会发现,他跟着自己的身影,已经转过身,而此后,又盯着门,站了好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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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中,大家都在刷刷答题。
李乐山一见我,探着脑袋小声说:“你怎么才来,快点!”
何佳也抬头瞅了眼。
桌上已经放好卷子,我紧忙落座,答起题。
过了一会儿,有脚步声,商齐陈竟也走进屋,然后在那个老位置,坐下。
李乐山随即小声嘀咕:“欸,怎么提前来了?
自己是没心思多想,今儿这日子天时地利都不太好,得集中精力,抓点紧。
而且,还得来点战术。
我把篇子先粗扫了遍,找到外籍个税的题。
难度挺大,有弯弯绕更有陷阱,不过,昨天那半宿突击也不是吃素的,我步步为营,小心外加谨慎,终是解了出来。
嘴角不由勾了勾,心里的石头也终于落了地,随后便踏踏实实从头开始,往下做。
总体来说,这套题不算难,我写得还挺快,以这个速度,再有半个多小时就能结束战斗。
时间一点点流逝,脚底也越发凉了些,但除此外,倒也没别的感觉,于是乎,我还忙里偷闲,暗自庆幸了一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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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人呢,就是不能太大意。
老人讲话儿,好了疮疤忘了疼,这是多少人的教训,自己这老毛病有一阵子没犯,却真不知天高地厚的以为没事,还有闲心,偷偷高兴?
也说不出过了多一会,只剩下半篇子题没做,脚底那两道凉气忽的顺着腿就往上窜,且不等一个简答的功夫,整条腿都冰起来。
心下登时警铃大作,我紧赶着往下写,可刚落几个字,小肚子猛地一股子泛酸,就像有什么东西一抽一拽,心跟着就是一颤,完了。
有一种雨,起初是几滴,然后哗哗啦啦再下点,骤然便是猝不及防的倾盆大雨。
此时,我就是这般光景。
铺天盖地,措手不及,曾经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疼,找回来了。
以往到这般节骨点,我已经趴在床,吃过药,妈妈和赵姨,一个灸神阙,一个灸足三里。
可眼下,孤零零老哥一个,且整个身子就像泡在冷水中。
真是疼,疼得人只想打颤,恨不得再哎呦几声。
我攥紧手,指甲陷进掌心,没什么感觉,必须让哪儿更痛,才能压制住当下的疼。
食指挨住嘴边,咬上,指骨头很硬,心一横,越发狠劲了些,不管怎么着,我必须把卷子做完。
缓一缓写几笔,又停一停,再写几笔。
从没想过一套题能答得如此艰难,内衣湿透了,贴在身上,很冰人,想喝口热水,可这一天赶络着,杯子早就空了。
倒了几口气,重新换个姿势,胳膊压着肚子,身体抵着桌沿,继续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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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依旧很大,斜斜打着玻璃,动静不小,偶尔还有翻卷子的声。
大家都很专注,谁也没有觉察到,会议桌把边位置的那个女同学,与平时有些不同。
她腰背弯了些,头侧得低了点,若不是旁边那位埋头奋笔疾书无暇左右,还以为她是在故意挡着他,怕偷觑。
若真是有人觑上几眼,就一定会发现,她握笔的手在抖,而纸上的字,也有些抖。
她额头铺了一层薄汗,鬓角也有莹莹若若的小水珠,那紧锁的眉头,似乎都能让人感觉到痛。
其实她也在想,要不就放弃?
可她骨子里还有个声音说:“再坚持坚持,这只是身体上的疼,比起过去那些,不算什么。”
所以,她就坚持了。
而主位的那个人,终于也有所察觉,其实他从坐下,视线就没曾离开。
他知道,她先做了个税的题。
实际上,他在出这道题时,还是有所纠结的。
是简单点划划水,或者一如既往?
打从本心,他绝对不希望她退出,否则,他将以什么方式,什么理由,和她继续纠缠,现在的她,已经退避三舍,若没有个冠冕堂皇的缘由,再把这个人哄出来,估计会很难。
但他却没有那么做,因为他尊重她,相信她,在他心中,这个女孩,从来都不简单,只是有时候,太倔,太爱逃跑。
所以他忐忑,又满怀期待,多少年都不曾有过这种心境,当见她实实在在做完,嘴角还露出一丝稳操胜券的笑容,这才觉得踏实了。
她随后写得很快,但后来,她身子越来越低,似乎都要半倚在桌上。
他不由想:“眼角都是红的,昨晚一定没少看书,所以困了?”
可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她身体绷得很紧,最后还狠狠咬上了自己手指头。
他心登时一揪,就如同昨天她摔那一跤时,险些都没控制住自己,唤出她的名字。
他压着心里的火,缓缓站起,然后看似悠闲地,踱到了她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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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商齐陈已经站在旁边。
他怎么来了?
是觉察出什么?
也许,毕竟那个位置,什么都可以一目了然。
但,自己也只是坐姿低了些,或许他不过是随便走一走。
总之,我不想让他看出来。
多尴尬的事。
且,就是不想。
于是强打精神,装作仔细审题的模样,又把握笔的手偷偷藏在身前。
他站了会儿,似是没发现,但又等了等,这才缓步离开。
我深深吁了口气,若是他再慢一分,恐怕又得咬指头了。
接下来,时间又像老蜗牛,走得很慢。
即盼着它快些,可瞧着还剩下的空白,又怕它走得太急,尽量能写一点算一点。
究竟怎么挨过来的,我好像都记不住了。
不知是什么时候,突然有人说话:“时间到,这次试卷我来判,最近都很辛苦,今天就到这吧。”
然后又听到脚步声,有人来收卷子,余光中,原来是商齐陈。
桌上的试卷被他翻来覆去看,不知道是空的太多,还是后面的字委实难了些,他几乎是沉出了口气,这才走。
没多大功夫,大家相继离开,李乐山收拾完东西便问:“方塘,走不走?”
我轻摇了下头。
“等点芳么,她什么时候能过来?算了,我还是先撤吧,回去好好睡一觉。”
自从备赛开始,点芳只要有时间,便会来接。
李乐山说完,人也走了。
会议室只剩下自己。
终于可以无所顾忌,咣当一下子,我就趴上了桌。
其实,我是有计划的,先缓上一缓,然后电话点芳,宿舍有备用药,若实在不行,那就去医院,医务室值班的大夫,可治不了这个痛。
可是,人就恍若被卷入一个漩涡,肆虐的痛,再也动弹不得。
没有了时间,彷佛也感觉不到在哪,人越来越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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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忽然传来个声音,低沉而急切。
“方塘,方塘!”
我似乎听到,但动不了。
随即肩头被轻轻摇了摇。
人终于清醒些,我知道有人来了,想赶紧给个回应,毕竟此时,实在是需要帮助。
可使了半天劲,只是哼了声,那动静就如同小蜜蜂挥了几下翅膀。
不知一旁的人是着急了,还是太过担心,他不再等待,也可能起初那会,他压根就已经不想等待。
椅子动了动,有胳膊环在身上,与此同时,双腿也被搂紧。
我刚起个念头,人忽悠悠,竟腾在了空中,当那念头一掠而过时,自己,已经落入一个怀抱。
“······咚咚咚。”
是急促的心跳。
这声音曾经听到过,虽然只有一次,但在记忆的沙海中,它就是独特的一枚。
我一点点睁开眼,抱起自己的人,亦或说就是刚刚念头里人,也一点点看清楚。
从没见他如此紧蹙过眉,也没瞧过他这么焦急的眸色,整个人彷佛是濒临在爆发的边缘。
而当他发觉怀中人终于有反应,眸色骤然一亮,唇角随即便动了动,但也许是太心疼,倒吐不出一个字。
不过,我晓得他的意思。
心,不由颤了颤。
我觉得还是得有点表达,于是用尽仅剩的最后一丝气力,缓缓地说:“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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