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鸿蔓怎么也没想到, 自己不过是睡了一觉,起来便变天了,皇上废了太子, 监/禁三年,留在上京, 不得回宫。
旨意下来,所有人俱是一震,皇上之前虽有这个念头, 却一直没有下定决心,朝中大臣也是吵作一团,各有各的立场,谁想一场大火后,根本没同近臣商量,便直接下了旨意。
陆冀修由太子降为亲王,被监/禁在上京,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不在皇上跟前,三年之后谁知道还能不能翻身,储君之位又会落在哪个皇子的脑袋上。
一时, 人心惶惶,皆道皇城大约要变天了。
陆冀修在领旨时气血攻心, 直接晕了过去,他从父皇那里回来心里就没有安定过,叫来底下的人问了一遍又一遍,知道没有任何指向他的证据,这才稍作安心, 谁想下一刻废太子的旨意就摆到了他面前,没想到父皇这一回如此不近人情。
再次转醒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了,身边只有一个近侍在,陆冀修清醒过来第一件事便是问留仙台和司鸿蔓。
近侍赶忙答道:“回殿下,留仙台只烧了一间屋子,郡主无恙。”
陆冀修狠狠一闭眼,他分明派了人去留仙台,就算火势没有烧到留仙台,司鸿蔓也该死了才是,怎么可能安然无恙,他之前忘了这件事,现在想起来隐隐觉得透着不对劲的地方,被派去刺杀司鸿蔓的人到现在也没有出现,犹如石沉大海,消失的无影无踪。
想到这次是陆崧明把父皇背出来的,最近几个月,陆崧明和司鸿蔓的关系突然变得亲密起来,陆冀修心中翻出各种猜测,忍不住怀疑自己遭了暗手。
他眯了眯眼,之前他一直没把陆崧明放在眼里,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毫无建树的皇子而已,从帝陵到这回山庄失火,接连两次他出事,最终得到好处的就是他这个四弟,看似毫无关系,不,应该说看上去半点关系都没有。
但陆冀修知道,此事绝不是表明看起来这么简单,他这个四弟绝不单纯,此前他被丝毫没有防备,以至于一连着了两次道。
陆冀修咬牙,暗恨道:“陆崧明!好样的,你以为扳倒孤,就能得父皇青眼相看了吗,自己没有能力做什么也是无用!”
近侍瑟瑟发抖的往后退了退,生怕自己被殿下的怒火波及,一想到自己还要留在上京服侍太子,心中就一阵绝望,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过三年,面上却丝毫不敢表露出来。
那厢,福顺进去禀报:“皇上,皇后娘娘来了。”
皇上微微一颔首,捏着眉心,等了几息,便看见皇后一脸怒容从外进来,他不知多久没在皇后脸上看到如此生动的表情了,以至于先是愣了一愣,过了片刻才道:“皇后是来为太子求情的?”
皇后直直走到他面前,垂眼看着长桌后的人,怒气稍稍收起了些许,“皇上要废储君,臣妾怎么拦得住,但臣妾以为至少可以先一步知道,而不是在皇上下旨之后。”
皇上靠在椅背上,往上看去,一眼便看到了皇后手上贴着的纱布,神色顿了下,问道:“皇后的手怎么了?”
皇后也跟着朝自己的手看去,她今早在得知消息的时候,杯盏没拿稳,摔了,碎片弹起,正好划过虎口,血登时涌了出来,淌满了整个手心,若非这件事,她该来得更早一些。
皇后收回视线,并不想多说,直直看向对方:“皇上心意已决?”
她语气冷硬,咄咄逼人,和皇上之前差不了多少,只是少几分上位者的威压,凌厉的眉眼竖起,仿若眼前的人弄坏了她精心饲养的宠物,虽说她对太子并没有多少母子之情,但说到底太子是她的儿子,如此一声不吭废除储君,打得便是她的脸,那些有皇子的嫔妃们已经按奈不住,开始蠢蠢欲动了。
皇上见皇后并不打算提及手上的伤势,无奈作罢,半晌之后才慢慢道,“朕关他三年,是为了磨一磨他的心性。”
皇后扬起眉梢,视线在皇上的脸上转了一圈,认真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问道:“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废除太子之位?”
皇上沉默了片刻,说道:“朕不止冀儿一个孩子,有野心的也不止他一个,这样的事,朕绝不会让它发生第二次。”
皇后脸上的神色短暂的愣了下,突然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废除储君一事只是暂时的,太子之位仍旧给陆冀修留着,这三年既可以磨一磨陆冀修的性子,也可以拔除掉朝中那些同样蠢蠢欲动的人,为陆冀修日后铺平道路。
她说不上来心里什么感觉,她知道皇上看重长子,却不知道这么看重,帝陵的事发生后,皇上召集近臣,看似要重惩,其实不过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但这回威胁到的是皇上自己的性命,皇上居然仍旧没有放弃陆冀修。
按理说,她应该高兴才对,但皇后脸上并没有多少笑意,声音冷静得可怕,她问道:“皇上觉得宫中走水只是意外?”
她自然知道内情,所以知道皇上为什么突然大发雷霆要撤掉陆冀修的太子之位,她只是不信皇上在知道之后仍然不去计较这件事。
皇上顿了顿,过了会儿才道:“那些不过是朕的猜测。”
“倘若证据确凿呢?”
“朕没有想过。”
“皇上,若臣妾的孩子还在,这太子之位会是谁的?”
皇后等了片刻没有等到回答,但答案是什么她已经知道了,心里自嘲似的笑了下,“既然如此,臣妾便不说了,臣妾告退。”
皇后离开后,皇上在龙椅上坐了许久,姿势一直未变,直到福顺进来换茶,他才从过去的记忆中抽出思绪,视线慢慢落到实处,揉了把眉心,继续翻看起桌案上的册子,刚才的话犹如一点涟漪,只是荡开了几圈,不多时,已然归于平静。
留仙台,司鸿蔓在收拾东西,前几日其实就已经整理的差不多了,只是闲着总觉得要落下什么,忍不住把东西又点了一遍。
之前二皇子捉住的那只松鼠已经被送回后山放了,小东西一出了笼子,头也不回的窜了出去,连影子都没给她留下,不过两息,便消失在了树林里。
折枝从外头指挥人前前后后搬东西,大约过了三刻钟,挑帘子进来道:“郡主,咱们走吧,外面马车已经等着了。”
马车一字排开,随着最前面的龙撵启程,回皇城的队伍慢慢动了起来,远远看,犹如一条缓慢移动的长龙,其实行进的速度并不慢。
司鸿蔓和司鸿长印坐的不是一辆马车,她稍在后面些,此刻正撩着车帘朝后看,避暑山庄的轮廓渐渐隐蔽在山林之中,夏日还未完全过去,或者说,此刻依然是盛夏。
早前听宫人道,这还是头一回皇上提早从上京回去,也不知皇上回宫后会不会待得不舒心,思及至此,司鸿蔓不由幽幽叹了口气,虽然回皇城好是好,但酷暑难耐,实在是难受,只希望回程的路上不要再中一回暑,皇上心情不佳,保不齐会嫌她烦。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众人都格外小心,怕触霉头,所以皆提起了十二分的心神,总之从上京到皇城的一路都顺畅的不得了,她也总算是平安无事到了司鸿府,除了格外累些,其他皆好,只一回小院就窝上了床榻,试图从几天的行程中缓过来。
到皇城的时候是上午,司鸿蔓一觉睡醒,已经到了下晚,身上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连饭都顾不上用,先去模样更衣,整个人埋进水里后,才觉得一路的风尘仆仆去了不少,舒喂的叹了一声。
惊鹊此前没跟去,一直在相府留守,本以为有两三个月瞧不见郡主,没想到这才过了一半,郡主便从上京回来了,她早几日得了消息,知道郡主要提早回来,却也不知具体缘由,方才趁着郡主补眠,才同折枝打听了一番,亦是震惊不已。
她一面替郡主擦拭头发,一面道:“难怪老爷只略歇了歇,就又出门去了,这程子怕是要都不得闲。”
司鸿蔓懒洋洋的嗯了一声,她整个人窝在椅子里,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松散的气息,整个人仿若被抽干了精气神,时不时打两个哈气,沐浴完更困了,方才补的一觉似乎完全没怎么起作用。
伸手揉了揉额角,勉强打起几分精神,问道:“大哥回来了吗?”
“还没呢,大公子这几日也回来的迟。”折枝把擦了半干的头发放下,重新换了一块干的布巾,继续擦拭,“郡主先别睡,等用些东西再睡,不然半夜该饿醒了。”
司鸿蔓又嗯了一声,她其实也不是困,就是特别累,感觉骨头都要酥了,一动也不想动,胃里空荡荡的,却不觉得饿,但惊鹊说得没错,这会儿要是直接睡过去,半夜醒过来要难受上半宿。
“让王妈妈做些清淡的,我用不了许多,稍微垫一垫就行。”
“郡主放心,奴婢省得。”
不过晚膳并不是一个人用的,因为司鸿疾回来了,他知道妹妹今天回府,特意提早下了值,一回来便换了身衣裳大步流星到了饭厅,一面等丫鬟们摆饭,一面把妹妹上上下下打量了遍,而后长眉就折了起来,说道:“怎么瞧着气色不好,哪儿不舒服?”
司鸿蔓唔了声,喝了口汤,说道:“一连坐了几日马车,累得慌。”
司鸿疾点点头,妹妹是和父亲一道回来的,若是有什么事,父亲早就坐不住了,不可能这时候不在家,他顺手往妹妹碗里夹了几筷子菜,吃了半碗饭,胃里不那么空了,才问起了上京的事来。
司鸿蔓晚膳用的比他早一刻钟,这会儿已经搁下了筷子,在用清水漱口,见哥哥问话,便没直接回小院,捡着一些大事说了说。
其实司鸿疾知道的不比妹妹少,甚至还多些,他就是一个多月没见着妹妹,想多留司鸿蔓一会儿,见妹妹神色怏怏的,飞快的把剩下的半碗饭扒完,起身把妹妹送回去。
离开小院前,司鸿疾脚步顿了顿,大手在妹妹发顶揉了一把,甚是不放心的嘱咐道:“早些歇着,上京的事不用放在心上。”
司鸿蔓乖乖的点了点头,突然觉得盛夏的暑气也不是那么难耐,比起上京,她还是更喜欢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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