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以防患者再次出现这种躁动的情况,我建议还是要住院。”
郁云琢说好,声音已经哑的不像话。
凌晨天泛起鱼肚白,挂了晨雾的时候,机场那边发来消息,地勤已经检查过没问题,准备好了从海市到宁城的航线。
因为牒凡还没醒,姚敏问需不需要买一辆轮椅。郁云琢说不用,然后将人单手托臀抱起,给牒凡盖上一张薄被。
姚敏看了看,想问问老板用不用帮牒凡遮上脸,万一再出什么危险。后来觉得有点多余,海市必定不会有人敢对郁云琢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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牒凡意识逐渐清晰,隐约感受到周身被熟悉的气息包裹住,木香卷杂着花香。他缓缓掀开眼皮,郁云琢就坐在自己身边,手里拿着平板眼底有些青色。
牒凡没有很快叫他,环顾一下周围发现自己在飞机上,挪动几下身子坐起来,手指揉按太阳穴。
郁云琢听见动静放下平板在看他。
“感觉怎么样?”他问。
牒凡先说谢谢,又说“耽误你工作了吧。”
“不会,刚好在宁城有事要办。”
牒凡想起来他此行原本的工作,顺嘴问了句:“我公司这边怎么样了?”
郁云琢没有很快回答他,顿了一下像是已经不记得有这事一样。
“只是app界面的更新设计,相关部门在跟进,还够不上用我管。”
牒凡“哦”了一声,局促的看着自己身上的薄被。身边皮质座椅有些轻微的摩擦声,他扭头去看,差点撞在郁云琢胸膛上,脸倏地热起来,怔在那一动不动的看。
郁云琢帮他摁了呼唤铃,空乘很快走了过来,在牒凡面前放下一杯温水和一个药盒,里面已经分好剂量按格装好。
待人走了,牒凡盯着药叹了声气,很低声的说:“又要吃药啊。”
可还是被郁云琢听到了。
“不吃就从这下去,我懒得管。”
这突然让牒凡想起了睡着前发生的事情,他很躁动,但最后被一只很烫的手控制住了,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腕,上面的痕迹还在,又瞥过去看郁云琢的手,他选择性忽略离自己近的右手去看远的左手。
上面有几道划痕还轻微肿着。
“手不需要处理么。”他问。
郁云琢转了一下拿平板的手,看一眼手背:“又不会得狂犬病。”
牒凡:“……”
他无奈打开小盒,从里面倒出一把药仰起脸全倒进嘴,喝一口水顺进喉咙里。郁云琢从外套内兜里拿出不知道什么东西,手放在牒凡面前的桌上。
摊开看,是几颗水果糖。右手毫不避讳的进入他的视野,可能是人造皮肤的材质过好,上面只有一些指甲印,没有破损。
郁云琢正要收回手的时候,牒凡用手指很轻的在上面描摹着,郁云琢的手停在空中,颤了一下。
“一直戴着会不会疼?”他问。
他之前好像就问过,牒凡知道自己总是反复这个问题。
可每次问,郁云琢都会耐心告诉他,告诉他不会疼。
“对不起啊。”然后牒凡就会自顾自说一些,“我好像还不清了……”
“牒凡。”郁云琢叫他的名字,让他从自己的世界里出来,“看着我。”
牒凡照做。
“五年前我就说过,我的胳膊是我自己造成的,和你没有关系,你不必自责。”
牒凡扯下唇摇摇头。
“是因为他的豆腐渣工程,高空坠物造成的。”他很短的停顿一下继续说,“我,是他的儿子。”
牒凡还在上高中的时候,牒宁远几乎不着家。牒凡的妈妈很早就和牒宁远离婚了,如果牒宁远在工地视察的话,牒凡放学就要把阿姨装好的饭带过去。
那天也是如此,天有些黑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工作了,牒凡提着保温桶慢悠悠往里走,他对很多东西都好奇,走一路看一路。
突然头顶有很大的摩擦声。又有人对他喊了一嗓子“小心”。
还没等看清是谁,他就被带着跑开了,对方闷哼一声听起来是受伤了,牒凡着急起身,也没顾上自己身上有多脏,跑去看那人怎么样。
果然不太好,是一个比自己大几岁的男生,胳膊流了很多血,旁边一块已经粉碎的大理石上有星星点点的血。
牒凡手忙脚乱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很快有人听到动静跑过来,牒宁远也来了,把他拉到自己身后,拨了急救电话。
他看着男生被担架拉上救护车,又目送救护车离开,牒宁远开车跟着。
牒凡被拜托给一个叔叔照顾,他说也想去看看,说那个哥哥救了他,可是叔叔说不可以,送他回了家。
牒凡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又流下眼泪,郁云琢干燥的手指在上面揉弄几下帮他擦掉。
对他说不要再想了,所有的事都以牒宁远被判六年的那一刻结束了。
之后郁云琢开始了视频会议,牒凡就没再说过话,他的会议时间很长,长到牒凡吃过午饭还没有结束。
落地后牒凡跟在郁云琢身后从vip通道走出来,在地下停车场和航站楼出口处他纠结了下,捋了几下胸前的背包带。
叫了声郁云琢的名字,郁云琢转过头。
“我自己走就可以,不耽误你工作了。”牒凡努力挤出笑脸,“不过你要是有时间的话,我请你吃饭吧。”
郁云琢隔几秒后对他说好。
他们就在这分别,牒凡心里又有些失落,他知道这样想自己很矫情,可是控制不住。
他打开微信跟李思打了声招呼,说自己可以复工了。
李思很快给他回复,先是关心了他的身体又给他安排了工作。工作量还是一如既往,牒凡想,这段时间应该是可以全身心投入到工作里熬大夜,没工夫想别的事了。
地铁里有空位,他坐下来放空自己。攥在手里的手机振了几声,低头去看看到一个十分扎眼的名字,慌乱之间在地铁加速的时候,手机甩了出去。
身边几人往这边瞥了一眼,牒凡手紧了紧,等他们移开视线起身去捡。
上面是牒宁远的名字,可能是手机反应迟钝,显示的还是海市的同城新闻。牒凡紧握着手机,细想,过完年后牒宁远就要出来了。
地铁到站,他随着人群走出去,发现他常去的那家餐馆关门了,从他来到这座城市的那个冬天到现在。
牒凡捂了捂外套往楼上走,准备回家开始提前办公。
电脑开了机,邮箱就会自动登录。弹出来了森宁公司发来的邮件,也就是郁云琢的公司。他打开ai开始做icon,在电脑前反复在同一个路径上画很多次,删删改改还是一张白纸。
他有上百个要做,可怎么都静不下心。就盯着电脑光标一动不动,听着耳朵里尖细的嗡鸣声,头隐隐的疼。
他去背包里找药,想起来医生没有给,又把包扔到了一边,背包倒了里边东西咕噜噜滚出来,几个药盒东倒西歪的立在那。牒凡够过去看,和他在飞机上用的一样,他把药盒捏在手心里又放到心口,笑了笑。
有了这些药,牒凡感觉日子并没有那么难过,就是不知道又要喝几个月才能断掉。他每天两点一线的工作,有的时候恨不得只在一个点上转,减少了上网的时间。
刘展忙完自己的事,往牒凡桌上放下一杯咖啡,自己手里端着杯同款。
手搭牒凡肩上看着鼠标来回移动:“牒凡,我怎么觉得你从海市回来变奇怪了。”
“怎么啦?”牒凡忙手上的,随口问他。
“变得更加敬业了!印象里出差回来就没见你回过家。”刘展说话嗓门大。
周围同事听到了也跟着起哄说牒凡是卷王。
李思从茶水间走出来,眯眼笑着说今天团建出去吃烤肉,不给牒凡继续卷的机会。
大家吃得高兴,总是有人在不停敬酒,牒凡想起上次破戒开喝的时候遇到了郁云琢,就不太敢喝。
“牒凡,给个面子嘛,大家这不是给你接风洗尘,你不喝我们这还怎么进行。”
跟着几个人都附和着,牒凡没办法。
开玩笑说:“我怕把你们都和趴下。”
所有人都不信,不信眼前这个白白净净说话声音有点糯,平时待人和善从不去酒吧ktv的男生酒量能好到把在场几十个人都喝趴下。
牒凡发现,不说还好,说了好像所有人都要来和他比比酒量。
有个女生坐到他身边,牒凡主动碰了杯要把杯中最后一点酒喝了,却被女生阻止了。
牒凡低头看她,女生脸很红,轻声问他,上次酒会上送他回家的男人和他是什么关系,牒凡没有马上答,酒精让他的大脑反应很慢,他还在措辞。
女生又说:“没关系的,我不歧视这些,就是想知道你有没有……谈恋爱。”
“他是我同学。”牒凡笑着说,“不太像吧,看着我俩都不是一个社交圈的。”
女生摇摇头说没有,脸更红了,她张张嘴好像还有话要说。
牒凡抢先一步,慢慢的说:“我不想再谈恋爱了。”
他侧了下杯,碰在女生的杯上,清脆的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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