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进二楼西南角一间小室,里面一张榉木三围罗汉塌,榻案上搁着昨日的食盒。贴墙是一面多宝格。小门房先进去,推开小室里北面一扇窄条菱窗,戏台景象便赫然落入窗前。
“这个屋子太小,做不了雅间,少有人来,可位置极好。”小门房侧耳一听,拍手笑道:“巧了,正好是师姐的戏。”
有宁眼神已被远远的戏台吸引了过去,轻轻放下今日带来的一个小食盒,里面装了软香糕和百果糕,都是能让人愉悦的小食,尤其是台上那个人。
台上一袭身影红粉裙裳,满头珠翠,如春风中杨柳,揺弋生辉,太远,脸上细瞧不清,只看到眉眼一片嫣红,眸光流转中透着迷离,是一个醉酒思春的闺秀。
她一手轻捏一只白玉杯,勾着兰花玉指。另一手臂被长袖掩住,无力地垂在案上,左右碎步柔摆,颤颤巍巍的,小口啄饮杯中酒。
“歌喉夜正阑,酒力春将半,喜入脸窝红玉暖……”
“好嗓子!”柳先生拍掌叹到,小门房不屑地撇撇嘴,暗地里白了他一眼。
有宁诧异至极,满关山的戏音与昨夜说话声竟完全不一样,清丽透亮,一点不沙,转腔处又似甜水,一波三折,艳/情中透着哀怨,柔肠寸断。
“罗帕粉香宫额上掩,宿酒春初散。”
袖中滑下一枚粉色丝帕,垂眼扶上额头,双目半阖,做酒醉状。
“那酒是真的,师姐叫用的,不然今日她唱不下来。”小门房在一旁低声说,有宁捏紧了自己的衣角,紧呡嘴唇。他不知道小门房是否已经知晓自己看到满关山受伤的事,怎么会跟他说这个,很想再问几句,又怕多生是非,只得压抑着,默然点头。
“被窝儿甘露浆,腮斗儿珍珠汗,朦月童着对似开不开娇睡眼。”
娇滴滴的闺门小姐,借着醉酒的劲儿,晃晃悠悠,摇摇欲坠。有宁心中太清楚,她只能唱这出戏,真饮酒,才能掩饰站立不稳的双股,才能稍微缓解身上的伤痛。
戏台上满关山悠悠回转,眼角余光再一次将二楼所有厢间扫了一圈,只见西南角的一扇菱格窗打开了,窗后隐隐站着三个人,她不禁嘴角带勾,醉意更浓起来。
“歌触的心情动,酒潮的脸晕红,笑堆著满面春风……”
戏楼中,相隔数十尺的距离,有那么两个人,像两座江河两岸亘古多年的青山,面对着面,互相都看不真切,可又心有灵犀,眼丝却在空中不停纠缠,扭转。
“师姐吩咐过了,食盒放在此屋,来了就直接领过来取。宁哥儿,我不能久留,您请自便。”小门房准备离去。
“好,有劳。”有宁挪不开落在台上的目光,头也不转,木木地回答。
“师姐还吩咐……”小门房瞧他的痴样,有意想捉弄,故意停下不继续说了。有宁果然上勾,急问:“你师姐还吩咐什么了?”
柳先生“嗤”的笑出声来,小门房剜了他一眼,笑对有宁:“请宁哥儿十五日再送趟夜宵,昨日的点心十分可口,请宁哥儿随意安排即可。”说罢,一阵旋风似的转身离去。
柳先生一愣,不顾有宁,忙拔脚跟追出去,伸手想去拉他:“欸!欸!你这小子方才一直没回我,你……怎么称呼!你怎么总不理我?你为什么不唱戏?”
小门房身形灵活地在前面疾走,若即若离的,似乎稍微一捞就能抓住,可又一下都没让他碰着。有宁听到渐行渐远咚咚咚下楼的脚步声,还有小门房隐约地嗔怪:“唱什么唱,就是不想碰到你这样不正经的人……”
“……我堂堂柳敬亭的后人……璇子巷还有个老宅……读的是圣贤书……哪里不正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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