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伊人发现李云祈这几天不太对劲儿,偷偷来相府找她时常常心不在焉,聊着聊着就望着虚空中的某个点发呆。不知怎的,沈伊人瞧着他这般模样,心里头堵堵的。她觉着李云祈很疲惫,他的心事压着他们两个人。她也没办法让李云祈敞开心扉对他说什么。
因为皇后娘娘也发觉了李云祈的闷闷不乐,所以沈伊人很快又奉皇后懿旨借口准备命妇们的年宴进宫小住商讨宴会细节。她希望李云祈能在和心上人的相处中,暂时将烦心事抛诸脑后。
不料,皇后娘娘的好心却办了坏事。沈伊人进宫后反而不能常常见到李云祈的身影,他似乎很忙,常常出宫办事。所以他们二人也只能在每日向皇后请安的间隙中聊上几句。
说的也全是些无关紧要的事,两个人都欲言又止。
某天戌时
沈伊人在同皇后娘娘闲聊,一名宫女着急忙慌的跑了进来,行过礼后喘着粗气说道:“娘娘,沈姑娘万福。大皇子殿下醉酒了,此刻正在偏殿中闹酒呢!像鬼上身似的,转着圈儿,呢喃些奴婢听不懂的话。婢子们实在是慌得没法子了,还请娘娘示下。”
梧桦闻言直接拉着沈伊人站起来,朝偏殿走去。
“免礼,速去备下醒酒汤!”
凤仪宫偏殿
李云祈觉得近日分外不顺,他这两年一直努力学习父皇处理政事的方法,见过了不少民生疾苦,认清了无数有两副面孔的臣子。他的阅历越来越丰富,看起来他貌似在收获,可他觉得自己内心的某个地方被越堵越紧。
父皇让他在永安城内历练,让他感受普通百姓的生活,一日三餐吃的全是粗茶淡饭。命他在衙门里听堂审,直视人性的罪恶黑暗。他自己还走访了不少官员府邸旁的人户,了解到穆国贪官污吏,收敛民脂民膏并官官相护的现象十分普遍。
繁荣无比的皇城里也有肮脏污秽的小巷。
他的脑海里面充斥着罪恶肮脏的画面,重复着人们痛苦的悲鸣,在睡梦中,他仿佛亲身体验到了绝望无助,孤立无援的境况。他的心被这些惨象给凉透了。
他希望能够借酒消愁,用烈酒去暖他的心,不料愁上加愁。酒水一杯一杯下肚,脑子愈来愈迷糊,竟然开始胡言乱语地嚷嚷:“先帝,父皇,杀!打家劫舍……山匪……徭役……税收……饿死鬼……尸横遍野……”
沈伊人和皇后娘娘赶到的时候,李云祈正醉倒在地上,七八个酒壶被随意的扔在地上。李云祈面上染起因酒醉而生的红晕,衣衫也被酒水浸湿了不少。
缝线内一股酒气熏天,逼得人眨眼流泪。
皇后娘娘无奈扶额叹气:“唉,这孩子……怎么半点不随本宫啊,这点酒都喝不了,本宫少时的酒量比这可好太多了,本宫都是成罐成罐的喝。”
沈伊人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散落的酒壶,转而又看向摇着头数落李云祈的皇后娘娘。
李云祈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继而跌跌撞撞地向外走去。
皇后娘娘忙拉住他:“欸,祈儿你做什么去?好好呆着,等会儿喝一盏醒酒汤。”
宫女将刚煮好的醒酒汤递给皇后。
皇后娘娘转头便给了沈伊人:“囡囡,帮本宫照顾祈儿。本宫还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皇后娘娘一边说着话,一边将李云祈推向沈伊人,然后她就走了顺便将门关了。
沈伊人看着醉熏熏的李云祈,手足无措。皇后娘娘带着一众宫女离开后,这里便只剩下了沈伊人和李云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难免令人想入非非。
沈伊人费劲地把李云祈扶到床边坐下。她想着既然没有人,那她做什么也不会被人发觉了吧?
她端着醒酒汤,浅浅地尝了一口,觉得温度刚刚好。她再用琉璃勺舀着一口一口地喂给李云祈。
李云祈认出了沈伊人,许是酒烈壮人胆,他喝完醒酒汤就抱住了正欲离去的沈伊人,他心中炽热将沈伊人抱得更紧了些:“小娘子~别走好吗?”
沈伊人被他结结实实地抱着,既开心又害羞:“殿下,臣女须得避嫌,传出去有损殿下和臣女的声誉。”
李云祈把头抵在沈伊人的肩头,一下又一下地蹭着她的脑袋:“既然独处一室易招惹闲话,那……那我们去母后的花田里说话如何?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被人瞧见了,想必也是有理的,不会有闲话。小娘子……子,好……好吗?好不好嘛?”
沈伊人被殿下的撒娇和略带委屈的言语弄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但有些举步维艰了。她把殿下推开:“殿下,你……你看这天快黑了。怕是要到亥时的景况,想必娘娘的花园也没什么值得一看的了,殿下就放我回去歇息吧。”
李云祈拨浪鼓似的摇着头,含糊不清地嚷着:“不,我们去……去看繁星皓月,我……我想和你待着。”
沈伊人只得被他牵着来到了皇后娘娘的花田。
李云祈带着她来到一棵榕树下,这时的榕树早已没了叶子,光秃秃的。
沈伊人注意到了榕树下的秋千:“殿下,这秋千是何时有的啊?”
李云祈也不知:“许是母后闲暇之余命人做的。”他的酒意被冬日里的冷风吹散得差不多了。说话也渐渐清晰。
沈伊人坐在了秋千上,对李云祈笑笑靥如嫣:“殿下可愿与臣女一同在这夜幕下荡秋千?”
李云祈了然于心,他走到秋千后,推着意中人的背,透过榕树的枝干,看着天上的耀眼的点点星光,听见心上人的声声笑语,闻到花甫里令人沉醉的阵阵清香。
世间一切都如此美好,好到让他暂时都忘了民生疾苦带给他的心痛。
短暂的美好过后,是沉默的悲痛。
李云祈停止了动作,他又开始发呆了。
沈伊人发现后将李云祈带着一起坐在了秋千上,她用脚使秋千荡起。
“殿下,您总心不在焉的,臣女很是担心。”她看着自己的脚,声音弱弱的,很是娇羞。
李云祈也学着她用脚荡起秋千,心中的万千愁绪终于有了发泄的口子:“小娘子,你说这世上为什么这么多悲惨之事啊?这个人间太多太多的痛苦了,为什么七情六欲控制着人呢,为什么不能幸幸福福的过日子啊?太多的算计,太多的争名夺利,太多的不堪压的我真是喘不过气。”他憋了许久的疑问终于说出了。
沈伊人把脑袋枕在李云祈的肩膀上,轻声细语地说:“殿下,您觉得这个世间有爱吗?”
李云祈偏着头也靠着沈伊人:“有啊,我对你,对父皇,对母后都有爱。”
沈伊人的左手握住李云祈的右手,十指相扣:“这就是了,古有云曰‘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人们都会对某件事或某个人某件物品有爱。这个世界也因为有了爱,变得美好。可有的时候付出的爱不被珍惜,就变成了恨。生出来的恨无处宣泄,逐渐地积累爆发就有了丑恶的事物。”
“那为何有的爱不会伤人呢?”
“因为爱者和被爱者没有选择辜负这一份爱,而是用一种和谐而正确的方式去获得爱,感受爱,让爱长久的存在,这样就不会滋生恨了。”
一对璧人靠在一起相互依偎,在满天繁星,皓月当空的夜幕下,任由爱意蔓延。
“殿下,臣女有一个好友,她很是温柔。”
“嗯?小娘子的好友想必定是不差的,不知我可有见她一面的荣幸?”
“殿下定然是有的。她名为苏茉,是个医女。她也是臣女故去娘亲的养女,她还有一个很棒的技艺呢。”
“是什么,小娘子?”
“她会种兰因柳。”
“这兰因柳是何物?”
“这是一种特别珍稀的柳树,在上古的传说中它是代表男女自幼时便相爱的证物,可惜被它见证的爱情十有九悲。世间少有会种植此物的人呢。”
“那这不是不祥之物吗?怎的会有人愿意栽种?”
“殿下,结果虽不好,但爱意长存啊,这树可生万年而不死,寓意永生永世的痴恋。”
“相比一世同一个不爱之人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我宁愿同一所爱之人有过一段如戏剧般热烈的感情。”
所以何为美满?非得要长相厮守吗?刻骨铭心就不算吗?谁也不知道,谁也决定不了一段感情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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