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李子翊带着一众官兵姗姗来迟。
这位皇子心思单纯,没太多弯弯绕绕的心机,也看不到现场严峻的形势,更觉察不到皇帝此时有多怒火朝天。
他心急如焚,抓住旁边的一狱卒的衣领问道:“羌戌王呢?!”
这一问,犹如火上浇油,刺痛了暴怒的帝王。
李择善一巴掌甩了过去,二皇子的右脸颊迅速浮起赤红清晰的掌印。
子翊捂着被打的脸颊,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平日里对他关怀备至,连他逃学惹怒夫子,都不曾打骂的父皇。
一旁的李云祈和众官兵也是同样震惊,可为了不激怒反常的陛下,面上装得若无其事。
李择善拂袖而去,回宫后立刻下旨封闭永安城,挨家挨户搜查。
留下的大皇子与二皇子在烧毁的牢房废墟里搜集,贼人留下的一星半点线索。
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原本关押羌戌王的牢房内,李云祈搜到了一块和田玉佩。
这块玉佩是这次劫囚牢的重要物证,也因它独特的松鹤龟鹿纹,让此重案有了突破口。
二皇子看自家皇兄正拿着捡到的玉佩仔细研究,也按耐不住立功心切,一把抢过:“皇兄,让臣弟看看。”
李云祈想起来李子翊被父皇打的那一巴掌,也甚为心疼,他便想着将这玉佩交于子翊去查,好让父皇消气。
他这般想着,便点头称好:“嗯,那皇兄就交由皇弟你全权处理。”云祈说完就连忙赶往右相府,他急着去印证自己的猜测。
沈伊人早早安排好了护卫送羌戌王出城,算着时辰,花叶勒昊天也该安全了。
他也是没辜负她的信任,很快撤出了所有藏在永安城内的羌戌内线,也撤走了边关集结的军队。
花叶勒昊天回到羌戌后,向全国宣布永世再不进犯穆国,还顺道严惩了当初劝说他发兵的几个亲信。
羌戌的人民十分不理解这位君王,可惜抗议无效,也只能奉命行事。
昊天孤身一人,带着一壶羌戌独有的相思酒,来到了梧桦曾经与父母亲人同住的府邸。
推开腐朽的门,走到一棵枝干粗壮的大树前。
他飞身上树,一条腿搭在树枝上,另一条腿就垂在空中,衣袍摇曳。这树乃是梧桦幼时最爱的一棵梧桐,也是某年他赠予她的生辰礼,二人当年亲手所植。
已至深秋,梧桐的叶子早已深黄,落下不少,铺满院落,无人打扫。这树上了年纪,就算是落了满院的叶也还有大半形如枯蝶的黄叶长在枝头,遮挡了些晶莹剔透的月光。
如果梧桦看到此情此景定会想起《长恨歌》里那一句“春风桃李花开夜秋雨梧桐叶落时。西宫南苑多秋草,落叶满阶红不扫。”
思及此,昊天泪眼婆娑,狂闷了一口相思酒,酒液顺着脸颊淋湿胡须,淌过衣领。果真相思无解。
今夜十五,恰逢满月,正如当初他情根深种的那日。
其实梧桐不知,他的爱更早更深,在她初入王宫,还是个娇俏的小娃娃时,在她尚且不知情为何物时,昊天就已深陷这个名为梧桦的美梦里。
那日,被父王罚跪于祠堂的他,饥渴难耐,正巧被迷路误闯的梧桦发现。
她将自己拿的小果子和仅剩的水赠予他,在清澈柔和的月光下,小女孩的笑竟也能如此摄人心魄,美得万物不及。
许是烈酒醉人,昊天眼尾染上红晕,心身炙热。他回忆起无梧桦过往的点点滴滴,呢喃细语:“梧桐,你不是喜欢穆国吗?我为你学了一首穆国诗,你……你不听听吗?”
这人已是醉了,吟出的诗像是用悲鸣曲调唱出的乐。
“红豆生南国,春……春来发几枝。愿……呵……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气力不稳,酒壶被摔碎,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月影破碎,终是夜幕隐藏哀伤。
梧桐,我是不是挺懦弱啊?既不能与你同生,亦没能与你共死。
花叶勒昊天不负父母,无愧国家,对得起亡灵生人,唯独于你有所亏欠。
我……我,可你怎能如此狠心,独留我一人,于这苍茫人世。
梧桐,我的妻,你给我的一缕青丝,我至今都藏得好好的,无人知晓。
你在天上,你是璀璨星辰,你是丝丝月光。你一定要看见啊,我如何遵守对你的誓言。
你知道吗?我昨夜梦见你了,你终于肯入我的梦了。梦里边,父王没有不喜你;梦里,我们成亲了;梦里,我们有了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儿。我们一家人生活在羌戌,我不是君王,你不是公主,我在外牧羊狩猎,你在家陪孩子们玩耍做奶茶等我回家。
其实,我在想,就算不是这样平淡的生活,你也可以是温婉的王后,我是贤明的君王,孩子们是活泼可爱的王子公主。还有啊,梦里边你同我说,来世依然愿为白头偕老的夫妇。
可是这个时候,梦竟然醒了,天光大亮。我的眼睛肿痛不已,泪已流尽。
这一世的我们,本来是幸福的,可惜……可惜……
可惜余生再无你,我只得苟延残喘,存活于世。
若是可以,我愿活于有你的梦中。
这边羌戌王为了爱人痛苦不迭,那边李子翊因为劫囚之事焦头烂额。
李子翊认出牢房内发现的玉佩乃皇室之物,却又辩识不出究竟是何人所持。他想起自己的外祖曾是礼部尚书,或许认得。可外祖早已仙逝,所以他打算去母妃那里碰一碰运气。
说到二皇子之母——贤妃,倒也真是一位超脱于世间的奇女子。她本不欲入宫为妃,怎料大娘娘在选秀之际,偏偏就看中了她。她可倒真有福,入宫侍寝一次后就有了,还偏偏就是个皇子。其余的宫中嫔妃甚是眼红,所以舍不得一些拈酸吃醋,做出什么针锋相对之事。但这位娘娘也是真清心寡欲,她亲自找到皇帝,婉拒了所有诞育皇子的嘉奖,只求了一个恩典,去宫外皇家寺院太和寺静修。
当时可真的震惊了许多人,连大娘娘都亲自来劝说,可她一门心思就想吃斋念佛。后来这事便一直拖着,直到她的父亲仙逝,皇帝和太后终于肯松口让贤妃为父为国带发清修。
不过李择善念及皇子年幼,更恐贤妃吃苦,便在宫中寻了一所偏僻院落专供贤妃静修念佛。听闻照顾二皇子的太监嬷嬷们说,这位殿下与母妃总不太亲近。倒不是李子翊不愿亲近他母妃,而是这贤妃娘娘面似观音,心如止水,实在不太懂得如何同孩子打交道。
她常认为自己该多给孩子独处的空间,不该让他受制于自己,就自顾自地当起了甩手掌柜,将皇子交由乳母嬷嬷养育,自己清修向佛。
可苦了李子翊,自小便认为亲生的母亲不待见他,再来官家也实在不常看望自己,就越发觉着自己个儿爹不疼娘不爱的。实在是冤枉了皇帝陛下,皇帝只是觉得他不该去打扰贤妃为家国祈福,便也连带着少见了些二皇子。
说来也是笑人,小殿下为引大人注意,也是煞费苦心,顽皮得紧什么下水摸鱼,上树掏鸟窝,惹哭宫女,捉弄太监的事没少干。花样来来回回都是那么几样毫无新意,偏偏二皇子玩不腻,真是叫人进退两难,劝也劝不住,拦了拦不了。宫中尊卑有序,受了欺负的人只能缄口不言,见着的人选择退而求其次,等机会在大殿下面前插句嘴,小小地抱怨一声。谁也不敢惹了这位爷。
不过,这些举动也算大有成效,贤妃娘娘和皇帝陛下苦口婆心教育殿下的次数增多不少,倒是增进了母子情分。
从小的调皮捣蛋也造就了二皇子的直爽脾气,虽有些烦人,倒也是无伤风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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