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凋零的玫红色蜷曲花瓣逐渐下落, 坠落的轨迹却像是被看不见的大手凝滞在半空,在空无一物的空气中悄然悬浮。
绝对静止。
继而,是光怪陆离地极速变幻。
原本炙热动荡的空间, 有一道几不可闻的轻响, 缥缈无影,却在瞬间将一切活动的行迹凝结成一副彩色的相片。
新鲜的露珠在坠落、冻结、上移……
坠落的花瓣重新盛放在残缺的角落, 枯萎、蔫吧、鲜艳……
无数的行人、表情、肢体、言语都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倒退。
而在这样诡异而又奇崛的场景中, 蔓延的血液如同蜿蜒的长蛇,重新游荡回发源之地……
碎裂全身的剧痛, 五脏六腑都碎成烂泥, 纤细的骨骼断裂成无数碎片插进柔软肤肉、脏腑的尖锐刺痛蔓延四肢百骸, 所有神经感官都在此刻断绝, 只留下残缺而外溢的赤红鲜血。
还有脑骨不断传来的巨大噪响。
纪宁轰隆隆聒噪的耳边, 交杂撕裂的巨大风声、骨骼断裂声刹那间消失,一道机械音如同山巅淬雪,清晰而又不容忽视。
【叮——】
【检测玩家纪宁遭受致命伤害,道具:恶鬼的祝祷, 自动生效】
【副本已使用次数:1, 剩余次数:0】
【为保持副本存续进度,自动采取时间回溯,时长:1h】
【即刻生效】
“把头发擦干……”
熟悉的低沉男声在耳畔重新响起, 微小的声音落在纪宁耳中,却像是一记闷锤狠狠砸在胸口,荡荡地不断回响。
跟踪、坠楼、血肉模糊……
蔓延在骨骼和血肉间的巨大痛意随着时间的回溯早已消散,然而那落在心上的巨大惊惧和惶恐却如影随形, 宛如跗骨之蛆纠缠在纤细而脆弱的心灵上。
痛……
实在是太痛了……
或者不仅是痛, 而是那藏在暗中窥伺已久, 像是毒蛇一样时时刻刻都准备亮出致命獠牙的不知名“凶手”。
未知的恐怖比堂皇摆在面前的惊惧更令人惶惶,更像是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颅顶,不知何时就决然坠下,斩断纤长白皙的颈项。
红润的莹润脸庞还挂着几滴未干的水滴,滴溜溜沿着额头、腮颊留下湿湿的痕迹,郁州无法不被这样的活色生香吸引,尤其在这样若有似无的暧昧气氛中,更多了几分旖旎的不可说。
但很快,他就发现了事情的严重不对劲。
粉霞蔓延的脸颊像是被投入了冰霜覆盖的暴风雪中,在瞬间变得无比苍白,所有的血色都沿着微微发抖的脸庞如潮水一般褪去,原本只有几滴水渍的洁白额头细细密密的铺满了一层汗水,交融渗透,化作了一道道向下流淌的狼狈痕迹。
颤抖的纤长睫翼像是秋风中的枯叶蝶,无力地一下一下震动着单薄的两翼,脆弱娇柔的眼尾很快带起了生理性的鲜红,像是即将喷薄而出的的赤红血色,而在那之前,大颗大颗晶莹的泪珠已经无助而仓皇地东奔西逃,无力坠落。
惊恐、不安、惧怕……
这是郁州所能感知到的一切情绪,清晰而直白。
没由来的,在触及眼尾那鲜艳至极的红色时,他胸膛中不断跳动的心脏像是被活活剜去了一样,巨大的死寂沿着神经像是无孔不入的毒雾,渗透进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别怕宁宁,别怕。”
郁州没有问任何一句,心脏被攥紧的剧痛和根本不应该出现的落空感被硬朗的面容隐藏的无比完美,他不去在乎,只是将身形不断颤抖的泪人牢牢地揽进怀中,在惊惶的人耳边一遍遍重复。
“别怕,我在这。”
到底是谁?
同样的疑惑不约而同地在两颗相互依偎的心脏中出现。
纪宁额头抵在郁州坚硬却充满安全感的肩头,一团乱麻的思路在吵闹喧嚣的恐惧中逐渐回笼,寂静无声的屋内,缥缈的水汽沿着每一个角落四散逃逸,又被炎热捕捉捏碎,像是深山回响到最后的惊惧声,即将消散干净。
“怎么了?”
郁州哄小孩的姿势将人横放坐在自己的腿上,大掌一下一下轻柔地安抚着身下的颤抖身躯,直到那股隐忍的小幅度逐渐消失。
他竭力忍下眼中的阴鸷狠辣,声音轻缓地朝向怀里将将回神的人,却又不带任何逼迫,反倒像是陈述似的问:“发生什么了?”
“没、没什么……”
纪宁无法解释他经历的一切,只能结巴着,用最苍白虚假的解释搪塞过去:“就突然想到了一部吓人的电影,里面的女鬼实在是太吓人了。”
郁州沉默着点了点头,阴沉晦暗的眼神随着怀里人闪躲的神情落下,他不是傻子,自然听出来怀里的人没有说真话。
犹疑不定,欲言又止的神色,分明是有事请却不能、或者不敢告诉他。
是威胁吗?
那么,是谁威胁的宁宁。
郁州的脸色沉下去,浓郁深沉的墨色在眼眶里晕染开一片,瞥向紧紧关闭的房间门,似乎想要透过这扇棕黄色的门板,锁定那个藏在暗中的肮脏老鼠。
“嘟嘟——”
突然的敲门声让纪宁下意识浑身一紧绷,全神戒备,圆溜溜的眸子睁到最大,像是蓄势待发的机灵小猫崽。
是谁!
“谁。”郁州眼神阴沉,语气淡淡。
他前脚上了天台,后脚那个人就悄无声息地偷偷跟了上来,会不会……其实“祂”一早就藏在了某个地方,只等着他落单,又或者,“祂”就是这栋房子里的某一个租户?
那最有可能是谁?
“是我,”门外的声音带着笑意,声音清亮悦耳,属于女人的嗓音透出温柔,“小宁在里面吗?”
是管芦雪。
“在,在的。”纪宁心里吊着的哐当水桶悄无声息地落了地,连忙回答,声线却带了几分掩饰不住的慌里慌张。
他现在才发现,自己是以怎样不可言说的亲昵姿态被郁州搂坐在怀中,两瓣臀肉每一寸都落在灼热粗糙的腿肌上,纤长的臂膀被一只大手握住,呼吸在肩颈交缠……
坚硬与柔软、白皙掺杂麦色、结实碰撞纤细,像是娇弱白嫩的蚌肉内身被坚硬的外壳牢牢地锁在怀抱中,无法逃离。
郁州直直看向了纪宁那副镶嵌着琥珀色的圆眸,汹涌澎湃的波涛在黑色的瞳孔中此起彼伏,带着难以忽视的深意,几乎要倾泻而出。
纪宁的心里猛地漏了一拍,他忘了,在这个插曲之前,如果没有发生意外的话,郁州……应该是准备告白的。
“我、我去开、开个门,小雪姐说不定有什么事。”纪宁的心脏扑通扑通一直狂跳,连带着说出口的话都有几分不平稳。
郁州沉沉地“嗯”了一声,两只眸子却直勾勾地望着那张秾艳昳丽的小脸,直到红霞沿着腮边蔓延上柔软的耳根,仍旧不肯罢休。
他长臂一展,准确地拉住垂在纪宁身侧的白皙腕子,不疼、却不容抗拒,灼热有力地握住纤细的那处,声音沉沉,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缱绻意味。
“等你回来,我有事告诉你。”
还能是什么事?
纪宁头脑发昏,一路飘着,大脑一片空白,却紧张到不行,攥着两只汗涔涔的手心勉强维持住最后的镇静,开了门。
管芦雪随意朝屋里望了一眼,另一道高大的人影
果然坐在床边,女人敏锐的第六感让他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察觉到了那股若有似无的暧昧气息。
她收回视线,微微勾起唇对着面前耳根子还红着的人打趣:“呦,屋里怎么不开空调,瞧瞧这,耳朵都热红了。”
纪宁脸色瞬间爆红,猛地咳了两声,不好意思地闪躲开视线:“确、确实有点热,夏天身上就是容易发红哈。”
管芦雪没接话,捂着嘴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
“好了,不和你开玩笑了,我来事有件事儿,想麻烦你们一下。”她调整了下表情,说着话,视线望向了坐在屋里的男人。
“嗯嗯,小雪姐你说。”纪宁点了点脑袋。
“是这样,我怀孕后医生说要在房间里多放点绿植,我怕有的植物对孩子不好,想去咨询下医生再决定。”
“前几天抽空,先买了几个栽种用的盆,但是市场那边只能送到楼下,不给配送到楼上,我一个人……”她摸了下肚子,脸上显出为难的神色。
纪宁瞬间理解管芦雪的担忧,她身体本来看起来就弱,加上前段时间受了冲击还没完全养好,一趟一趟挺着肚子跑四楼,这确实危险。
想到这,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没问题,我和郁州这就帮你搬上来。”
管芦雪闻言,脸上顿时勾出灿烂的笑:“那就麻烦小宁你们了,对了,我买的盆可能有点大,可能会辛苦点。”
郁州沉默着跟在纪宁身后,三人一行下了楼。
空旷的地方凭空多出几样东西总是很打眼,纪宁刚下楼就看见一楼的楼梯外堆着四五个棕黄色的深口盆,不是寻常吊兰、多肉这些小型盆栽,而是直径十几厘米,高三十多的大盆。
阴凉的走道里坐了几个阿婆,摇着扇子不时看一眼这几个花盆,嘴里闲散地聊着天。
“奥哟,这哪家搞这么多大花盆回去,做啥子啊!”
“挡路挡的不得了,也不知道往旁边挪一挪,讨厌的咧……”
“嘘嘘嘘,哝,那不是吗,下来了。”
“呀,这几个都是404的吧,他们家不是死了好几个人……哎呦,真是倒了霉了,快点走走走,我们坐远点……”
纪宁耳边絮絮叨叨的扯闲话的声音高高低低,尽管大妈们自以为声音很低,但大嗓门却极难遮掩,还是传进了耳朵。
他没理睬,只是转头专心地看着地上的几口盆。
差不多是家用垃圾桶的高度,宽度又几乎是它的两倍,这样的大小,应该只有种植一些大型植物,发财树、修竹之类才会用的上。
“真的,不算小啊。”纪宁呆呆地望着地上排列开的几口“小水缸”,不由地喃喃出声,“别说你抱不动,我估计也……”
也搬不动。
他突然有那么一点理解为什么市场不配送上门了,这几口大缸送上去,不累死也要腿软手软三天下不来床。
纪宁两腿发软,试着弯下腰,两只腕子沿着花盆口环了一圈,塌腰铆足劲向上抬——纹丝不动。
莫名的有几分尴尬,纪宁脸上臊的有些发燥,尤其是在瞥见身侧郁州唇角微微勾起的弧度,更是胜负心顿时爆棚。
他不死心地又努力努力再努力。
可事实证明,有些事情,确实不是嘴硬就能行的。
“呼呼——”
纪宁吭哧吭哧累的直喘气,脸也憋的通红,可这花盆却像是黏在地上了似的,一动不动。
管芦雪有些不好意思,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本来我只想着可能要麻烦郁大哥的,没想到小宁你这么有……”
她一时间没找到合适的词形容,半晌吐出三个字。
“……胜负心。”
纪宁垂着两根酸痛的胳
膊,还没来得及尝试第二轮,就被郁州抬手拦在一旁,男人手臂上覆着一层形状优美的肌肉,薄薄的一层却充满爆发力,青筋盘曲虬龙,掩映其间,充满了浓重的雄性荷尔蒙气息。
“我来。”
纪宁使劲九牛二虎之力也弄了没几寸的深口盆,在郁州手腕上搭着,就像是坐了两个棉质的布娃娃,轻飘飘的不像是十成十的瓦砾石,倒像是空洞洞的棉花,没一点分量。
郁州两边手臂各托了一方大盆,弯腰起身,面色不改,盛着巨大的重量在四层楼梯之间健步如飞,除了鬓间闪烁的一层薄汗,不见任何疲色。
上下了三趟,地上叫人为难的盆栽就齐整整地被搬运上了楼。
最后一趟时,纪宁和管芦雪跟在郁州身后,也一起回了404。
楼下冰洗凝神的几个大妈避瘟神似的长长地出了几口气,手里的扇子又重新摇了起来。
“嚯哟,终于走了,看到都瘆得慌咧。”
“想不通的呀,干什么还住在那种凶宅里,半夜里睡得着觉吗!”
“哎呦,哪个不是这样讲啊!”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人家就是胆子大,不怕呗!前两天,前头那栋死过人的房子不还是一样租出去了!”
“便宜的要死嘞!是我来打工也去租呀!”
纪宁耳朵动了动。
死过人的房子,租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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