萦轩握住手环,想把它取下,但下一秒又后悔了。白金手镯和鸡血藤手环都是与奶奶有关的遗物,两个她都不舍得丢弃,内心挣扎无果,只好作罢。

    璃尘吃饱喝足后,拍了拍肚子,很是满足。

    “璃尘,你认识岳湫吗?”萦轩平静地问,璃尘摇摇头,“那…你会魔法吗?”璃尘还是摇摇头:“什么是魔法?璃尘不懂。”

    萦轩深呼吸,对璃尘道出了自己的秘密:“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至少灵魂不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来到这里,可能身在另一个世界的我已经死了,所以才会附到这个女孩身上。虽然一切身不由己,可我现在并不想回去原来的世界,即使回去了,说不定我已经被埋进土里了。璃尘,你能明白我说的吗?”璃尘依旧摇摇头:“不是很理解。”萦轩叹了口气,看来找错人倾诉了。璃尘撅起嘴,也是一副难过的样子:“璃尘的领悟力太低,连一句普通的咒文也念不好,没办法为萦轩姐姐你解惑……”萦轩摸摸璃尘的头,安慰道:“没关系。”

    “也许我的族人能帮到你,可是我们各有各的任务,不常聚在一起。”璃尘惋惜地说,萦轩笑着摇了摇头:“不用帮,倒是这个手环,有什么特别之处,能给我说说么?”“这个…”璃尘亮出了戴在手腕上的手环,无论做工还是图案都一模一样,因为衣袖宽大加上她披着件斗篷,更加难以发觉,“我手上这只是半成品,这类饰物每做一件时我们都会注入一句咒文,每件饰物都有其存在的使命,它使命完成了便会消殒。”“使命?消殒?”萦轩挠着下巴,若有所思地念叨,“璃尘…你们族是何许人也?感觉好神秘…”“我不是很清楚。”“不清楚?”萦轩哭笑不得,啥也不知道,她是他们的族人吗?“你当真不会魔法…呃,法术?”萦轩不死心再问了一次,这回璃尘听懂了她的词义:“法术是不会,不过知道我们的人却称我们为‘术师’,其实我们也是人,只是比寻常人要长寿些。”“既然被称为‘术师’,肯定多少会一点法术的,会不会是你还小,还没习得呀?”萦轩的话又让璃尘蒙上一层难过之色,璃尘扁了扁嘴,承认说:“确实,璃尘在众多哥哥姐姐中是资质最差的一个,璃尘之所以叫璃尘,就是因为脆弱如琉璃,渺小如尘埃……”“你这么说我就不同意了,现在最差不代表以后都差啊!没听过笨鸟先飞吗?只要努力去改变,就没有完成不到的事!”

    萦轩否定了璃尘消极的想法,她激励的话语,让璃尘心生暖意。

    这时,远处的饭厅响起嘈杂之声,看情况是晚饭结束了,许多脚步声渐渐趋近。“萦轩姐姐,我先走了,我饿了再找你!”说着,璃尘“滋溜”一下跑到外面,萦轩来不及说上一句,她已原路返回,踪影消失在墙角下。“小家伙,难道就不懂翻墙吗?”明明隔间就有现成的梯子,萦轩无语地扶额,喃喃道。

    “落澄贤侄,上回与你提及之事,不知你考虑得如何了?”翌日,家主慕容傅相邀白落澄来府做客,并重提上次建议白落澄入朝为官的意见。

    与上回不同,白落澄椅子都还没坐热,慕容傅就开门见山地说了,还把明锵叫来当说客。白落澄起身作揖,诚恳地回道:“慕容伯伯,小侄散漫惯了,能力有限,恐辜负伯伯厚望。”“落澄,此言差矣。你一身才华,颇有令尊当年的风范,当然,令尊退隐多年,如今要请他出山是无望了,可你正当意气风发之时,老夫真心不愿明珠蒙尘。夙沙一门威风赫赫,眼看将要凯旋而归,届时势必趾高气扬,目中无人。老夫垂垂老矣,与其对抗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倘若你能入仕,从旁协助,定能压其气焰。”慕容傅说得恳切,明锵也在旁附和:“是啊,落澄,你想想,夙沙家的昭昭野心众臣皆知,陛下遭谗言蒙蔽不知其用心,如果你、我、父亲站在同一阵线,必能将其扳倒……”

    白落澄脸色沉郁,默不作声。

    “我知道,朝堂上唇枪舌战,党羽之争危机四伏,但是你行商在外,闯荡江湖不也是危险重重吗?朝廷与江湖,哪一方不是险恶无常?落澄,请你再考虑考虑。”话到动容处,慕容傅向白落澄深深一鞠躬。白落澄连忙扶着慕容傅,明锵也上前搀扶,一个耄耋之年的宰相,作为小辈自然受不起。白落澄轻掠前襟,跪在地上,双手交叠于胸前:“慕容伯伯莫要折煞落澄,落澄替父亲打理生意也只是为父分忧,并未深入江湖的打算,再者落澄确是无心朝政之事,望见谅。”“落澄,父亲都这般求你了,为何还要无情拒绝呢?”明锵不满落澄的回绝,出言责怪。“明锵,我抉择的答案你我了然于心,何必苦苦相劝?”落澄站起身,神色坚定,明锵当然懂得落澄的心思,只是孝道在先,不愿逆了父亲的心意,他随即想了想,转头对慕容傅提议道:“父亲,落澄的‘沼晞舍’培养不少贤才,何不让落澄推荐一二,可助父亲一臂之力?”

    “好吧,既然落澄心意已决,老夫也不勉强,两番招你前来,唐突了。”慕容傅没有采纳明锵的建议,他意属白落澄,不放旁人眼里,虽有不甘,但也不好逼迫。白落澄再施一礼,便转身离去。

    慕容傅看着他离去的身影,眼带深意,似乎另有决策。

    这些天,萦轩开始计划去皇都边城一趟,查查自己的来历,她已向雪皊打听过,若是快马加鞭,一日即可往返,若坐马车,需两日路程,徒步的话,来回至少要七日之多。可恨自己不会骑马,一想到这,萦轩不由扼腕顿足。

    忙完手上的杂活,萦轩就想溜到知墨阁看书,经过南玉院,见有一位小腹微隆的佳人坐在庭院中休憩,面有愁容。如果没猜错,她应该就是明锵的妻子,慕容府的少夫人龚妍。雪皊带萦轩熟悉府邸时,曾告知少夫人怀有身孕,没事别到南玉院,以免让她受到惊吓。萦轩摸了摸自己的脸,低头加快脚步。

    知墨阁与南玉院挨得较近,龚妍还是发现了萦轩的身影。

    “你等等…”龚妍叫住了这个行色匆匆的婢女。萦轩暗自叫苦,想要装作听不见,又怕落得个目无尊卑的罪名,只好站在原地不动。“你过来,陪我说说话。”龚妍唤道。四下无人,不是指自己还会指谁?萦轩无法,把头垂得很低,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奴婢见过少夫人。”萦轩跪拜在地,脸朝地,她寻思着尽量不露脸,且尽快找个理由抽身。“抬起头来。”头顶传来娇柔的声音,萦轩恭敬地回道:“奴婢脸上有伤疤,面目狰狞,怕吓着少夫人。”前方坐着的女人好像愣了一下,随后递下一块粉色的手帕:“既然如此,你用它盖住疤痕,抬起头和我说说话好么?”萦轩不好拒绝,双手接过帕子,展开捂住右脸,抬起了头。

    龚妍是典型的大家闺秀,温婉贤淑,五官精致,有一种高雅的气息。原来古代的人都那么美的呀…萦轩捂着脸心想,殊不知,龚妍也同时被惊艳了一番。萦轩不知道,遮住伤疤不就等于没有伤疤吗?龚妍惊讶,府上竟藏着一个如此绝色的人。她抓住萦轩捂脸的手腕,慢慢地按下,萦轩不懂其意,任由她拉下自己的手,帕子掉在地上,脸上的伤疤就这样表露无遗。

    龚妍怔怔地看着萦轩,疤痕没有吓着她,萦轩却以为吓到了。

    「幸好她有伤…幸好……」

    龚妍忽然放下心来,朝萦轩微微一笑:“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没见过你?”萦轩福了福身,回道:“奴婢叫小红,是明笙小姐院里的,平日服侍明笙小姐起居和帮忙后厨一些杂活。”龚妍点点头,笑颜淡去,丝丝愁容泛起。“少夫人是有什么烦心事么?”方才路过萦轩已经察觉到了,佳人静坐,满脸愁思。龚妍斜欹石台,以手支颐,微微叹气:“明锵回来有好几日了,我还未见上他……”

    啊…原来是思念夫君,果然是深闺妇人会忧郁的事情。萦轩半蹲,拍拍龚妍的手背,宽慰道:“二少爷身在其位,必须恪守其职,等他忙完一定会来陪你的。”萦轩说完眼神一黯,当初她怀孕时,也常常一个人在家,她就是这样安慰自己,日复一日。挥去杂念,萦轩扬起嘴角,笑颜以对。

    和萦轩多聊了几句,龚妍便放她离开。萦轩转过身拍拍自己的胸脯,有惊无险,于是径直往知墨阁走去。

    即使大白天,书阁里头依然十分昏暗,萦轩推开窗,让光线照进来,也顺便通通风。自从得到准许进出知墨阁,萦轩便兼顾起打扫的任务,使得书阁一尘不染,显得更加洁净素雅。萦轩翻阅门边这排书架的典籍,看到了那夜白落澄留下的“借据”——

    《伽蓝经》品之有味,借读半月,白落澄

    不过数字,萦轩却反复看得仔细,笔酣墨饱,见字如面,他的字就像他给人的感觉,飘如游云。

    “小红,你果然在这!”雪皊寻来,似有好事相告,“三小姐说,午膳后要去白府一趟,让你我陪去。”

    去白府,那不就是白落澄的家?她李萦轩还真没见识过呢。正雀跃,恰巧明锵回府经过,听到了她们的对话。“怎么,又要出去呀?”明锵靠着门,交叉双臂,玩味似的语调。萦轩和雪皊连忙屈膝行礼:“见过二少爷。”“小红,端杯茶给我。”明锵随意唤了一句,面色却有点冷。

    萦轩听从吩咐,沏了一壶上好的雁茗来到南玉院,明锵就坐在庭中的石凳上,这是方才龚妍坐的地方,此时她已经回屋休憩了。萦轩放下端盘,倒了一杯,恭敬地递到明锵面前,明锵看了她一眼,不接,自己倒一杯喝起来。萦轩半弯着腰,端茶的手定在半空中,明锵没有指示,她只能维持这个姿势不动。

    莫名的一股火气,但明锵是主子,一个奴婢如何能发难?萦轩只好默默忍下。

    “坐。”

    萦轩抬眼,不确定那话是否对自己说。

    明锵气定神闲地吹开茶里的热气,重复了一遍:“坐。”

    “哈?”确认自己没听错,萦轩更是懵然,“奴,奴婢…”明锵眼中投来厉色,萦轩知道自己不能多言了,战战兢兢地坐在明锵对面,握在手里的茶杯也不敢放下。“喝吧。”明锵说着,呷了一口茶,萦轩眨了眨眼,不敢轻举妄动,毕竟眼前的慕容明锵虽表面沉静,却不是和颜悦色的。

    见萦轩不动,明锵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这里只剩我俩,别拘谨,喝吧,赏你的。”萦轩心头微定,默默地抿了一口。

    茶香入鼻,茶味浓郁,可萦轩尝在嘴里不是滋味,或许是明锵一改平日里的嬉闹心性,一本正经让她好不习惯。

    无缘无故赏茶喝,故弄玄虚。

    萦轩放下茶杯,双眼正视明锵,浅笑道:“看来少爷很不中意我呢。”明锵一怔,原本饮茶垂下的眼睑顿时抬起,凝眸而视:这丫头竟然看破了他的心思?

    第一次见面逗弄她后,擦身而过时她瞥见了明锵敛去笑容后的冷峻;听说她想看书时,明锵激动地掷下茶杯,不是兴奋,而是不安;然后在知墨阁,虽没对看过几眼,但投射到自己身上的冷意,她还是感觉到的。种种迹象表明,明锵是讨厌她的,如果不是讨厌,那就是…忌惮。

    萦轩双手放在大腿上,十指交合,明锵的表情证明她的猜测八九不离十,心情略为放松。

    讶异的神情转瞬即逝,明锵搁下茶杯,嘴角含笑,笑容清冷:“你…叫李萦轩吗?”这回轮到萦轩惊愕了,她并没有……

    白落澄,去你大爷!

    除了他,她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自己的真实姓名。可…那又如何?她能怪他吗?当时并没有请他为自己保守秘密,那天听了她自称“李萦轩”后,他没有再说一句话,一直领着她回慕容府,明锵是他的好友,会告知这个信息,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而明锵的下一句话也证实了萦轩的想法。

    “是落澄告诉我的。怎样?承认吗?”

    萦轩不作声,当是默认。

    明锵冷笑了一下,准备继续质问,却嘴唇微张,目光越过萦轩,落在她的后方——

    萦轩回过头,明笙怔忡地站在那里,惊讶地看着二人。经过白落澄数日的治疗,她原本软弱无力的双腿现在有力气站和走了。

    碰上明笙的视线,萦轩眼神闪躲,心中惴惴。

    “小红,你…不是失忆了么?”明笙脸上泛起痛色,当雪皊告诉她,哥哥让小红端茶去时,生怕哥哥为难,就急匆匆赶过来了,怎料听到了哥哥与小红的对话。

    “我若说,我只记得自己的名字,你信吗?”萦轩咬咬嘴唇,心有难处,这算是欺骗吗?

    明笙收了收心神,深呼吸道:“信。”

    “明笙!!”明锵非常生气,他不明白自己的妹妹是着了这女子的什么魔,如此袒护。

    “二少爷。”萦轩语气淡漠,无一丝惶恐,“想必白落澄对您是知无不言了。那么我可以向您明说,我是叫李萦轩,但不是夙沙家的奸细,我不知道为什么您和他都误认为我呆在慕容府另有所图,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到现在才来怀疑我,你们可以不信我,反正我问心无愧。”说着,萦轩转身走向明笙,从容跪下,“明笙小姐,谢谢你的信任,隐瞒了你确实是我不对,若你要责怪,我也不会有怨言。”“起来吧。”明笙温和道,萦轩叩了个响头,又起身回到明锵跟前,正色道:“少爷,我们打个赌如何?”明锵不屑地笑了声:“赌什么?”

    “赌你错了。”

    明锵开始饶有兴趣地看着萦轩,笑意渐明。“知道我真容的不外乎几个人,少爷应是其中一人,而您所忧虑的,怕是我会成为那祸水,祸国殃民吧?”萦轩侃侃而论,明锵笑出了声,心想这丫头平日沉默少言,心思倒是透彻,萦轩看了他一眼,继续自己的发言,“所以我想向少爷您证明,我不会成为那种古往今来的红颜祸水。”“祸国殃民,我倒没想到这么远,我和父亲一样,只在乎慕容家是否能万古流芳,若因为你的美貌令慕容家遭遇不幸,我定然不会放过你。”明锵轻描淡写,却是充满寒意的口吻。“那好,就赌我这副皮囊不会为慕容家招来灾祸,你输了的话,你就得给我道歉!”

    主子给奴才道歉?岂不是有损颜面的事?无妨,大丈夫能屈能伸,他慕容明锵向来不拘小节,况且他也不认为自己有错。“你若输了呢?又作何代价?”明锵笑着问道,萦轩想了想问:“少爷想怎么样?”

    “永远不踏出慕容府半步。”

    永远…那不就等同于囚禁吗?

    “赌约不设期限。”明锵抢先一步堵住了萦轩的话头,笑容讥诮。好一个精明的二少爷,丝毫不给回旋的余地,萦轩感觉挖了个坑给自己跳。明锵摸摸萦轩的头,揉乱她的刘海,恢复到往常那个热切和蔼的笑脸,但在萦轩眼里,不过是虚情假意,没关系,反正只要她安分守己,藏好自己的脸,就不怕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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