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山水风光,公子丹只对着马车窗外绵绵山色。这人在父母亲面前装得温煦持礼,与她单独一起时却又这样一副淡然无视的面孔,全然没把她这个夫人放在眼里。此时她只恨自己没有在父母面前告他的状!

    她问他“秦淮如何?”

    “甚好”

    “一水长亭呢?”

    “更好”

    “裴公子之前与霍家小姐可是旧时?她死了你不伤心”不满意他的平静,阮金城故意出言刺他。

    他眸子微动,道“既是往事,又何必再提”

    “之前可有过红颜知己,那霍家小姐算是吗?”

    “并未”

    寥寥二字,阮金城满心怨怼,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她,以致后来到了花凉她都未多看公子丹一眼便气鼓鼓进了府邸,暗念等她查清那个女人是谁,看他是否还是这副模样!

    这几天,温小酒翻进这宅子里看了数次,没什么人,就一个病姑娘和一个小丫鬟。弄清楚了,她也好回去拿她那两匣金子。只她发现回魂针在这里,眼睛精光一转,活了多少年的老妖精了。她思及,戈月化的玄冰针技艺出神入化,若这回魂针是在她手上,不知是不是另一番境地?不如取了回去。

    偏偏她双脚落地之时,脚步声近,公子丹回来了,她只好再次翻上房檐。

    公子丹拎了一堆物件,她一眼就瞧见其中马记的糕点。蹲在屋檐上咽咽口水,原来他是去一水长亭了。

    公子丹在床侧挽帐探看那女子,吩咐一声“小菱,今日的药抹桃喝了么?”

    “喝了”

    “你出去吧”

    原来那姑娘叫抹桃啊,温小酒在屋檐上嘀咕。那小丫鬟退了出来,她往里瞧瞧。

    见公子丹扶起那姑娘给她换了件外衫,一件粉绸换做鹅黄。这,温小酒将眼一闭,又转头将眼一睁,一双眼睛骨溜溜转,这她有什么不能看的?

    温小酒身轻下斜,看见公子丹将怀中人抱于榻上,拉上锦被捂严盖好。

    忽地眉眼偏转拔剑旋出,“是谁!”

    金光刹现,一抹紫纱人影从屋檐上削落下来,温小酒嘘气踮动脚跟,她这一双长黑靴总算是踩着地板了。

    这人耳力不错,细微声响竟能察觉。

    公子丹长剑剑锋一指“阁下是谁?”面前女子乌发紫衣黑靴,若江湖侠客,又似寻常布衣儿女。

    温小酒转身,笑意隐隐“路过,路过,嘿嘿”当即要走

    公子丹一剑刺来,“你是谁?谁叫你来的?”

    “陌路人”温小酒躲他的剑光,这人出剑速度极快,轻逸敏捷,裴家的剑法果然如此。

    一路纠缠,温小酒未至府门。思及回魂针在此,她急速穿回里屋,一掌劈向榻上的人影。

    果不其然,公子丹蓦然收剑。她嘴角俏皮扬起,眉梢欣喜掌风一转,摸了柜上的包裹踏床出窗,踩墙而出逃了。

    公子丹急忙扑去查看榻上之人,匍在床榻一侧,见她眉眼紧闭,额上细细汗珠,脸颊发丝湿透。

    他眉头微蹙,竟是不忍。

    这边温小酒跑回来报信,只见阮金城将手上玉叶珠翠活活摔出门外,砸在廊桥木柱上“什么!”

    温小酒在一旁努努嘴倒是不管,欢欢喜喜接了金匣子跳着就走了。

    身旁的鹊儿一惊,她赶忙去门外长柱下拾了回来,放在手心拂一把灰尘。这玉叶珠翠是阮家陪嫁中的物件,价值连城,若摔坏了,岂不可惜?

    暗叹一声,“小姐,现下如何是好?”

    “走!去找她!”阮金城站起身来

    “不可,小姐”鹊儿拦住她。

    “为何不可?”

    “这样岂不是与公子生了龃龉?”

    “我管他?他背着我在外面宅子里养女人,我需要向他交代?笑话!带几个人随我走!”

    “小姐”鹊儿执意拦她,“不如先探探口风,说不准裴老爷子还不知道这事呢?”

    “裴老爷子能征善战,几位夫人早早就没了,他现一个人还管这些小事?”

    鹊儿拉上她衣袖“小姐,你想啊,裴家声名在外,裴老爷子教子严苛无人不知若真是知道这女子,那大公子又何苦将她养在外宅呢?”

    阮金城抚桌坐下,思及疑虑道“照你这么说,那再看看?”

    鹊儿即笑“必须得再看看呐”,将手心里的玉叶珠翠安安稳稳摆放在桌面上,“这个小姐可莫要再扔了,摔坏了可就难修了,得找一水长亭那位年近百岁的老师傅才行”

    阮金城随手一摆“怕什么,送回去再修就是了”

    “再好的东西折损多了,恐再好的修复手艺,东西也是会旧的”鹊儿将玉叶珠翠用绸缎细细包好收进阮金城的妆匣里。

    “你是说那女人还没死?还活着?”裴老睁开眼,双手扶在厚重红木书桌面上。

    “照这么看,是的,大嫂不知道是怎么发现的,今日还来问我”公子长奇黑色衣装长身立于桌前。

    “怎么可能!”

    “孩儿派人去看过,那宅子里确是有这么个人,爹,这要怎么办?”

    裴欢将桌案用力一拍,桌上笔盏应声而倒“去你大哥府上把他叫过来!”

    “爹”

    “快去!”

    “小姐,裴老爷子派人把裴大公子带走了,听说现在正跪在书房呢”鹊儿进来喊她

    “叫走了就叫走了,吵什么”阮金城轻吹着手上茶盏“你派人去听听他们说的什么”

    “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还有没有裴家!”裴老爷子将桌上砚台笔纸一扫,软纸飘缓,其余器具悉数砸落在地,墨水溅上子丹雪白的衣肩袖摆,偌大的书房里,他长跪于地,一言不发,窗外夜色戚戚,公子长奇,公子泽阳站于一侧,满屋静寂。

    裴老喘着粗气指着公子丹“你只说,那女人你打算如何处置?”

    公子丹抬头对上裴老的目光只开口道“一如既往,从前一般”

    “你说什么!你如今新婚燕尔突然在外面冒出个不知名的女人,还让你的新妇第一个知道了,你让我如何向阮家交代?你这脸面名声还要不要,裴家的礼数规矩还要不要!”

    公子丹垂首盯着地面“这门婚事只为裴阮两家名誉利益,并不为裴家公子和阮家姑娘姻缘合满,当初父亲执意定下亲事,如今我想那阮大小姐待我也并无情义,算不得伤心”

    “不孝子!”裴老大怒,眼似青铜,抄起书桌面上一块十足重量的镇尺打在公子丹的肩背上。一一声闷响,直跪在地板上的人一声不吭,生生受下这一击,发丝微垂。公子泽阳神色焦急,这要如何是好。他看向他的二哥,公子长奇

    见他如此,裴老爷子愈发怒火攻心,额上青筋暴出,猛的又一镇尺下来击在其后背,裴老声如洪钟“你要如何!”

    “爹!”公子泽阳冲上来拦住他“您就别打大哥了”

    “闭嘴!你这大哥不孝不悌,该打,该打!”镇尺再次弹压上公子丹的肩背,后背雪白衣衫由里至外逐渐泛红。一旁公子长奇脸色微变。

    “爹!”公子泽阳直跪下“爹,别打大哥了”裴老久经沙场功力深厚,这三尺已见血迹,再打下去,怕是要伤其筋骨。

    “父亲”公子丹蓦然开口,言辞清伶“这一次你就随了孩儿吧”

    “自小教你忠孝悌义,你如今只手遮天,上违背父命,下做不好表率,你是要教你两个兄弟同你一般忤逆大胆,欺上瞒下,哄骗裴家?”

    公子丹并未抬头,“孩儿不敢”

    “你不敢,你不敢!”裴父气极,握紧手心的镇尺盖头劈下。

    见其父蓄力,公子长奇立即站出来拦他,“爹,再打下去,大哥怕真是好不了”

    “爹,您罚大哥这也够了”公子泽阳神情急切。

    长奇又道“父亲不是还要派我们往霍家贺寿,大哥要是伤筋动骨,如何能去?”

    “你们别管!”

    数十尺混砸下来,尺身都沾上零星血迹,公子丹背后一片猩红。“你今日就在这跪着!”裴父将镇尺往其身前地板上一扔,拂袖而去。血点沾上地板,公子丹只盯着前方透雕莲花荷叶纹的长椅。

    见裴父走了,公子泽阳忙从地上爬起来去扶他大哥。

    “大哥,抹桃姑娘还活着,你为什么不和我们说啊?”

    “泽阳,不是大哥有意要瞒你们,而是我不能说”

    “知道了,大哥,你先起来吧,叫人把身上的伤治治”公子泽阳拉着他

    “父亲叫我跪着”

    “那我去叫人来,爹又没说不让看大夫”

    “不必了,泽阳”

    “长奇,父亲说什么时候前往霍家?”

    “大概后日便可启程,大哥你还是要先把身上的伤治一治”

    “不必了,我不能去霍家,我要留在花凉”

    公子泽阳央求“大哥,你就别再惹爹生气了,把身上的伤治好”

    公子长奇道“你是担心抹桃?不必,父亲是不会直接对一个女儿家下手的”

    “我知道,只是,我还是要留在花凉”

    公子长奇又道“那你是担心大嫂?反正现如今爹和大嫂也知道了,你直接派人守着抹桃的宅子便是”

    “是啊,大哥你若不去,爹肯定是更生气了”

    这几日四处奔波,听叶回来掀了青纱斗笠将手上糕点一放“小酒呢,我可是给她带了吃食”

    “呐”戈月坐在罗汉榻上绣一面兰草花样,眼神往一张八仙桌上示意“不知从哪里弄两匣金子回来,拿了一锭金子又欢欢喜喜下山去疯玩了,其余的都堆在这里”

    听叶看那两匣金子在桌面上堆成一个塔状,袖摆一挥挪了张圆椅坐下“她这是拦路打劫了哪家富商,得了一堆金子,这下好了,几年都不用下山赚银钱”

    戈月笑道“那倒是,扔下匣子就跑了,想来是替个大户人家人办事赚来的”

    “安琦还没回来?”

    “没呢,最近下面好像有些动静,霍家寿宴”

    听叶一笑“是么”

    “你可是要去拿那青鼎?”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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