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又用了五天,锦潼才走马观花般将她的牛头新庄巡查个大概,基本满意,于是正式开始自己的度假生活。
十六月色皎洁,锦潼亲自提了几坛子酒过去找楚婉聊天。
楚婉看着那不到巴掌大的六个小酒坛,一脸嫌弃:“潼潼,瞧不起谁呢?这点子酒我一人能喝十坛!”
“吹!可劲儿吹吧你!我这神仙佳酿,两坛就能撂倒你!”
“得了吧!你当初也说那玉壶春后劲大,可我喝了两坛也没事!”
“那就让你好好见识见识!”
初秋,山间寒意浓,锦潼提出一个精致的双层錾金海兽水波纹银壶。
楚婉好奇正要伸手触碰,被锦潼一巴掌拍掉她蠢蠢欲动的小爪子:“小心烫!这个银壶是双层的,外面一层灌满热水,里面可温酒。”
说完将两坛子的酒倒进去加热,然后做出一副纨绔子弟调整良家少女的模样对楚婉说:“银瓶温佳酿,同赏山中月!美人可否赏个脸啊!”
楚婉一蹄子踹过去:“去你大爷的!老娘你也敢调戏!”
锦潼哈哈大笑:“婉姐姐,这酒叫相思红,微带果香,味道不同于玉壶春,尝尝!”
楚婉瞪了锦潼一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只觉一股暖意直入胸腔,连呼出的一口气都满带香甜果味的酒香,不由赞叹:“怪不得你说这酒是神仙佳酿,果然不凡!对比玉壶春,又是另一番滋味。”
巧绿送来几碟锦潼交代好的下酒菜,楚婉一看,赞赏又变回嫌弃:“堂堂平宁侯一品诰命夫人,您就请本宫啃这个?”楚婉皱着眉头:“鸡爪子?”
这朝代鸡爪鸭爪什么的基本都被扔掉,就连炖鸡汤什么的都不会把爪子加进去一起煮。
锦潼一拍桌子:“你他么就不能给个面子啃啃看哦!”
楚婉无法,只能一脸嫌弃的夹起一个鸡爪,考虑再三,勉强入口,然后……
“堂堂肃亲王妃,您老在王府过的是啥日子哟?就饿成这德性!啃个鸡爪骨头都不带吐的?”锦潼无情回击。
楚婉又踹了锦潼一蹄子:“一边吃去!就你话多!”
装相思红的酒坛只能装四两酒,锦潼只带了两坛。两人一杯接一杯就着几个小吃,不到半个时辰就消灭完了。
巧绿另外送了一个双层錾金缠枝花叶鹦鹉纹的银壶和几碟小吃过来,楚婉双眼蒙眬,薄有醉意。
看锦潼另外拿了两坛小的酒倒进银壶中,闻着味道似乎与刚刚的“相思红”要有不同,便好奇发问:“潼潼,这又是什么酒喝?感觉味道比相思红更加浓郁醇厚。”
“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五粮醇酿,比相思红更烈,婉姐姐,你别喝太急了,这酒火辣辣得很!”
“就你花样儿多!”楚婉拍拍锦潼的脸颊,看着隐在山间的一轮圆月,满腹心事涌上心头,哽在喉间,实在是不吐不快!
她叹了一口气:“潼潼,其实我是在躲着家父!”
锦潼一脸惊讶,然后便吃了一个大瓜。
楚婉父亲在刑部郎中这个位置上,已经做了十来年没动了。
楚婉的母亲林氏是渭南名门闺秀,泰和九年,摄政王谋逆,于渭南封地起兵,林氏一族鼎力相助。
泰和十一年,摄政王兵败被擒,圣主贬摄政王为“狈氏”,钦定凌迟处死,在菜市场公开处刑,刽子手足足剐了3600刀后,才一刀将其毙命。
当时朝中与摄政王有联系的官员皆惶惶不可终日,担心圣主怪罪下来。毕竟龙颜大怒的圣主,自摄政王起兵谋反这两年间,抄了上京近百名官员,就连建安侯,如果不是除了郑祺琰力挽狂澜,估计也族灭了。
而楚婉的母亲林氏这一族人虽说是旁支,但也难免被波及。林氏提心吊胆了两年,病入膏肓,终于在次年冬天病亡。
楚凌舟只好草草将林氏安葬了,不过三月便迎娶了前刑部尚书的嫡次女廖氏为继室,当年便升为刑部侍郎。
那廖氏两面三刀,人前慈眉善目,端庄大方。人后却刻薄好妒,薄待楚婉楚晰姐弟,更将林氏的嫁妆全部占为己有。
楚婉姐弟沦落到连顿饭都吃不饱,亏得林氏留下的两个嬷嬷忠心护主,主仆几个偷偷做些针织出去换钱,勉强撑着。
那时楚晰才八岁,家里本来请了一个先生教书,廖氏却找借口将那夫子辞退,任楚晰自己学习。
而这一切,楚凌舟都视而不见。
“这叫爹?”锦潼拍案而起:“楚婉,你也忒没本事了吧?这人渣你还用得着躲着他?要不要我帮你弄个麻袋,将这渣滓套起来暴打一顿啊!”
“潼潼,楚凌舟如今搭上睿王,想借我来拉拢我们家王爷做助力。王爷临出门的时候交代我,切切不要和楚凌舟直接接触,以免被他算计。楚晰那小子天天窝在你三哥那里,估计楚凌舟不敢过去找他。结果这臭不要脸的渣滓,死缠烂打,天天王府门口拦我,我没办法才躲到你这里的。”
“矮油,你家王爷,又来秀恩爱!”
“潼潼,王爷可以说是我们姐弟的救命恩人,他的话,我自然听从。”
锦潼做了个浑身哆嗦的姿态,继续听楚婉讲下去。
这种朝不保夕的生活,直到廖氏将年仅十二的楚婉许给死了三房正妻、年近半百的西平侯做继室时,才意外结束了!
楚婉的外祖父对肃亲王有恩,这几年肃亲王一直暗中不着痕迹地照料楚婉姐弟,楚婉身边嬷嬷悄悄拿出去卖的绣品,基本都是肃亲王派不同人用略高于市面价格买下的。
听说楚家要将楚婉许给西平侯做继室,肃亲王怒了!
那西平侯一介武将,脾气暴躁,几房妻子和无数妾室给他生了二三十个子女,孙子都抱近百个了!楚婉过去,哪熬得下去?哪有出路?
肃亲王万般无奈之下,生平第一次做了爬墙采花贼,溜进楚婉闺房和她商议。
肃亲王嫡妻生下次子不久后就病故了,肃亲王至今未另娶,他虽年三十七,比楚婉大许多,但怎么说也比西平侯好百倍!
得到楚婉肯定,肃亲王大张旗鼓带着一队府兵,打上西平侯府,欲逼迫西平侯上楚府退亲。
西平侯平“狈氏之乱”立下大功,正是炙手可热之际,哪里忍得下这口气,结果闹到圣主跟前。
西平侯自打平了“狈氏之乱”,自恃功劳,不比郑祺琰这个新贵低调做人,圣主早看他不顺眼了。便做主解了楚婉与他的婚约,亲自赐婚,让楚婉及笄后,嫁入肃亲王府,此事轰动上京。
更有人才编歪曲:梨树不知开花白,欲压娇艳海棠来。奈何金玉有良缘,圣主亲点鸳鸯谱。(肃亲王名李铬,是为“金”也。楚婉那个婉字,则被理解为肃亲王捧于手心的“玉碗”,所以说两个人是金玉良缘。)
肃亲王生怕廖氏吃了这么一个大亏,对楚婉暗下毒手,又亲自指了四个嬷嬷给楚婉,美其名曰:好好教习楚婉的姿容仪态。另派了八个丫鬟照顾楚婉,四个书童护着楚晰。
楚晰人小鬼大,早就看出林氏的死有蹊跷。加上林氏死后,楚凌舟居然将她所有物品皆焚毁,连林氏睡的红木罗汉床也不放过。
楚晰想办法偷偷从红木罗汉床上锯下一小块,又将林氏生前用的茶具碗筷留下一些,趁人不注意藏到了花园隐秘处,想留待以后他有能力了,再做调查。
楚晰暗中观察,一年后才全然信任肃亲王,他将东西交与肃亲王帮忙查看。结果,果然有问题!
林氏睡的红木罗汉床用的漆料,里面含有雪上一枝蒿和夹竹桃,毒性已入木三分。上京入冬的时候,富贵人家皆烧地龙取暖。楚家也不例外,红木罗汉床被地龙一加热,毒性散发,侵入人体,日积月累,林氏如何能活?
林氏是被毒死的,罪魁祸首就是楚凌舟!
楚婉想起亡母,不由哭得撕心裂肺,锦潼也气愤不已,两人一边喝酒一边淋漓酣畅地大骂楚凌舟。
“气大伤肝,醉酒亦伤肝!两害相权取其轻,婉姐姐,来,喝杯酒消消气!”锦潼劝酒,楚婉一干而净!
两坛五粮醇酿很快见底,锦潼豪气冲天直接将最后两坛酒塞一坛给楚婉:“这酒叫沙场秋点兵,干了!喝了沙场秋点兵,打他楚凌舟个麻买逼的!”
那沙场秋点兵度数极高,两个女人就这样对坛吹,早醉得七荤八素。
两个人酒品都不咋样,锦潼早忘记自己是个古代人了,她屈膝蹦跳,轮流晃动两个肩膀鬼哭狼嚎高歌:“杀马特~杀马特~~~洗剪吹洗剪吹~~~渣男锡纸烫,渣女大波浪,待到春暖花开时,一起出去浪~~~”
楚婉也毫无形象和她一起蹦跶,只嚎得几个贴身丫鬟替她俩臊得慌。牛头庄安静,两个人的歌声逆风都能飘十里,只保佑那些个佃农什么的耳朵不好,千万别听到。
巧绿很想把她们的主子各自带回去安寝,偏偏锦潼和楚婉两个人扯成一团,分都分不开,无奈之下只能将两人都送到床上,任她们胡闹去。
楚婉两个贴身大丫鬟,若兰和清兰两个人通宵达旦伺候在旁,锦潼的贴身丫鬟巧绿也搬个炉子守在外边熬醒酒汤什么的,三人皆一宿没睡。
第二天楚婉先醒过来,就看到两个丫鬟四个黑眼圈的守在床前。
想到自己昨夜居然如此失态,她颇有些不好意思。若兰清兰见她醒来,赶紧先伺候着楚婉洗漱。巧绿则迅速将一碗酸香养胃的醒酒汤,给楚婉呈上来。
锦潼还睡得四仰八叉,直到丹朱过来替了巧绿,还和周公下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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