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叶秀再三提及太子府规矩多,迟钝少年终于良心发现,表示不用和他一起去找东西,他自己再去找船夫问问,再不行沿着昨天回家的路线问,再不行就找捞人的“水鬼”下水去找。
叶秀遗憾自己不能去,让他别太担心,一定会找到的。
道别时,少年又说出了那句话。
“我明天再来找你。”
叶秀高兴地说好,转头回去就找太子商量转移阵地。反正赵王都答应带她了,提前收留一下不过分吧。
叶秀没找到太子,遇上太子妃,得知太子也在找她。
嘿呦,还是“双向奔赴”。
太子妃脸色不太好,屏退旁人道,“锦衣卫的厉彦要见你,太子让你过去。”
叶秀瞬间惊了个大悚,“这个就不用了吧?!”
不愧是锦衣卫,一个比一个反应快!按理说少年不会和厉彦说起她,腰牌的事更不会,咋来得这么快?!
太子妃可不管叶秀愿不愿意,当即拽着她去见客。
到了招待贵客的院里,太子与贵客坐在朱藤架下的青石桌边,朱藤无花,青石冰冷,气氛不太温和,只桌上一壶热茶两杯轻烟看着还有点温度。
厉彦循声看来,叶秀心里哇凉,在冷冽的注视下想起被砍了两刀的那个晚上。
“人见到了,厉大人满意了吧?”太子客气地说完,转而朝叶秀摆手,“没你的事了,回去吧。”
叶秀当即准备溜,却被厉彦叫住,“站住。”
一个让走,一个不让走,还有一个内心暴走。
太子警惕道,“你我之事,不必让第三人听了去。”
“既然太子把她牵涉进来,又何必在乎这些,我找她来自然有事。”厉彦不以为意,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看纸张有些年头了,缓缓道,“这是当年太子携二王出京,被州府所押时写与建文君的密信。
“建文君听闻当时还是燕王的陛下病重,便放你们回去看望,州府追捕你们是受京中官将指使,并非建文君本意,怎料你们刚离京陛下就真的举了旗。
“太子于信中称陛下一时糊涂,必定劝他回头是岸,恳请建文君念及兄弟情谊下旨放行。只可惜后来汉王竟凭一己之力杀出重围,这封信没派上用场,倒成了您的把柄。”
太子沉默,后道,“我事急从权才写下此信,陛下会体谅我。”
叶秀捂住耳朵,这种事情她不配听!
厉彦的声音从指缝传来,“建文君也知你事急从权在骗他,所以将这信留给了我,一来是他担心陛下不留我,想让您看在这封信的份上救我一命,您也确实做到了;二来他虽对您下不了手,心中却仍有一丝怨尤,最后临了要您记得,当初是如何扮作忠良骗得他的信任,最后离开的南京。”
太子垂眸,别开头去。
叶秀内心卧槽,别是哭了吧?!
厉彦继续道,“至于陛下,他一直都体谅您,听闻您与建文君勾结,不照样立了您为太子。那些是谣言,就算有了证信,可靖难时您立过大功,他还是会体谅您。只是您犯险包庇建文旧臣之后,桩桩件件联系起来,他再体谅总归和以前不一样。”
话题些微牵扯到叶秀,她只想挖个坑装死。
太子沉色,不想继续这一话题,亮出手里的腰牌,“我不与你多说,只问你想不想要此物,想要就用信来换。”
厉彦不语,将信放在石桌上。
太子取过信,将腰牌推到他面前。
厉彦一边收起腰牌,一边道,“此物并不是最重要,最重要的是因为它,我家阿昭与这位姑娘有了关系,所以,太子光用此物来换还不够。”
叶秀心中咯噔一下。
太子低沉道:“你还想要什么?”
寒光一闪,厉彦拔刀疾风骤现,“我还要她的命!”
叶秀迅速后仰,利刃擦着脖子划过!!!
第二面,第三刀,他总是这么利落!!!
“反应不错,武人家的女儿。”厉彦试探完,再次举刀变得认真,“追缉漏网之鱼非我职责所在,所以那晚有意放过你,可惜你招惹了阿昭,我便助你脱离苦海罢。”
叶秀才知他一直没动作竟是真的打算放过自己,不禁浑身发抖地后退,“大人饶命,我知错了!”
“晚了。”厉彦简短回答,再次挥刀而来。
太子慌道,“她是林秀念!”
刀锋停在叶秀脖前,只差一点!
厉彦收刀,眉头皱起打量叶秀,“林大人的女儿?”
叶秀疯狂点头,大人,他叫林大人!感谢死鬼老爹!
然而下一刻,厉彦再次将刀架她脖子上,回头看向太子,“殿下好大的胆子。”
太子叹息道,“说吧,怎样才肯放过她?”
厉彦沉默须臾,握刀往前一送,“我有话要问她。”
叶秀满脑子问号,死命往后仰,刀刃还是贴着脖子。
太子也莫名其妙,让他尽管问,他却说,“请殿下回避。”
太子短暂思考后选择了回避,剩下叶秀非常紧张,厉彦这时候下刀可就没人喊停了。
厉彦将后仰的叶秀扶正,问,“你爹可曾带过一个女子回家。”
叶秀摇头,“我爹和我娘感情很好,没有别的女人。”
厉彦一巴掌拍在她头顶,下手不重跟打小孩似的,但语气严肃,“不要胡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叶秀抱头缩脖子,猛地想到,她爹别是抢了厉彦女朋友吧,但厉彦比她爹年轻比她爹帅,难道是靠权势?可爹娘感情真的很好啊?
厉彦问:“你爹可曾提起一个叫兰妙的女子。”
叶秀还是摇头,真没听说她爹有风流事,当然也可能是她不知道,只知道他真爱建文帝,是个工作狂。
厉彦又问,“也可能不叫这个名字,总之你爹有没有提起或来往过不明身份的女子,约摸比你大个七八岁的。”
叶秀把头摇了又摇,想问那是他的谁,但想到自己今天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其他别问为妙。
厉彦眼中浮现失落,忽而又凌厉起来,“刚才问你的话不许说与任何人听,包括太子,否则我还会取你性命。”
叶秀愣住,反应过来他是要放过自己,立刻感激地猛点头。
厉彦收刀,最后警告道,“阿昭涉世未深,心思单纯,你一来骗了他,二来身份危及他,我不想他伤心,你以后不准再见他,也不准再留城中。”
叶秀连续点头,把孩子保护得这么好,明朝好养父!
厉彦交代完,转身利落地走了,只跟太子道了句“告辞”。叶秀惊魂未定,感觉坐了过山车。
太子也惊讶于厉彦来得快去得更快,好奇问,“他刚跟你说了什么?”
叶秀发完懵,认真道,“他让我不许再见厉昭,也不许留在城中。”
“那他为什么打你?”
“哦,他说厉昭单纯,怪我诱骗良家妇男。”
“然后呢,就没了?”
叶秀好奇地反问:“爷,您想知道什么?”
太子摇头,“没什么,只是好奇他怎么就放过你了。”
叶秀一脸茫然,“具体您得问我那短命的爹,他们都洪武朝的锦衣卫,应该有些交情吧,阿弥陀佛谢天谢地。”
太子终于不再追问,叶秀平复了心情,终于想起来找太子的初衷,提出能不能去别处避难,以防少年再来找她,尤其厉彦才警告过,她要惜命。
太子一忖,便说要去安排。
叶秀叫住他,真诚地问,“太子爷,厉彦说他原本打算放过我的,您那时就知道吗?”
最初,她以为太子慈悲,后来发现也有算计,现在又觉得有点阴险。但他救了自己是事实,就连刚才都还在阻止厉彦,她心里感激,只是想知道真相。
太子明白她心有芥蒂,解释道,“我说过他不爱管闲事,也猜到了这个可能,但并不能完全确定他会放过你。而我与他本就有事,收留了你又再犯一事,换作是你,你敢赌吗?”
叶秀默然,确实,她不敢。她不确定厉彦是好是坏,也不确定厉彦判断自己是好是坏。
如果换做太子立场则更加诡异,太子不确定厉彦要不要搞自己,也不确定厉彦知不知道自己要不要搞他,更加不确定厉彦在不确定自己要不要搞他的情况下要不要搞自己。
有点猜疑链+黑暗森林法则那味儿了。
叶秀看开了,爱咋咋地吧,感恩现在,感恩活着,当然也感恩太子,感恩他为自己安排去赵王家避难。
太子送她出府时说,“以后你好自为之,再出了事我就不认了。”
叶秀表示说明白,绝不连累他。
太子妃实在,打发了她些银子,“走吧,走了别回来。”
叶秀感激不已,让两口子破费不容易。
出了太子府,就和那里没关系了。
叶秀回望气派的殿宇,想起没和小破孩道别,但愿他会喜欢赶工出来的绣球吧。
余光瞥见路边桠杈茂盛的桂树,入秋了冒出碎星子般的小黄花,突然想起后院外那棵不造啥品种的无名树,少年喜欢在树上等她,轻身一跃猫似的落地,然后露出天真无害的笑容,路过的风清爽干净,好像有桂花香,再细想,应该是栗子香。
她迅速打住,路漫漫,向前看。
太子两口子出于对即将远行的弟弟的关心,送了几个南京厨子和伶俐的奴才去帮忙准备,有的忙完再回太子府,有的直接去北平,叶秀就在其中。
赵王家没有太子府气派,但也是朱门高阔,还有三天出城,叶秀就当换个地方调整心情。她这辈子才刚开始,只活了六年多,四年父母关怀和两年担惊受怕都在南京,要离开了心情有点复杂。
赵王也忙着离开前的准备工作,基本不着家,大半时间在宫里,要么就在两个哥哥家串门。
叶秀听说朱棣早就下旨在北平给他装修了新居,还指派文武班底为他充实羽翼,可见这位年纪轻轻的小赵王爷虽不似两位哥哥文治武功,但还是被寄予厚望。
赵王家没有小破孩陪她打发时间,她无聊又期待地等待,终于熬到出京的前一天,胜利就在眼前。
然而。
可怕的是。
赵王后院也长栗子了。
下人出门察看,并未发现异常。
叶秀蹲在那颗炒栗子前,双手抱头陷入沉思,暗骂自己没事儿想个毛的栗子,这下来真的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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