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我陪你一会儿么,如果他们找上门来的时候我可以为你担保。”

    约翰愣住了,发现亚摩是在开玩笑,才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那笑容显得有些调皮——简直要人惊叹哪个面容才是真实的,他伸手将岩石书籍翻开到最后几面,直面亚摩意味深重的表情,语气轻快,仿佛在怂恿地说:“要不要再试试谁的名字也不能记录?”

    亚摩从善如流,依次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另外两个并不常见的。约翰定眼看了一会儿,很是感兴趣地张开嘴巴,然而纸张在最后一个名字落笔后同样自燃——这次有了经验,约翰眼疾手快地将它扔到空地上,任由它将地板烧灼出一块漆黑的焦团。约翰并不认为亚摩会隐瞒这些名字的来源,说:“索瓦·亚德拉·赛博……索瓦王储是陛下的父亲这我知道,那么查理·斯芬库洛·赛博是谁?也是王室成员吗?”

    他咽下了后面一个问题,这会儿倒是明白过来,佛西法修是溯源中最厉害的魔法师,他不希望自己被记录情有可原,一个同样遭受此待遇的赛博难不成也是个高深莫测的魔法师?他也这么问出来了。

    亚摩叹息说:“谁知道呢,我只知道他是千年前大陆的主宰者,查理二世陛下,你也许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但假使你去询问自己的朋友,哪怕是业内知名人士,对此有所了解,我恐怕他们一旦听到你打听的理由,都会讳莫如深,不敢告诉你。”

    “当然,”约翰只是短暂地想了想,结合正在研究的对象,仿佛意会到亚摩字里行间的警告,如果她真不想告诉任何事情,就不会当面试验名字,想到这里,他也没有继续追究,“瞧瞧这些不能长久保持的纸张——我恐怕只要一个人去世后,用不了几年他就被所有人遗忘。何况是淹没于时间的国王。我敢打赌,我的妹妹就一点都不在乎咱们头顶的陛下叫什么,你要问前国王和陛下的关系,她还以为这两个人是父子。可是,你要试验得出几个不能被写下的名字又有什么用呢?”

    “我也不知道,毕竟我也一头雾水呢,”亚摩站起来告辞,“感谢你今天的展示,约翰,今天遇到你是我在冬天被留在霍亚威基最好的礼物了。”

    约翰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竟似少年般腼腆一笑:“我也是。”

    亚摩将报社的意向转告给奈契斯,奈契斯思索片刻后决定将此事放在一旁,更由于亚摩的劝告当夜去了王后的寝宫好一番安慰,小两口在商讨什么不得而知,原本急躁的唐拜罗伊一改常态地安静下来,以至于一周过后,果然按照约翰所说,报社的新闻依旧层出不穷,人们对于新事物的热切足以证明王后的担忧是杞人忧天、不足为患,而上流社会则认为王后的不作为是鄙夷不屑和宽厚漠视的表现,正表现了一国之母风范。

    纷乱无风而起,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舆论之中。

    亚摩得到达丁的搜集情报是在此事两月之后,推迟的原因还包括亚摩新增调查的要求,多了工作的达丁是个懂得如何出现如何消匿的聪明人,从不会要求回报,还未在亚摩出声前,就表明这一切他从不知情,更不会知道所调查的魔法师之间的复杂交叉关系。

    如若不是偶尔得知,亚摩也不会将他们之间的交接点当成某种象征,前段时间她去斜鼻头俱乐部找哈伯特,意外发现了转到此处的拉伯岱,对方在看见亚摩时没有主动打招呼,亚摩将此当成某种暗示,见惯了总有人装作和她不熟,以前不明所以,也无从调查,现在有个趁手的工具,达丁可比塔楼档案室要高级多。

    在调查低调王室侯爵哲罗斯和又显现人前的拉伯岱中,亚摩惊奇地发现他们曾同一时期在若夫列耶出现过,当时在若夫列耶驻地军服役的魔法师是鲁巴夫——更有意思的是,斯德最早的行踪便出现于此,鲁巴夫服役完回到首都,先后协助议员参与过许多重大案件,与伊丽莎白公主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短暂的平静很快打破,亚摩见证了奈契斯并非首次也非最后一次对于王室的清洗,她有幸见到传闻中的彼立德王子,他于两年后重新被众人提起,再次成为首都热门的讨论对象,但亚摩不知道现实会如此残酷地对待一个锦衣玉食的王室宗亲。

    她于人群之中,四周都是盛装出席的贵族,红毯铺就道路的另一侧是行色各异的大臣们,她熟悉的人有朝她打招呼点头示意,或者给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亚摩肃穆以待,不想被人碰了一下手臂。

    她所处的位置接近贵族的队伍末端,后面是五六个地方自治区领主,她一看到来人就露出了浅薄的微笑。

    此时国王召见的会见已经到了末尾,然而若夫列耶领主恩埃斯的表情严肃又糟糕,他因为例行领土会议到此,才到的第一天就遇见了处理王室的重大事件,语气带着紧迫感:“老师,日安。”

    亚摩无视四周投过来的目光,轻声说:“日安。”

    恩埃斯似乎想说些什么,又一声惨叫打破寒暄计划,所有厅内的人都朝着声源望去,一人跌跌撞撞被宪兵拖拽着肩膀出现在大厅门口,那人衣服被扯凌乱,重重地摔在地毯上——刚才的惨叫源于他,这是个看起来尚且青涩的青年,有着浅金色的发色和一双惴惴不安的眼睛,乔布匆匆走到王座上的奈契斯身边,耳语几句,走到台阶上方宣布:“今日议事推延,现在请各位离开。”

    奈契斯的脸上蒙上一层难以掩盖的阴霾,想必众人鼻子上的两个眼睛不是装饰都能看得见,亚摩转身跟着人群离开,乔布从台阶上赶下来,悄无声息拦住了她,眼见着众人散去留下了自觉的内阁大臣和几位权重王室,乔布又微弓腰请亚摩离开,说:“陛下希望您注意最近的言行,最好不要过度接触地方领主。”

    青年极力掩饰着恐慌,来不及抚平身上的褶皱,狼狈抬头盯着人群中大叫道:“杰弗里兰救我!”

    杰弗里兰亲王冷漠地看向他,手摸着下巴站在琴的身边,琴却有些于心不忍,开口说:“放开他,我们这里这么多人看着呢。”

    耀武扬威的宪兵抬头看向王座,这才放开手,他们退后几步,仍然以不放松的猎狗般对待猎物看向青年。

    亚摩走出了宫殿,门口仍有未离散的三三两两小团体,恩埃斯果不其然等在那里,他身边都是一些领主。见到人走出来,他连忙赶过来却停在了半途,原来是亚摩身后还跟着个有着短刺头发的男人,看起来极为不好惹。

    达丁盯着石柱边的恩埃斯,嘴里却说:“今日索亚堡可是热闹至极,彼立德王子在这个节骨眼挣脱了口枷,咱们的陛下可要大发雷霆了。”

    “怎么说,他不是自己挣脱的?”亚摩停了下来,他们就大方地站在拱门下的走廊中讲话,距离站两边的侍从都有一定距离,说话很是安全。

    “因为我已找到他谋害西诺夫人和伊莉丝夫人的证据吧?”达丁说完这句话,有些得意地笑了一下,显得张扬又可恶,“你看,这可比您去报社直接威胁方便多了。”

    “你此刻让我有些心惊胆战了。”亚摩凭借这达丁模糊不清的态度,下意识将彼立德王子当成顶替王后的手段,毕竟,奈契斯早就想要处置彼立德了。

    “就是临时出了点问题,彼立德殿下虽然看起来无害——却也能笼络到一批忠仆,不过也没关系了,”达丁不以为然地说,“乔布男爵看起来冷酷无情,又难以相处,不过忠言逆耳,你可是试着换个角度听听他的意见。倒是若夫列耶的领主看上去脑子不太清楚,做法却是歪打正着,如果求情与你,必然你会不忍旧交情去照拂一下学生,但陛下恐怕要稍微生气一下了,他对税收政策可是势在必得。”

    亚摩这才明白过来,奈契斯和嘉白沵的随意谈话是在敲打自己,免得一不留神卷入自治领土和首都政治纷争。而乔布和达丁是替上面主人继续完成命令,这看起来被提醒了两遍的亚摩显得有些不称职了。

    “你放心吧,我不会阻碍陛下的计划的。”

    “哦,我可不敢指手画脚。”

    达丁此刻有意为之的笑真是让人反感,亚摩一下子就辨认出他故意非要做出令人可恶的模样,况且说了几句话仍没有告退的意思——的确如他所说的那样,他可不是来警告亚摩的。自恩埃斯站住之后,身后有人追过来附耳几句,他们就远远地看着亚摩和达丁,恩埃斯望向达丁从茫然不知变为了然和忌惮,也许是因为达丁的笑容,或许是亚摩如今身份大变,便再也没有走过来了。

    亚摩收回目送的注视,说:“彼立德王子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达丁不感兴趣地说:“那要看陛下仁慈的程度,彼立德王子不如他姐姐能力天赋,他就像一只躲在阴暗处的老鼠,总是想捡别人剩下的胜利果实,如果伊丽莎白公主尚且在位,必不会为难他——不过他比之英明的侄子来说就不够看了,无论是年龄阅历还是手段……我恐怕秘密处死是对他最后的结局,不过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亚摩只将彼立德王子的事情抛到脑后,却没想转天又能和这位王子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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