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它是来自外界干涉,最直观、最残忍抹掉命运的方法,”杰弗里兰见亚摩没什么感触,进一步举例道,“好比一条无缘无故消失方向的道路,或者突然截断的河流,你无比疑惑它的发展,质疑它,在遭受巨大的变动中,偏偏你的潜意识在不停地告诉自己这是正常的,周遭朋友亲人也劝说那不过是精神上的创伤,劝动你接受事实,放弃追究。火灾、淹溺、实验爆炸、盗匪冲突……人世间有那么多的意外,可以任由肃清者清理难以招架的敌人,行之有效,节省力气,所以这些伪装根本难以察觉。”
亚摩坚定地认为是太过妖魔化谬论之门:“一件事情总有两方面,谬论之门的存在不可能完美,我们只是不知道破解的途径,找不到使用它的方法而已。”
“当然,首先你得了解几个新鲜名词,这在鲁斯塔可没学到过,”杰弗里兰没有评论亚摩的异想天开,站起来,将书架上的几本书扔到亚摩的怀里,亚摩翻开一看,全部都是她学生时期在图书馆里没见过的手写版本,纸张发黄,边缘发卷,上面的字迹有些被涂涂抹抹,页面间也有很多夹杂的随笔,无一证明了它的年代不短。
亚摩突然意识到那是杰弗里兰的笔记。
“你可以看看塔楼对祭献的理解,我记得你在雅新基立过功,就是关于谬论之门应用于异l教徒谋取南方五区事件。我记得那个被佛西法修揪出来私藏谬论之门的魔法师,这可是知法犯法……他的死讯好像在你去若夫列耶前就传回来了,对于这种好奇心旺盛而毫无界限的人,肃清者可不会放过。”
亚摩微微心惊,抬眸从杰弗里兰脸上窥见对于人命的漠视,他察觉到亚摩的观察,挑眉回应。
亚摩翻开下一页,将注意力拉回到对话中,说:“即使是发现几万人消失在眼前,三天后我也会把它当成理所当然的?”
“无论出于本心还是外界逼迫,正义还是罪恶,你在时间流逝中觉得违和之处最后都会变得合情合理,这就是世界意识无穷力量的昭显之处,也是它被命名于此的根源,”杰弗里兰想了想,又动作快速地找了一些收藏的书籍,“假设要在过去抹掉现存人的性命,那么现存人就不应该出现在你面前,这就引申出另一个问题——悖论。魔法师证实它的存在必须有等价交换的祭献,祭献的生命会抚平目标这个时间段不该存在的悖论,以你为抛点算起,只要发动另外的谬论之门,任何一人都能去阻止你。”
“具体怎么做?”亚摩若有所感地问道。
杰弗里兰注视着她那尚且未被残酷逆境打击过的无畏面孔,充满着年轻人的不服输和坚定,他早该知道她的执拗,他也没有隐瞒的理由,说:“三天,你只有三天扭转被改变的事实,无论结果如何都会被这片大陆承认,塔楼给这个现象取了个名字,称为世界意识,三天之后再想改变它,你就得付出同等的代价。以你回到过去的时间点为抛点,以想要回到的过去为关键点,这段时间你得承受所有的风险,还必须携带一个无关的祭献人选。”
亚摩的手动了动:“杀人。”
“没错,以杀人制止杀人。”
“但是对你无用。”
“是的,”杰弗里兰很是夸张地惋惜,好像在对他物进行深表同情,惹得亚摩都不在意了。
“这么危险物品,塔楼都没有对付举措?”亚摩想到了魔法师云集的塔楼,这么危险的物品,塔楼怎么不可能无动于衷。
杰弗里兰笑了起来,嘲讽道:“怎么不可能,你得好好想想,哪个职业和时间有关,哪个部门又是塔楼最为重视的。”
亚摩眯起了眼睛,脑海中却是闪现过缇莉娜的身影,试探地说:“占星术师。”
“对,他们可以通过预言来顺着时间线勘测命运,他们不仅能窥探大陆上的各种天象,查到矿源,还能观测命运走向,按理说只要谬论之门涉及的人对大陆作用越大,它越能更早被发现,通过塔楼细致入微的甄别,任何搅动风云的差别都会发出警报,专门负责人就会去扭转乾坤——”
她的脑海里开始浮现缇莉娜认真的身影,作为占星术士一直住在城堡里的小塔楼里,那是她第一次听到自己和兰斯洛德的真实关系。
‘……是你。’缇莉娜在说话,窗台的风铃开始晃动,发出柔和的碰撞声。
‘亚摩,你的轨道突然和兰斯洛德重合,原本夫人就是打算在你四岁的时候去接你回来,那一年发生了一些事情,有人抹去了你的痕迹,我花了无数次的占星术都无法找到你……’
亚摩的手开始发抖,像是预料到什么似的,杰弗里兰却提起了其他:“每年,塔楼都会对黑市和货物流通渠道进行定期的搜查,他们把找出来的谬论之门分门别类,留下必要的物品应对突发事件,其他全部上贡给国王统筹销毁,但是谬论之门怎么可能被随便消灭呢?”
‘没有一个孩子能活到成年,’缇莉娜温柔地说,她被丈夫搂着,说出的话却让亚摩如坠深渊。
她艰难地回答:“……所以……这些东西最后都被肃清者收拢名下。”
一阵死寂过后,从沉默中得到无声的承认后,亚摩抬起头:“这就是……你没法逃跑的原因。”
“他们用了一百多年来给我下慢性毒药,就好像把对我的谋害割成无数片散落在各个时间,要多少祭献才能挽回我的性命呢?”
亚摩不知该说什么了,杰弗里兰却说:“好在,这个毒药恐怕有价无市,用在我身上足够让他们心疼了。”
他们的谈话转到了奈契斯,杰弗里兰简短地提了一下遗留的历史原因,表明兰斯洛德的领土足够让所有在位国王都要眼红不已。
“在肃清者下定决心对付你我后,他们会将奈契斯推向永远和兰斯洛德对立的那面,奈契斯就不得不和兰斯洛德完全决裂。无论你如何挣扎,你能所作出的任何计划,机智的应对,他们都能提前掌握,他们甚至还有无数纠正的机会,是不是看起来很可怕?”
亚摩沉重地不得不去认同他,同时进一步意识到纸张留下个人信息的危害,而在此之前,她还秘密支持报社进行各种相关实验,试想任何想要你命的人或组织,都可以凭借你留下的日记或者随笔知道你最脆弱的时间地点,这可不是危言耸听的夸大。
“这实在是打压士气的最好威慑。”
“看我,亚摩,我说过不要高看他们。”
杰弗里兰鼓舞地看向她,话却带着警告,但令人恐惧的是,他的话虽然是警示,却无不充满着令人去一番探究的怂恿,亚摩被逼人心弦的眸子震住了神魄。
“……它被称为魔法师难以攻克的深奥课题并非无道理,未知前所有人趋之若鹜,争相膜拜,将它视为毕生要跨越的难题之一,知晓后或者自诩站在魔法巅峰,或者畏惧它如洪水猛兽,但无不在滥用中迷失自我……它导致你藐视世间法则,任何人和物都被你玩弄手掌,你会变得狂妄自大,最终走向自我毁灭。”
亚摩盯着他嘴巴一张一合,放缓慢的声音开始拉长了她对于流逝时间的感触,她慢慢地感觉到一种很微妙而神秘的大门正朝着她打开……画面戛然而止,杰弗里兰站在书架前的姿势变成了用力抓着她的肩膀,皱着眉头看着她。
“亚摩,亚摩!”
世界好像在她的视野里打了个响指,亚摩想到了杰弗里兰搜走了的象牙骨头,还有他不离身的怀表,突然清醒过来,抬头看他道:“你打算把我怎么办,是的,你根本没有考虑过自己,但你用了象牙骨头的最后一次使用机会,为什么多此一举,是因为你在干扰我使用谬论之门的时间线,让他们没法找到我是吗?”
杰弗里兰对她的脸扫了又扫,惊疑不定在他眼里闪烁:“你刚才——”
亚摩不解道:“怎么了?”
杰弗里兰怔怔地松开她,迟疑地摇头,转过身去,他站在书架旁,身上笼罩着一层阴影:“没什么,我想起还有几本书给你。”
门在这个时候被敲响了,管家的声音不卑不亢地出现在外面:“殿下,艾伦汉先生应瑞金那殿下的嘱咐来看望您。”
杰弗里兰和亚摩对视,下一秒两人的做法天差地别,亚摩立刻抽出长剑,往窗台外走去,而杰弗里兰则拿起放在一旁早就凉透了的茶壶,亚摩一头雾水地被拦住,在杰弗里兰强硬的动作下被灌入了不少冷茶,很快,亚摩瞪大了双眼,身体立刻软了下去,杰弗里兰抱起亚摩,朝外面喊道:“我很好,告诉瑞金那,我会陪她一起享用晚餐的。”
外面消停了一小会,管家锲而不舍的声音重新响起:“看来艾伦汉先生是不会甘休。”
一个有些颤抖的男人在说:“殿下,叨扰您的时间?”
杰弗里兰将书架上的暗格打开,把亚摩放进去,亚摩的手指微微松动,在他手心里像羽毛般划了一下,她望向杰弗里兰,杰弗里兰定定地看她两秒,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最后他在她额头落下一个颤抖的吻。
他坚定地关上暗格,让黑暗包围在亚摩的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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