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世界破成了碎片,无数锋利朝亚摩扑来,一条银色的细线竖立隐形的保护。
亚摩乱发飞舞,瞪大了眼睛,第一次发觉声音变成了实质的武器,拥有如此恐怖的力量,那话音刚落,就仿佛撞击到稳定基石、坚固堤坝,将之摇摇欲坠,露出了内心的巨大的空缺和无尽的失落。
佛西法修屹立在一片虚无的浩渺宇宙中,他的声音在回荡:“亚摩,现在感觉如何?”
“那是什么?”亚摩颤抖地问,伸出手来,从银丝上抓空。
佛西法修没有回答。
亚摩的身体一沉,重新感觉到双脚踏在了硬邦邦的地上,所有的幻觉全部消失,取而代之是慢慢回归的归属感,等到她真正的那部分重新回来,内心突然涌现出对于厄菲摩斯多的关切和外界的怀疑,她竟然就眼睁睁看着他离开了。于是她看向斯德,回想到刚才对佛西法修的态度,她是那样无理、傲慢,尤其是在一位法力高深的魔法师面前,她差不多在刀尖上挑衅。
不仅仅是傲慢……□□,她原来被放大了这种情感吗?她复杂地看着斯德,却再没了刚才迫不及待、仿佛脑袋里塞不下除斯德外任何东西的冲动。
很可怕……亚摩有刹那认为是另一个人占据了身体。
一股脑热的情绪消散,剩下一片被冲上滩岸的残留物,空虚,又有点恶心。
“感觉如何?”
“不……太好,但现在看起来还不错。”亚摩回过神来,佛西法修也不见了。
斯德看上去有些失望,又放心下来,他确认亚摩暂时恢复正常后说:“这里是佛西法修的一个住所,平时只有他一个人在,来吧,你得在这里待很久,我来介绍给你认识下周围。”
“你们已经决定好我的去留了?”亚摩顺着台阶走下去,被斯德拦住,他拿来一双草茎编织的鞋子,蹲在她面前俯身弯腰,亚摩扶住他宽大的肩膀,伸出脚,站起来走了两下,斯德认真地看它是否合脚。
他抬起头,关切地再次问亚摩的感觉。
不得不说,亚摩原本冷静下来的心情有了反应,她看着脚上柔软的草鞋,这些触感是因为里面还参杂了许多碎布条,试探地问道:“你做的?”
斯德好笑地说:“你睡的房间还是我原先的房间。”
“那你为什么不留下来?”
斯德的表情淡下来:“因为我不用再向他学习了,我也忍受不了这里的气氛。”
亚摩不知道他无法忍受的气氛指代什么,指着房间里刚才于窗口看到的风景转移话题,她确实好奇这一块地方。
斯德边走边介绍这里的风景,绕过深邃长廊,离开了纯粹的石头房,过了半小时后亚摩看到它完整的模样,他们站在风磨坊不停转动的巨大转盘下,回头看去,一座宏伟的裸石建筑伫立在那里,在绿草莺莺的衬托下,展现出非常野性、粗犷和宏大的美感。
但亚摩知道那些石头上都有无数凿刻的暗纹,相当于一个大型的魔法阵反映区。
斯德却一路心事重重,拍拍风磨坊被锁的门:“里面是石磨,研磨谷物,但是你得知道琥拉喜欢偷吃,所以这里必需上锁。”
亚摩点点头,从大铜锁的空隙往里看,昏暗屋内有一具磨盘正在不停地工作,不远处还有转轴将谷物源源不断传送过来,几个面色憔悴的蓝魔精正在无精打采地磨洋工,极不情愿地拖着装好面粉和大米的布袋,木板货架上只有几袋成果证明了它们的态度,但是没有一只魔精偷懒到完全罢工,亚摩明白琥拉偷吃的东西了。
“你的食物原料都是它们弄的,但得自己加工,我知道你会照顾好自己,”斯德接着把宴会的后续讲出来,原来杰弗里兰亲王做了两手准备,作为曾经的肃清者,他熟知贵族们对于目标的执着,一方面让达丁接应亚摩——这是他最希望成功的,但同时也用了最宝贵的交情——联系到了大陆上最伟大的魔法师佛西法修,为计划做了最保险的准备。
这是他留给亚摩最坏计划的帮助和遗产,一个德高望重到肃清者都不敢迫害的靠山,亚摩内心百感交集,从没想过对方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她暗自想到,如果把这份交情留给了他自己,或许他根本也不会死。
“你的时间线混乱了,佛西法修花了点功夫才找到你。”斯德表示这是后续才得知的事情真相。
亚摩点点头,短时间里的四次使用谬论之门,这也有杰弗里兰故意扰乱的意图,但现在她不太想讨论他了。
“你忍受不了什么?”她随意问道,手指碰了碰铜锁,这只是一把普通随便可以破坏的锁。
他们双方都好像一直在等这句问话似的,亚摩首先说了出来。
斯德两手插着口袋,神情淡漠地说:“就是佛西法修刚才说的,把你拉回现实的那句话。”
“巨人,”亚摩重复了一句,向斯德求证道,“我没有听错,他说魔法师制造巨人,难道不是一句夸张的比喻么?”
“不,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斯德冷酷地说,“魔法师需要魔法,制造能量,制造了巨人,伊丽莎白公主就是因此而要毒杀放任一切的日昂加三世。”
亚摩张开了嘴,许久发声:“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认为魔法师是世界上最大的谎言家,”斯德低声说,“她认为没有了魔力,赛博也可以是大陆的主宰,魔法师对于人民而言是无所谓不存在的,她要让大陆上的魔法师截止在她这一代。”
“可是——”亚摩喉咙发紧,想到了金短发的伊丽莎白公主穿着男装出现在毕业典礼的那一幕,还有对方毫不掩饰自己侵略父权的野心,现在想来,这个女人竟然这么疯狂,疯狂地超出她的认知,“她要把巨人放出来,让大陆所有人承担巨人的摧残和毁灭,让大陆生灵涂炭,这就是她的办法?”
“我不能否认她的极端和疯狂,残忍和暴行,但那个时候的确算得上一个办法,至少不会让人类充当无知而愚昧的群体,”斯德将自己抽离出来,站在旁观者角度上肯定伊丽莎白部分的计划,“她完全可以做得更为妥帖、保险,因为你的母亲,辛西娅夫人与她政权争夺,以及肃清者在背后的算计,她不得不放弃了更为稳健的方案,铤而走险,她的出发点是好的,她原本是打算潜移默化、循序渐进地逐渐消弱大陆对于魔法师的依赖。”
他的灰色眸子转动了,盯着亚摩,好像在判断她对此事的看法:“我联系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伊丽莎白公主证明了上层社会的腐朽和败坏,我想要做点类似的事情来改变大陆,改变世界。”
她的身体没有动弹,她当然知道对方的意思,他说过他会坦白的。
但亚摩从来不知道斯德会这么想,更令她内心发紧的是,这很有可能就是斯德和拉伯岱在计划的事情,真够疯狂,怪不得他们会在反抗佛西法修中不断横跳,因为佛西法修就是大陆上最厉害的魔法师,他们要颠覆这个大陆旧秩序,也就是几乎与魔法宗源和塔楼的创始者宣战,她甚至喜欢上一个革l命家,而她无法避免的,就要在家族和斯德上需要抉择。
“等等,”亚摩突然说,“佛西法修肯定知道你们的事情,你还被关过,那就是肃清者把你关起来的,但为什么佛西法修会救下你。”
斯德少见得露出了一丝尴尬,在亚摩追问下,他承认道:“他也知道,他并没有向肃清者告发我。”
见亚摩一头雾水,他左右看了下,让亚摩坐在了有手臂粗的木篱笆上,他则站在她面前,低头耐心地说道:“这是拉波岱发现的,总而言之就是佛西法修根本不在意这些事情,他活得够久,见得太多,他没有肃清者那么强的控制欲,从他被塔楼排挤出去就可以发现他根本不在乎这些,这些年他也一直在这座孤岛上生活。”
“孤岛。”
斯德动了动嘴角:“没感觉到湿度很大么,这是南方湖中岛的一块岛屿,专门划分给他居住的。”
“听起来很奇怪,至少你赞成伊丽莎白公主政见,认为魔法师不应存在这个世界上。”
“亚摩,”斯德认真地说,“你从来不觉得魔法师拥有了超过自己界限的能力了吗,它让魔法师拥有了长寿,权利,财富,它让本不该出现的事物出现在大陆……他们拥有了魔法,却根本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他们辜负了人们对他们的拥戴和支持。”
“嗯,我也是魔法师。”
“我也是。我本来不想今天和你谈这些事情,但我可能很久才能和你再见一面,”斯德碰着亚摩的脸颊,非常轻,像一片羽毛轻刷过水面,“我知道你很为难,兰斯洛德领土上需要魔法来保护你的子民,你作为这个阶层的受益者,要捍卫它无可非议的,我也用了很长时间才接受了我想要做的事情,但你不该再指望赛博和你的关系有所缓和,瑞金那已死,肃清者由狡猾多端的西尔兹掌控,你和奈契斯之间的利益更无法挽回,你可以试着利用其他的支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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