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摩没有回话,因为她没法忽略金发女孩正毫不避讳竖着耳朵听着呢,她就是瑞金那的女儿,女孩显然知道谈论的内容,活泼地插嘴道:“我也得谢谢你,我不喜欢妈妈,我喜欢和祖母在一起。”
“伊娃,”即使是让女孩不要打断大人谈话,琴的声音也一如既往的柔和,颇为纵容,“不许在其他人面前表现这么开心。”
见伊娃不以为然,琴含笑看了亚摩一眼,又补充说:“当然,私底下我不管你。”
伊娃露出大大的笑容,乖巧地安静下来,只是圆溜溜的眼珠子来回转溜,仿佛在得意自己被区别对待。
“我的外孙女,伊娃,你之前见过她,陛下打算近期给她赐予赛博的姓氏。”琴是这么介绍的。
亚摩吃惊地表达了恭喜,琴摸摸伊娃蓬松的卷发,说:“之前是因为瑞金那的缘故迟迟没有定下,她的事情一出,我便得到了陛下的准信,这样看来,她的死对于你我都是好事情。”
琴跟亚摩解释了一番,索瓦自小因身体原因无法学习魔法,作为他的姑姑,琴也格外疼爱他,她发现侄子并没死后力排众议,秘密联系其他王室,要求恢复索瓦的继承权,无可避免地遭受日昂加三世的忌讳,事情揭发后被亲生□□昂加三世关了起来。直到她离开修道院的第二年,身体好转,别人才敢把当年的后续透露给她——被迫退位“荣养”的老国王得知日昂加三世接二连三捏造的讣告,痛失女儿和孙子,早于当年疾病离世。
琴仅曾将事情透露给自己的女儿,事后证明,也只有瑞金那逃离被关押百年惩罚,一想到瑞金那表面郑重保守绝密,转头将事情透露给日昂加三世,她就不寒而栗,难以忘怀,加之疼爱自己的父亲离世久远,被亲人背叛的痛苦早就将原先的母女情消失殆尽,哪里还会为对方的死再掉半点眼泪。
曾经的苦难化为日日夜夜藏在身体和精神的折磨,每一次发病,都代表着根本无法原谅瑞金那的背叛。
亚摩含糊道:“那您知不知道——肃清者,瑞金那就是里面主要成员。”
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身体发颤,任由伊娃紧紧抱住她,说:“肃清者,我知道得不多。”
当被问及更多关于肃清者时,琴却无能为力,她最近才知道有这样的组织,她搂着伊娃,面露脆弱的恍惚与后怕,似乎想起了过往遭遇的不幸。很快,这些情绪被嫌憎替代,她在伊娃看不见的上方露出一抹几乎被磨光的冷酷,还代表着她仍然拥有往日的桀骜和骄傲,她对瑞金那做出了最后的判言:“瑞金那谋害了她丈夫,一手促成如今这副局面,这是因果报应,我并不会为她难过。我来接你也是表明我的态度,奈契斯不会为了她发落你。”
亚摩暗暗失望,又在旁敲侧听之下发现琴根本不知道伊丽莎白公主在其中的作用,她甚至没听过救过索瓦王储的赫里契,亚摩踌躇是否该将此事透露,这很可能颠覆奈契斯和琴对于伊丽莎白的看法,但看到琴在谈话中显露疲倦后默默吞回,好在她们的目的地也已经到了。
往日辉煌无比今夕依旧的索亚堡城堡群已在眼前,天空正下着冷雨,伊娃被抱下马车,她回到常住的宫殿就相当于回家一样,并未被糟糕的天气影响,就见这么一个小小的女孩格外熟练地指挥着迎接的侍从们,他们撑开伞来,浩浩荡荡地拥簇着她们往前走去。
亚摩换好的黑丧服混入参与葬礼的队伍之中并未引起注意,由于丧服和日常款式区别不大,照样精美的服装只色彩上呈现深色,仅此而已。更由于反差对比,很多女人在纯黑、浓紫和深棕的对比下显得夺目的艳色。
亚摩在亲王宴会上的“老熟人们”也分散在周围,每一个见到亚摩都不约而同地避开目光,个别还吊着手臂拄着拐杖,亚摩认出那正是自己的手笔。西尔兹则假装什么都没发生,镇定地站在人群前面,没一会儿,国王和王后出席葬礼,四周宪兵环绕,偌大的皇家墓园内,亲王的棺椁被送进来。
流程飞快地进行,乐师们奏响哀乐,试图渲染沉重的悲戚,然而春季细雨,四周草坪茂密浓厚,紫衫参天蔓延,树干上缠绕着更为嫩绿的桑寄生,显得格外生机勃勃,众人开始埋土,亚摩仍然觉得比之刻意肃穆场景,这种死亡与春季生命交融更显得意义重大。
酸意席卷而来,眼眶却不知怎么得湿润了,亚摩告诉自己那是刚才舟车劳顿带来的后遗症。
奈契斯和唐拜罗伊站在墓碑正前方,离其他人足有十米,他突然扬声道:“兰斯洛德公爵!”他的声音因为放打而显得怒意,像极了生气的前兆。
众人发出骚乱的窃窃私语,避之不及地往旁边散开,亚摩心中一惊,奈契斯没见到人再次喊了一声,他披着黑袍,撑着把镶金黑伞,原本就阴雨绵绵的灰色让他的心情更加郁躁,亚摩只能在众目睽睽下走了出来,在此之时,她都没想到对方为什么突然喊她。
直至作为遗孀的索玛尔往她手里塞了一束由白茶花和百合组成的花束,轻轻推了一把,亚摩像一个牵线木偶有了动力,走到棺椁前把花束放下。
她退后了几步,才有机会余光扫到唐拜罗伊摇摇欲坠的苍白脸庞——刚才一直跟着国王夫妇之后,只能看到背影。唐拜罗伊黑纱面罩下正瞪着一双红肿无神的双眼,目光从亚摩的脸上游移不定,下一秒往后一仰,匍伏在沾满雨珠的草坪上。
“殿下昏倒了!”女人们发出惊呼。
侍女仆人们来往忙乱,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亚摩被留在了宫殿内,见根本没人阻拦,就擅自走进了寝宫,这才发觉不仅仅是王宫里的不对劲,奈契斯身边更是少了平日常伴左右的总管乔布男爵,奈契斯在床边望着昏睡的唐拜罗伊,治疗师们聚在一起争先讨论,最后一人走出来,弯着腰说:“陛下,王后这是怀孕了。”
奈契斯始料未及,瞥了一眼角落的亚摩,说:“多久了?”
治疗师忐忑地说:“四个月,可能因为今天的劳累,有点反应,这是正常的。”令治疗师庆幸的是王后身体并无大碍,他刚要恭喜陛下,忐忑抬头,对上奈契斯面露寒霜,打了个哆嗦。
众人全部离开了寝宫,奈契斯根本不想在寝宫停留,他立刻走进了隔壁的书房,狠狠盯着每一个走进来的人,直到门被关上,突然用力锤了桌子,发出巨大声响。
一个说不上陌生的男人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索玛尔和厄菲摩斯多,亚摩好像认出人来,是在梅布老宅有过几面之缘的奈契斯亲信之一,似乎叫罗门。索玛尔用力地握住手,颤抖地说:“我已经对外说王后的胎象不稳,现在她身边都是我们的人,西尔兹不一定相信我。”
奈契斯说:“不需要他相信,只要对外宣称就行,我们总不能一开始说王后流产了。”
亚摩:“……”
厄菲摩斯多递出一份加急信件,亚摩打开看到了辛西娅熟悉的笔迹,没有过多寒暄,只有一句话,她转交给奈契斯,奈契斯飞快看了一眼,用力拽住它,目光沉重地落在每一个人身上,罗门一直关注着外面的情况,插嘴说:“王后似乎醒了。”
奈契斯收复心情回去安抚孕期不稳的王后,厄菲摩斯多才有空告诉她关于首都的近况,就在杰弗里兰亲王遇害的第二天,奈契斯的总管乔布男爵被毒死在自己房间,据传言,那盘毒死他的食物本来是送给陛下享用的。
“是什么食物?”
“炸葱牛肉饼,非常常见的菜肴。”
不,下了毒的食物是奈契斯的喜好之一,这就不正常了,传言很可能是真的。更令亚摩惊奇的是,奈契斯让她单独上来献花的用意。
亚摩和厄菲摩斯多对视,由于和罗门不熟,她没有继续询问详情,屏息静气地等待着,奈契斯很快重新回来,脸色阴沉淡漠,拿着帕巾擦擦手指,仿佛在擦掉赃东西,他恢复平静继续说:“好了,我们还有半年的机会。在这里,你们每一个人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他们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内定下方案,奈契斯已有主意,与其说是协商,更不如说是发布各方需要做的事情:“我允诺,若半年后我仍在这里,你们所做的一切都会得到最大的回报。当然,索玛尔夫人,你提出的要求我可以同意。”
厄菲摩斯多送走亚摩,临行前告诉亚摩,杰弗里兰把所有的资产都留给了王后,索玛尔几乎拿不到一分钱,亚摩重复确认一遍,才知道索玛尔现在只拥有出嫁时的嫁妆和名下财产,换句话而言,她现在相当于一个空有名头的寡妇。
亚摩思索片刻,尚未理解杰弗里兰安排的深意,当得知唐拜罗伊得到全部遗产后她第一个反应不是震惊,而是满腹的失望,但她在被奈契斯喊名字的时候,却感觉到杰弗里兰不给她留下任何东西才是她内心最为想要的。
厄菲摩斯多已经知道索玛尔的身份和立场,突然说:“索玛尔夫人现在成为两方的棋子,夹缝求生,双方都认为她必须依附自己才能存活,也许这是杰弗里兰亲王令她留在首都的机会?”
亚摩摇摇头,更可能是保命的手段,说:“既然母亲要求我一切配合陛下,在我回来之前,你全权负责首都的相关事宜吧。”
厄菲摩斯多表示没有问题,亚摩又说:“你想办法接触索玛尔夫人,问问她是否将我的事情告诉了陛下。”
“什么事情?”
亚摩站在高高的阶梯上往下望去,雨势变大了,笼罩地远处都在一片模糊之中,说:“关于陛下为什么知道杰弗里兰是我的亲生父亲。”
厄菲摩斯多瞪大了双眼,亚摩却由他脸上推断出相应的信息,缇莉娜不知道,跟随母亲的厄菲摩斯多也不知道,那么是谁告诉了奈契斯呢。
两个小时后,亚摩重新回到了佛西法修与世无争的小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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