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的时间一天天过去, 年关将至。
大宋的皇宫对过年是有严格的标准规定的。
后宫每宫多少配给、太后要给什么、皇后是什么品级,常常两三个月前就要确定,各类物什开始采买。
然而, 赵士程这位皇帝却再一次无情把这些规矩踩在地上践踏。
种氏看着这空虚的后宫,想着只能隔三差五地让其它儿媳妇进宫请安, 就忍不住埋怨老赵,说他当年太过忽视虎头, 要是趁着他十二三岁时就给他定下媳妇,如今孩子必然都能背诗经了。
老赵当然不背这个锅, 立刻反唇相讥, 说给儿子找老婆不应该是家中大妇的事情么,再说了,十二三岁的虎头已经在策划怎么利用辽东送走宗室了,他们当时要真给虎头强行找老婆, 说不定就和一起收拾包袱去辽东种田了!就这,还不值得你感激好儿子当时还有几分孝心么?
种氏一时被怼得语塞,然后叹息老爷当年是怎么一个随和温柔的好拿捏的性子啊,怎么到老却成了这般愤世嫉俗的模样,都这年纪了, 还是修身养性吧,何必这么大火气呢?
老赵闻言不由地冷笑, 他变成这样都是因为谁啊!还不是某个不孝子孙, 动不动看他的眼神就带着深意,他不警醒着些,说不准便又被卖了, 还得帮着赚钱。
唉, 种氏也越发叹息, 感慨还好虎头多留了一份母子情,倒没怎么指使母上。
老夫妻一时有了共同敌人,讨论起不孝子多久没回来了。
就在这时,有黄门通报,“不孝子”过来给双亲请安了。
刚刚还在一起谴责的老夫妻表情立刻温和慈祥,对着进来的儿子就是一番嘘寒问暖。
“爹爹娘亲你们都在啊,”赵士程亲自拿来两副玻璃镜片,“这是玻璃坊最近磨出来的眼镜片,对老花眼、咳,就是看不清东西挺有效果,你们试试。”
于是便有了一番亲情和乐之景色。
但老赵却有些不安,总觉得儿子无事献殷勤,不是好事。
果然,赵士程和母亲聊了一会之后,便漫不经心地提起了,自己准备在南洋设个州治,但是也希望宗室们有开拓之志,想让母亲问问宗族里有没有愿意出海去探险的。
种氏立刻大怒,出海+岭南那可是双重死亡buff,立刻表示不愿意,不可能,你做梦的拒绝三连。
赵士程看母亲那么生气,便淡定道:“那便不让家里人去。”
种氏神色立刻转为和蔼:“那便随你。”
老赵在一边围观全程,感觉妻子被套路了,但他不说,只是笑了两声,将玻璃眼镜戴在脸上,看起了邸报,嗯,戴着有点晕,又换成老妻这个,刚刚好!
赵士程给父母这打了预防针,又聊了两句,便离开了,他的事情总是很多的,会见官员,批改奏折,制定发展计划。
等他走了,种氏才回过神来,想起好像这次没能催成婚。
罢了罢了,儿子翅膀硬了,这种事还是让那些臣子烦心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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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士程回到书房,接见了荆湖北路三年任期满、考评上上的两位知州,他们都是靠着开垦云梦泽的土地有功,得到的优秀成绩。
皇帝见他们,就是想知道江汉平原的开垦情况。
大宋年间,曾经占据大半的湖北省的云梦泽已经退化成许多独立的小湖,后世这里是富饶辽阔的江汉平原。
但同样的,长江出三峡,滔天的水流势能至使荆江河段扭曲徘徊,加上汉江之地做为曾经的湖泊,地势极低,河水泛滥不可避免,所以想要开发这里,就必然要修筑一条至少三百里的大堤,保护后边的平原。
赵士程最近看了一下盈余,准备把调出一笔预算,用在两湖
的开垦建设上。
他执政已经好些年了,工业蓬勃发展,但农业的增长却远远追不上工业的速度,这种情况维持时间长了,必然会导致农副产品价格上涨,工坊的工资不涨下,工人的生活质量也会大幅下降。时间再拉长一点,土地和资本必然会集中到各家大户手中,他们的实力一强,当然会极尽剥削起工人。
历史上欧洲工业有很长一段时间,工人的生活甚至远不如农民,也就是这个原因。
他如今没有什么争夺国际工业地位的压力,也不需要用廉价劳动力去挖人矿,当然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改变住这样的趋势。
抑制土地兼并最有效的办法还是从利润入手,维持农产品的价格,保持土地的低利润,至少不会短时间产生大量失地农民,没有太过廉价的劳力,工业的发展虽然会变慢一些,却也会让市场生成良性循环。
他需要让局势平稳过渡,时间长点没关系,反正欧洲离大航海都还有三百多年呢。
两位知州当然知道以自己的地位,能被皇帝单独召问极为不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讲述了荆湖北路是排干沼泽,又是如何围湖造田,那里土地肥沃,能种双季稻,只是人手还有些少,可以招集其它路的民户前来开垦。
蜀中有大量的铁器可以帮助开垦、建立围堰。
但最大的问题还是荆江的两个北岸的泄洪道必须堵住,让江水流向南方,这样的一来,荆湖南路肯定会受到影响,需要朝廷拨款安抚。
以及这座大堤至少要耗费十万河工,修筑两至三年,哪怕全是要求民夫服劳役,也是极其一笔巨大的花费。
好处也是十分明显的,那里至少能开垦出三万顷上等的水浇地,成为一处不下巴蜀的人口聚集地,无论是对工业还是农业,都十分有利。
赵士程问完之后,十分满意,准备回头就召集户部,处理建设河堤的事情。
他还得需要一个优秀项目主管和团队,否则这巨大的工程,就会成为一个恐怖硕鼠窝,他可不想搞出什么惊天大案,成为后世影视的改编素材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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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渐冷了,无数河船趁着运河还未封冻,南下而去。
汴京运河的流向是从北至南,南下不需要拖船,却可以带着大量北方的货物,最多便是布匹,江南产丝,北方产毛麻,夏季将轻薄的丝织品送到北方,冬季将沉重的毛麻送到南方,这便是大宋最繁华的航道。
年节将至,大多工坊都开始放假,有些善心的坊主,还会给工人发些坊里的残次货品,让工人过个好年。
东京城外四十里的陈留镇上,李老汉一家搬进了新的宅子,宅子不大,离码头甚远,只是泥土筑成,却也让一家人都欣喜无比。
他们家女儿在坊里勤快肯干,半个月前还救下了一场大火,免了坊主损失,坊主给了很大笔赏金,送了许多存货,家里找了半月,终于找到一处用这些赏钱能买下的宅子,搬入了新屋。
新的褥子放在床上,填充的纸絮十分柔软,让李氏光是摸着,便感觉到十二分舒服,但她还是有些生气地道:“这褥子怎么不浆上,如今上了絮,还要再拆开重浆,不是糟蹋东西么?”
被褥刷上一层浆糊,晾干之后,虽然很硬很刮人,但却更耐用,如果不浆上,用不了三五年,就会破出一个个洞来。
长女李娃正在收拾屋子,闻言笑了笑:“这是织坊里用毛麻混纺出来的新布,很结实,不用上浆也能用好些年,您就用着吧。”
李氏十分惊喜,但还是抱怨道:“那也该浆上,多用几年有什么不好,你就是懒,再这样的下去,以后婆家一家生气。”
李娃敷衍地应了一声是,又把洗好的衣服挂起来。
李氏看着被拧干的衣服,又心疼
了:“你这怎么拧得这么干,多伤衣服啊。”
衣物易损,大多是轻轻拧一下,挂起来滴干,若是重了,很容易裂开。
“这是织坊里的新布做衣服,经纬都十分密实,拧不坏的,坊里说了,哪家妇人能当场拧坏,就给赔三倍的钱呢。”李娃安慰她。
这新布如今可畅销了,衣物沾水后极沉,一家人的衣服拧干后带回来,可是轻松多了,价格也不贵,大小媳妇可都抢着要呢,要不是坊里主动给,她都买不到。
李氏这才作罢,又拿起鞋垫,却看到上边密集的缝线,又心疼了起来:“怎么的,你怎么去买鞋垫啊,家里不能做么?多花钱啊!”
“这是坊里用大杠针扎的鞋垫,用了铰链,踩一脚就是下一针,半个时辰就能出一双鞋垫,”李娃不得不再安慰。
“这怎么可能!”李氏瞬间炸了,“这就是图省事,哪有鞋垫半个时辰就弄好的,那不是穿一下就散了么,这样的东西,你们坊里怎么会卖呢?”
李娃只能安慰道:“这是坊里白送给咱的,没花钱,好赖也能穿两天不是。”
但李氏却一点也没被安慰道,只能反复地说怎么会呢,怎么会那么容易呢!说着说着,竟委屈地流下泪来。
李娃轻轻摇头,继续忙了。
她也有些感慨,母亲忙了一辈子,从未有什么闲暇,平时带着孩子织布、缝衣、做饭、下地,打扫,一丝空闲也会缝补被褥、浆订鞋垫。
这些都是顶顶耗费时间的事情,也是她们一生辛苦的证明。
可如今,以前农闲时花上三五天、忙时需得一个月的一双鞋,如今半个时辰就能出一双,以前要从牙缝里省出米浆来糊布,现在都不需要了,以前辛苦的大盆衣物,如今也能轻松许多……
那她们的辛苦,又能向谁讨回来呢?
思考之余,李娃更多的,却是庆幸。
至少,也许,她以后的日子,会好过许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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