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生生跟在林斋身后跟了半日,林斋才从折子堆里抬起头回应她。告假误下的进度,还是要抽时间补上。
林斋也不甚了解,只是听过顾长策的威名,并未见过。
“爹,你说顾小将军凭啥帮我?”
林斋摇摇头。今日之事,后来虞护卫出现,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先不问人家堂堂将军怎么好端端地帮一个素未谋面的五品官员之女,就说顾小将军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又是怎么来的刚刚好,十分令人费解。
林生生说的,和虞护卫来帮的,说的是一样的。
但若只是林生生说,案子不知道何时才能了,又会不会生出别的什么事端。
“爹寻个机会去答谢顾小将军一番,你也见不着,别瞎操心了,有空去陪陪无衣,他昨日可是带着伤陪了你一宿。”林斋眸子似一滩泥沼,看向林生生的眼满是故事。
赵无衣一回府,林生生就让人伺候着了。
此刻,她钻进厨室,将买的新米倒入锅中,锅中添了许多水,她蹲下弄柴火。
等洗白长条的米在锅里吸够了水分变得白白胖胖,赵无衣将袖子束得利落,用袋子绑好,把锤头用纱布绑好,一下一下用尽全身力气锤米。
软软糯糯的胖米粒被锤得一小段小一段,有的锤得久的,已经成了糊糊。林生生一下一下,全神贯注,直至全部都成了糊状,才罢手。
白米粥粘稠,散发着谷物的香甜,白色水汽自粥上飘飘扬扬升上去,林生生盛了一碗,放在木托盘上,给赵无衣端过去。
进门的时候,林生生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赵无衣。
赵无衣一副早知林生生要来的架势,手臂支着头看林生生探进一个脑袋。
林生生:……
早醒了不说。
林生生将木托盘放在桌子上,用手端起小瓷碗来。碗边有些烫,替换着左右手摸耳垂。
离床还有一步距离时,赵无衣大手一伸,将林生生手上的碗拿了过去。
转念一想,又放在了床沿上。
林生生:嗯?
“扯着伤口了,疼。”
林生生从善如流端起瓷碗,舀起一勺晾不烫了才往赵无衣嘴巴里送。赵无衣一口一口吃着,林生生一勺一勺送着。
关子在门外不屑地嘁起来,二公子血雨刀枪没没喊过疼,如今遇到夫人,倒是个轻伤十天好不了,受个寒气还能变严重的主了。
关子不懂,果真不能靠近女人,会变得虚弱。
软糯的米粥入口没有异物感,顺着热气,赵无衣咕咚咽下。
关子在门外犹豫了很久,才硬着头皮进来。
“怎么了?”林生生右手秉瓷勺,将勺子伸到赵无衣面前,赵无衣自己探着吃。
赵无衣刚探着,见关子进来,忽然心神一晃,将林生生舀起的白粥弄洒了。
赵无衣使劲给关子使眼色,头摆了又摆,示意关子出去,关子一脸疑惑,还是出去了。
二爷太奇怪了,不是说好要以寒气入体伤势加重让夫人回来住的吗,怎么又变卦了。
林生生没空理会关子的奇怪,扭过头来顾赵无衣。粥洒在赵无衣的衣服上,林生生从怀里掏出香帕,一点一点仔仔细细地擦。
赵无衣并不是完全瘫躺着,他上本身略微用着力,头发披散开,身上只套了件里衣,此刻林生生的手擦着擦着忽然觉得硬邦邦的,她忽地想起上次闯进屋里来,裸着上半身的赵无衣。
林生生的手立马收了回去。
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碰。
“嗯?”赵无衣不知。
“林生生把粥碗放下,回过身来将被子给赵无衣盖到脖子,将赵无衣包裹得跟粽子似的,边角塞的严严实实的,不透一丝风进去。
赵无衣:???
“身体不好就不要穿那么少,被子盖好。”
……
赵无衣心说,我身体好的很。
哐当——
关子又一脸别扭推门进来,赵无衣满脸黑线,怎么又进来了,他在林生生身后摆手,想告诉关子不要说。
毕竟,一个大男人,借口身体不好让林生生搬回来住,实在不好意思。
他才不这样做,他可是顶天立地身体倍儿棒的男子。
下一秒,关子张口,林生生大为疑惑。
“谁?”
“小侯爷啊。”
关子看着林生生不信的样子,又说了一遍:“少夫人,小侯爷来了,说要见你。”
赵无衣立马拉下脸来,脸比锅底还要黑,关子看一眼忍不住缩头挪着步子往外走。关子很有经验,二爷这样,大概率是要杀人。
赵无衣的被子滑了下来。
林生生一副照顾弟弟的口气,把被子又扯上去:“盖好,别张风,我去去就来。”
赵无衣不理人。
迎客堂里,柱子朱红。主位后的墙壁上印了壁画,是当朝有名的画师箴道子的画作,一苇芦荡里,白鹤在水边清理羽毛,倒影在水中,荡起微微涟漪。水草交错,颇有隐世之意。
顾渊赏画,随手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起来,赵府的下人站得老远,顾渊并不喜欢人近身伺候。
林生生至大堂时,脚步放缓下来。
这个背影,她见过无数次。
前世,他得知她千般心思有意讨好,特意往她房里送来艳图,挂在她的寝室。下人们总是指指点点,暗地里嘲笑她。
她记得顾渊站在图前,边看,边与她一同“分享”,她一度觉得自己不是顾渊的妻子,反倒是顾渊的仇人,不然顾渊为什么不遗余力要折磨她,看她狼狈。
脚踏上台阶,林生生理好自己的情绪。不自觉间,林生生周身散发着不惧万物的气息。
在赵无衣面前,她柔和如家姐,如翻肚皮的可爱小物;但在顾渊面前,她裹好了一层层保护膜,不凛冽,不悲壮,甚至不坚硬,却如水一般,可化万形。
“呦,来了?”
顾渊从赏花中抽离,转过身来:“叫我一阵好等。”
顾渊被林生生握着七寸,如今在林生生面前,丝毫没有第一次的张扬,反倒有些亲密的嗔怪之意。
“小侯爷大驾光临,敝舍蓬荜生辉。敝舍简陋,配不上小侯爷的鞋,小侯爷自可以……随时走。”
赵无衣不卑不亢,却不接顾渊的嗔怪,干脆拒人千里之外。
顾渊讨了个没趣,坐了下来。
“昨日受惊了吧?那老妇人真是个黑心的。”
林生生白他一眼,也不知道是谁黑心。
“想来大娘有什么苦处。”
林生生暗指顾渊,顾渊扯嘴一笑。这女人,说话总是意有所指,面上听起来柔柔和和的,实际上挺毒的。这女人似乎知道不少事,还真是麻烦。要么说呢,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顾渊有些好笑,追着问:“能有什么苦处?”
“人人都有掣肘的地方,若不够守得住自己,被迷了心窍或被胁迫,干什么事都正常。”林生生不愿点破,但顾渊好像今日十分得闲,跑这儿和她唠闲嗑。
“那林姑娘守得住么?”
林生生倒是仔细想了想,回道:“守不住。”
俗话说,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前世的她就深知,顾渊这样家世和相貌的不可能会看上自己,但她还是觉得天上掉馅饼砸中她了,欢欣雀跃地进了地狱。她就像突然间富贵的人,那些人不受控制地奢侈,她捡到馅饼就头脑不清地栽了进去。
顾渊来了兴趣:“哦?”这不像是个闺秀说的话。
“普通人嘛。”林生生懒得和他多说。
顾渊站起身来,朝林生生走过来,一步一眼,盯着林生生毫不转移视线。他将胳膊放在林生生坐着的椅子扶手上,林生生被圈在原地,被迫直视。
“林姑娘的意思是,若本侯爷利诱或强逼,你守不住,就会做本侯爷的妾?”
此刻顾渊身上散发出的,和林生生前世见到的散发在柳无眉面前的是一样的,她下意识往后缩。
不可置疑,顾渊很有吸引力。
曾经林生生妄想过,嫁进侯府后英俊的小侯爷与她花前月下,雪地白头。
可是后来,她已经不奢求了,她不知她奢求的具体是什么。
后来她只想得到无边的底气,想堂堂正正不被指点地站在人前,想得到肝胆相照的温柔和夜路漫漫的同行。
可是太难了。
顾渊不爱她。
所以她无论做什么,在顾渊眼里都是可笑的碍眼的。
林生生无比坚定,无比凛冽。
“小侯爷说笑了,我如今不是林姑娘,是赵夫人,侯爷逾矩了。”
“说起来,还是小侯爷做的媒呢。”
顾渊的人,把赵无衣和林生生剥了衣服关了一整夜,没什么也变成有什么了。
顾渊想起来就气,烦躁地退后了一步,只是退着退着,隐隐觉得不对。等等,顾渊顿住。
“你怎么知道是我?”
林生生轻拭袖子:“自然是猜的。”
顾渊瞬间觉得自己被人耍了,还被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妇人耍了。可他又不便发作,硬生生忍了回去。
“赵夫人还是不要乱扣帽子。”
“对了,前些日子二位大婚,顾某搅了二位的雅兴,如今上门赔个不是。”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盒子,打开来,是一对成色上乘的玉镯。
他有意与林生生修好,还希望她不要不识抬举。
林生生笑着伸手,起身准备将木盒子接过来。下一秒,一道阴影投下,她的手被箍住,攥到了身后。
赵无衣阴冷着脸站在了二人面前,脑袋里直回荡着“她还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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