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客堂出现了短暂的对峙,但林生生觉得,和过了许多年一样煎熬。
她隐约有种猫偷吃鱼被当场抓获的心虚,心虚什么呢,她与赵无衣不过是短暂的夫妻,终有一日要和离的,为什么心虚她不知道,只眼睛斜看向赵无衣。
赵无衣绷着脸,瞳仁如墨,眉心竖峰林立,周身一股肃杀之感,饶是顾渊,也没禁住心里惊惧了下。
林生生没见过这样的赵无衣,杀神一般,她有些陌生,手不自觉攀上了赵无衣的胳膊,她心惊肉跳,等待着赵无衣的暴风雨。
赵无衣隐忍着,站在林生生与顾渊之间,像成亲时一样,将结实的后背给了林生生。
林生生叫苦不迭,如今的情况,顾渊在示好,如若不接下,那就是明摆着表示对立;可谁知道,身体虚弱养病的赵无衣会在节骨眼上冲出来,满身肃杀之气。
赵无衣盯着顾渊,满脑子都是初见林生生时,在茶楼临窗的茶桌旁,她以指沾茶水,一笔一画写下顾渊的名字。
她惦记他,她忘不了他,她……心悦他。
这东西,说什么都不能收。
赵无衣缓慢坚定地将木盒子推回顾渊那里,然后说道:“小侯爷的歉意,我们夫妻收到了,贵重之物还是收回去。”赵无衣故意将“夫妻”二字咬的很重,似在强调些什么。
顾渊被赵无衣的反应搞的有些丢面儿,本还想戏谑揶揄着打个哈哈过去,却又觉得气氛不对,正色告辞。
走出接客堂,不怕事儿大似的又回头问了林生生一个问题。
“你当时为什么拒我的婚?”
顾渊没吊儿郎当用“本侯爷”“本爷”,他是真的很想知道这个答案。
上都城的闺门之女大都心悦他他是知道的,他走在街上,可是有’掷果盈车‘之效,从小到大,他身边都不缺心仪他的人,单拎出一个说要娶她,一定会屁颠屁颠的,可他却在林生生这儿栽了个大跟头。
他想不通。
当真选了个好时候。
赵无衣的脸拉了老长,杀人的心更甚。不等林生生回答,答语便穿堂而过:“林生生是我的夫人。”
顾渊了然,挑挑眉,转身踏上石青色墨板。
关子靠在拱门边上,斜倚着,饶有兴致地看着赵无衣和林生生。
“真是好久没见二爷这样了,真带劲。”
巧儿出现在关子身后,揪着关子耳朵揪出老远。
接客堂里里外外只剩林生生和赵无衣二人,空气里漂浮着尴尬,林生生不知怎么开口,但眼下的无声,更让她坐立难安。
“你不是……身体不好么,怎么出来了?”
林生生先开了口。
“我不是怕顾渊欺负你,谁知道……”
林生生听了愧疚。
担心她追了过来,却瞧见她收顾渊用于贴身佩戴的礼物,好像是有些残忍。
赵无衣像一个鼓气的河豚,把自己气的鼓鼓囊囊,林生生碰他,他也不炸。
“你不是说只要做你夫君一日,你就不会做不好的事么,面子里子都是,今日算不算食言?”
林生生思考一番,决定将来龙去脉和赵无衣说清楚,不然今天这事儿怎么都说不过去了。
林生生仔仔细细从头至尾把和顾渊有关的事掰开了揉碎了说的清清楚楚,每一次他都在场。
看着忙于解释的林生生,赵无衣忽然不生气了,也不担心了。
其实他本不是顾渊拿出木盒子时才到的,从顾渊问林生生,是不是他足够引诱或强逼,她就会守不住,他就在了。
那一刻,他心脏跳到了嗓子眼,他想制止,但他忍住了。比起圈在范围内的禁制,他也想知道没了禁制,林生生会选什么。
他生怕林生生的爱意作祟,一时答应了顾渊。
幸好,林生生没辜负他。
可是,林生生是怎么知道然娘被顾渊金屋藏娇的?
按照常理,如果不是知道入侯府会不幸,她又怎么会狠下心拒绝的。
一个想法出现在顾渊脑海里,既然他可以重生回来,那……
林生生也是重生的?
赵无衣看着林生生,仿佛要把林生生看穿,林生生还在耐心地和他解释顾渊为什么会向她示好。
此时,赵无衣哑着嗓子,打断了林生生。
“生生,你为什么拒绝小侯爷?”
现在,他也想知道了。
林生生忽然间就意识到,一些事情对不上了,她想了一圈,觉得这个理由最有说服力。
“小侯爷是什么人啊,怎么可能看得上我呢,事出反常必有妖,其中肯定有事情的,所以我拒了。”
赵无衣的重点却不在此处。
“那如果小侯爷看的上你呢?”像刚才那样。
林生生觉得自己的行为可能真的伤害到赵无衣了,一号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抬起手垫起脚,摸上赵无衣的头,像摸小狗一样摸赵无衣。
“不可能有如果。”
前世不会有的事,这一生也不会有,就算有,她也不会再跳一次坑。
“无衣,对不起啊。”
林生生十分诚挚地道歉。
赵无衣知趣,又如常一般“嗯”了一声。
傍晚十分,暮色霞光,照得天边通红,巨大的天幕像是被割了一道口子,白的通透,红的炫目,照在人脸上也红扑扑的。
林生生补完赵无衣的衣服,出门就看到这样的天色。
她将赵无衣的衣服攥在手里,一路小跑着邀赵无衣也来一起瞧瞧这晚景。
从前,她在闺阁里日日见着这些,不觉得惊奇,从鬼门关转了一遭后,看什么都格外珍视。
“真好看。”林生生笑起来,浮出两个梨涡。
赵无衣侧头看着,林生生个子矮矮站在他身边,只看得到圆圆的脑袋,露出一截白白的脖颈。她仰着头,睫毛弯弯,脸上是掩盖不住的雀跃。
于是他也好好看起这晚景来。
看了一会儿,林生生将补好的衣服递给赵无衣,赵无衣单手拿着。
“它对你是不是很重要?”
能因为一件衣服跟着自己索要,定然十分重要。
赵无衣点点头。这其中的秘密他还没破解,当然重要了,不过他觉着,林生生一定误解了重要的意思。
“那我还真得多拿几件重要的,关键时候,大牢都能陪我呆。”
林生生说着玩笑话,赵无衣却有些严肃,并不是因为衣服重要才陪着的。
赵无衣的脸在霞光的映照下变得通红,尽管十分难以启齿,赵无衣还是问了出来。
用茶水一笔一画写出的顾渊。
“生生,你是不是……对小侯爷有意思?”
说出口,赵无衣自己也觉得问的不太对劲,林生生微微仰着头,疑惑地看着他。
“你不是让我把你当姐姐吗,有点好奇……”赵无衣声音越来越低。
就在他以为林生生根本不会回答他的时候,他听到了温柔坚定的两个字:没有。
如获大释般,赵无衣忍不住笑意满面。
“上都城青年才俊小侯爷,真没意思?”
林生生突然垫起脚,揪住赵无衣的耳朵:“好呀你,拿我寻开心是不是。”
赵无衣讨饶。
霞光渐渐退去,天幕变成蓝紫色,晚风有一些凉意了,林生生把赵无衣推进房里。
“呆好,别再又凉着。”
赵无衣本来想说自己已经好了,想挣开林生生的手。
只是转念间,赵无衣十分乖巧地任由林生生推着。
林生生从柜子里找出一件厚实的动物皮毛的披风,盖在赵无衣身上,把赵无衣拢得严严实实的,接着唤巧儿去煮一些清淡白粥来。
“又是白粥?”
“是啊,祖母说了,人生病时候不宜吃大鱼大肉,会消化不了,积食就更不容易好了。”
赵无衣有点忧伤。
“那明天?”
“明天也是白粥。”
……
真是要命。
既然装虚弱连肉都没得吃,不如将计就计,赵无衣掏心掏肺地咳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晚上喉咙常会不舒服,动一动得身上又疼,大概是因为这样,咳嗽总是好不了。”
林生生果然钻进了赵无衣的设好的圈子。
“哦,我搬回来住。”林生生看向赵无衣,“你,不介意吧?”
赵无衣扭过头:“那有什么介意的,这是你阿爹给的宅子。”
“是你的宅子,赵府。”
赵无衣目的达成,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隔了一会儿,赵无衣靠过来,将林生生头上的簪子取了下来,碧玉温润,赵无衣攥在手心,扭过身来,假装无事发生。
小院里,点起烛火,烛影微动,房里的两人说说笑笑。
赵无衣难得主动地邀请林生生:“明日,我们上街吧。”
侯爷府。
顾渊看着妆奁前的然娘,思绪飘飘,想到的却是另外的人。
林生生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很好摆布,但是几个回合交道打下来,却好似内里顽强,有说不清的韧劲。
他想起林生生的脸,小小的圆圆的,两个梨涡,十分喜庆,不是当家主母的气势,倒像个邻家妹妹,惹人无尽怜爱。
然娘一声一声喊着顾渊,顾渊却听不见一般,斜躺在软椅上,一摇一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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