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遮月,似是酝酿着一场滂沱的大雨。
午夜时分,行人寥寥,道路两侧的灯光亮如繁星,一盏又一盏地掠过眼前。
深蓝色的宾利慕尚行驶在车道中央,融于昏沉的夜色。
杨漱瞥向后视镜一眼。
只见景御倚靠在车厢后座,紧抿唇片,倦意浓重。
而另一边,芮橙橙安静地望向窗外,眼神映着迷茫的颜色。
无论怎么看,他们二人之间都看不出丝毫的暧昧。
会不会是自己想多了?
悄悄打消心底的揣测,杨漱集中注意力开车。
没想到一秒钟后,车厢后座传出的动静惊得他差点一脚把油门踩到底。
“景御,之前我给你发消息,你为什么不回呀?”
斑斓的霓虹投入车窗,映在女孩醺红的脸颊。
朗姆酒后劲生猛,让她丢掉了尊称,全然忘记忌讳。
“是不是觉得跟我说话拉低了你的身份和档次?”
见其不语,平日灵动的眸子渐渐黯淡。
恰逢车辆转向,芮橙橙顺势歪向旁侧,贴到景御的手臂上。
头脑的意识像极了当下阴天的城市,混沌一片。
她不觉得靠在景御的身上有什么问题。
她只想知道景御为什么不回消息。
浓重的酒气拂面,景御微微蹙眉,却依旧闭目养神,冷淡地回应了一声:
“你挺聪明的,应该明白原因。”
说着,他撤回搭在扶手的胳膊盘在胸前,拉远了与她脑袋的距离,似乎想要得到片刻的安宁。
“哼!”
芮橙橙气呼呼地撇了撇嘴。
“你心疼我一下嘛,做聪明人很累的。”
天生绵软的嗓音搭配着撒娇的腔调,不止引景御侧目,更是让驾驶室的杨漱疑惑。
刚想开口阻止后座的无理取闹,却在后视镜中瞧见景御将手臂搭回扶手。
“嘿嘿!”
芮橙橙心满意足,闭眼贴回他的肩侧。
这画面任谁看了都会匪夷所思的吧?!
先不谈女生,单是景御的表现就足以颠覆杨漱的认知。
为什么?
到底发生什么了?
没等他想明白问题,只见芮橙橙咧起嘴,兴冲冲地从斜挎包里掏出一个物件。
“对啦,你看这是什么?”
眼帘轻抬,景御扫过一眼,未曾开口。
“是你上次落在我这的手帕呀!”
见他目光停留,芮橙橙愈发兴奋,不停抖搂着捏在指间的手帕。
“我洗了整整五遍呢!可香啦!你快闻闻!”
说话间,她伸长手臂,递到景御的鼻尖前挥动着手帕。
浓郁的香甜味道顷刻覆盖浓重的酒气。
但这却使景御的眉心锁紧。
骤然捉住她不断晃动的手腕,倦怠的美眸透出一丝恼意。
“别闹。”
嗓音低沉,他接过手帕,指尖的触感微凉。
四目相接。
空气里含混着清冽的冷香,在闷热的夏夜,属于景御的气息扑面而来。
芮橙橙双唇生热,仿佛硬生生地焊在了一起,难以开口。
本就因醉酒而涨红的脸蛋在此刻尤为滚烫。
沉默半刻。
景御果断放手,合眸躺回宽敞的后座。
但这并不能阻止芮橙橙,她晃了晃他的手臂,有些痴迷道:
“景御,有没有人夸过你的长相?”
视线里,景御身着一袭暗纹西装,双腿交替搭着显得尤其修长,后梳的黑发未经打理,蓬松地垂落额前,徒添了几分温和。
他整个人端坐在车厢后座,一如既往的沉静。
面容即使是在闭目养神下也难掩英气,妥妥的禁欲系帅哥。
别说是芮橙橙了,就算是神仙来了,恐怕也得动一动凡心。
“看在你这么帅的份上,我悄悄告诉你一件事。”
说着,芮橙橙咧嘴一笑,神秘兮兮。
故意压低的嗓音不免勾起杨漱的好奇。
“是关于二少的事么?”
经过上次见面,杨漱已然开始着手调查报社,尤其是身为社长的景霄。
只是目前尚无进展,如果她能再提供有用的信息,无异于扶危济困。
倏然睁开美目,景御先前的疲惫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冷厉。
见二人一本正经地望向自己,车厢的气氛也突然严肃,醉醺醺的芮橙橙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赧然挠头笑起:
“你给我的一万块钱,我花掉了两千……”
“……”
冷凝的气氛透着一丝大大的尴尬。
重新闭合双目小憩,景御不再理睬旁侧传出的动静。
杨漱也意识到芮橙橙喝醉,根本没办法谈正事,索性缄口不言,默默驾驶车辆前往目的地。
“只要发了工资,我立马还给你!对天发誓!”
芮橙橙以为他们在为自己花掉了两千块生气,故而摆出手势对准太阳穴。
“但凡骗你,天打雷劈!”
“轰隆”——
随着闪电而至,车外猛然响起一阵惊雷。
“……”
车内顿时静得出奇。
俗话说得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似是被电闪雷鸣击溃,用来掩饰纠结的外壳碎了满地,芮橙橙吓得连忙坦白:
“其实,我之前骗了你!”
这话无疑牵动了其他二人的情绪。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现于杨漱的脑海。
难道……
“录音的事?”
语气虽是轻描淡写,但杨漱已然从景御收回的手臂中,察觉到些微的怒意。
若是女孩承认故意捏造事实,挑拨兄弟关系,那等待她的恐怕不止丢掉工作这么简单……
“不是,录音的事是真的!”
见景御收回搭在扶手上的胳膊,芮橙橙一把攥住握紧,不停摇头,给予了否定的答案。
“在我坦白之前,你能先告诉我转这一万块的原因嘛?”
看她委委屈屈,和诚恳的态度完全不像撒谎,更何况是在醉了的情况下,景御干脆任由她扯着自己的手臂,严肃开口:
“你不应该拿自己家人的健康说谎。”
这句话直接让芮橙橙怔住,也让杨漱吃了一惊。
原来他看出来了,只是一直没戳破!
芮橙橙张了张嘴,发不出声。
直到又一阵雷声轰隆作响,她彻底心虚。
“对不起嘛,我…我知道这样做不对,但为了博得你的同情,我只能出此下策……”
解释期间,她的脑袋越来越低。
“对天发誓,我拿着你给的一万块过得特别煎熬,我再也不拿我老爸扯谎啦!我错啦,对不起!请您原谅我!”
说着,她面朝身侧的男人连连鞠躬赔罪,散在耳后的发型已然乱成鸡窝。
“你应该对你爸道歉,而不是向我认错。”
睨她一眼,景御声音冷淡。
“我会向老爸道歉的,那一万块钱我也会还给你的!”
芮橙橙疯狂点头。
“你放心吧,只要上个月的工资一发,我补齐立马还你,绝不拖延!”
话音刚落,她意识到哪里不对,立马翻出手机。
“不不不,我现在先还给你八千!到时候再补上两千!”
只是因为醉酒的缘故,她根本没办法拿手指对准聊天框,更点不着转账的按钮。
“等下,我手机今天有点不听话!”
她偏不放弃,恨不得把脸贴在手机上,对着碎了半张的屏幕就是一顿猛戳,几乎成了斗鸡眼。
见她动作滑稽又无厘头,景御轻微叹息,无奈按下她的手机。
“不需要。”
“为什么呀?拿着这笔钱我良心不安,睡不着觉!”
芮橙橙以为景御故意折磨她,连声向他道歉。
“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吧,别折磨我啦,我知道错啦!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轰隆”——
闷雷砸落。
“我坦白!”
醉酒后一改往日性格,芮橙橙当即坐直身子,颇有一种做贼心虚的表现。
然而,景御早已失去兴趣,迟迟未曾给予回应。
“我坦白,其实那天晚上我是故意碰瓷撞到你车上的!”
此言一出,杨漱愣了楞,随后赶忙看了一眼后视镜中的男人。
只见景御抬起眼帘,眉眼微眯。
恰逢车窗外投来大片的阴影,将其错愕之色掩盖。
显而易见,这出乎了他的意料。
“我骗了你,我有罪!”
见他的目光斜睨转来,芮橙橙搓手认错。
车窗外刮起了一阵大风,街道两旁的树影摇曳,一场大雨即将到来。
“以后你可千万别再被我这张无辜的脸给骗啦,其实我心眼超多的!”
见景御看向自己一言不发,芮橙橙反手指向自己。
用这张可爱的娃娃脸扮无辜清纯,让人无法察觉自己内心的想法,这是她从小到大最擅长做的事情。
想当年能进这家报社,还是拖了上任社长的福。
本来当初面试失败,她心灰意冷离开报社,没成想打零工时竟在酒吧发现了上任社长左拥右抱,花天酒地。
这正中她的下怀。
费了些心思搞到上任社长妻子的联系方式与地址,她拿着拍下的视频证据再一次来到报社面试。
事情发展如她预料,上任社长为了不让事情败露最终答应她入职的要求,并承诺只要她不向其妻子揭发,音乐版块的运营小编就会有她的位置。
这件事其他实习生根本不知道,也不可能再有其他人知道。
谁能想到长相人畜无害,看似阳光热情的女生,其实内心藏着几分阴暗的算计呢?
瞥了一眼驾驶座的杨漱,芮橙橙话锋一转:
“司机师傅是不是因为我被开除了?”
想起之前有专门的司机驾驶这辆豪华座驾,她的心底又生出些许愧疚。
瘪了瘪嘴,她瞟向景御,向司机师傅求情:
“对不起,他是无辜的,是我的计划害他丢了工作……”
错愕一闪即逝,窗外斑驳的光影坠入美目摇曳,景御冷冷地注视着身侧满面醉意的女孩。
看他似有探寻之意,芮橙橙垂下脑袋,委屈满满:
“不那样做的话,你怎么可能会注意到我嘛?又怎么给我机会?害得我两条腿到现在都好痛……”
说着,她掀开长裤示意,揉了揉双膝。
红肿的伤口并非捏造,第二天“碰瓷”的时候,甚至在原有的伤口上加重了伤势。
“我为了接近你,要打听你的八卦,还要了解你的经历,连你的行程都要算好时间,这一切就只是为了保住我现在的工作!实习期每个月只有两千块的运营小编工作!”
撂下裤腿,芮橙橙把当初接近景御的计划交了底。
醉醺醺的酒气弥漫车厢尾座,却无法掩盖她涨红面颊下的颓丧。
“值得么?”
一览无余,她的举动景御看在眼里,将眉头皱得很深。
“当然值得啦!现在能找到既喜欢又能挣钱的工作非常不容易的好嘛!可我做到啦,我特别开心!这个月的月底我就要转正啦!六千块呢!”
芮橙橙兴奋地眨了眨眼睛,凑到他的身边用手比着两个六晃了晃,后来干脆把六比作牛角贴在太阳穴前。
“勇敢牛牛,不怕困难!”
说着,她圆溜溜的两颗眼睛眯起,扬起笑脸。
只要让她借着平台发声,分享摇滚,再苦再累她也觉得值!
见景御的脸容在交错的光影中静无波澜,依旧沉默地望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芮橙橙刚刚还洋溢着幸福的唇角倏然垂落。
“可是一想到你随手转账的一万块,是我不吃不喝,拼命努力五个月才能拿到的工资,我突然又不觉得开心了,这个世界好难呀……”
听到车厢后座的女孩尾音轻颤,杨漱往后视镜一瞧,只见女孩吸着鼻子缩在后座,已然泪眼汪汪。
“景总,这…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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