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将尽。
怀秀胆战心惊进了书房,见只有他自己,会稽王顿时眉头一皱。
“宇,宇文公子,他,他,在和蓝宗主相送。”怀秀吞吞吐吐声若蚊蝇。低着头不敢看却又不停翻着眼皮偷瞄。
会稽王闻言眉头皱的更紧了。起身到窗子窥视,苑里的灯火下,一双璧人正低声细语徐徐而行,她时不时的仰脸看他,满天星河似乎都落在了她的眸里,晶亮动人。怀秀说已这样来回相送了好几遍。
回到几案继续忙手里的事,约摸半炷香的光景,会稽王突然将手里的信笺撕了个粉碎,怀秀连忙端着个纸篓子过来,他却将一捧碎纸小心翼翼的放在案上,面上接着露出极浅淡的笑容。
宇文素进来的时候,会稽王正一脸郁闷忧虑,“快快帮本王将这些复原。”
“喔。”见他那样,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坐下就开始动手认真的玩拼图。
“不知是谁,好在都还齐全。”会稽王一本正经地说,怀秀紧贴着墙壁扮演壁虎,不安的直啃手指甲,这王爷怎么像是变了个人。
“准不是人干的,这么碎!”宇文素忍不住嘟囔。会稽王与怀秀同时一怔,怀秀捂着嘴偷笑,会稽王若无其事忙别的。
半个多时辰后。终于将零星碎片拼成一张完整的了,眼睛和脖子也要废了,宇文素欢天喜地请他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
会稽王漫不经心瞥了一眼,“嗯,搁着吧。”说完低头翻文书。
宇文素如梦初醒,整个人瞬间石化,幼稚鬼!怀秀见状赶紧溜之大吉。
“还是不想放你去燕国。”他依然未抬头,甚是倦怠怅然。
“王爷,”仔细端详他的神情,她的愤怒便也烟消云散。没事的,我懂,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会情绪不稳烦躁不安,过去了就好了。
他却有些激动:“你做的已然够多了,本王不要你再去冒险!”
宇文素眼波微漾,无比真诚的说:“于千千万人中有幸遇见,素素不想以后会后悔当时没有拼尽全力。”
如果不知道这段历史也就算了,既然了解就要有些作为才对。于公于私都必须这么做。甚至很庆幸碰到这个乱世,也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一无是处。
而会稽王却越发烦躁:“本王无意千里江山,一生一世足矣。”
“王爷,”
“本王宁愿,宁愿你与蓝曦臣双宿双飞。”他掩饰不住的失落在他微润的眼角小心徘徊。
宇文素一脸坚决,不改初衷:“我答应你,伐赵并燕之后,隐遁山林从此不再过问世事!”希望自己能做到功成身退,且无怨无悔。
“此时不走,以后便不会放你走。”会稽王任性的将她一军。
宇文素乐不可支,调侃道:“如果你是这样的王爷,素素就不用如此苦恼了!”
她喜笑盈盈的小脸,干净澄澈的眼眸,满不在乎的表情,这世上怕是再也找不到这样癫狂又这样让人不厌的人了。
“慎始善终。”她收住笑,正色道:“这些小事交给我,王爷去做大事。迫在眉睫的有两件,第一件,实施科举制度与废除世袭制。”
会稽王惊恐万分!宇文素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接着滔滔不绝:“科举制度一方面可以招纳人才,另一方面就是为了打压门阀士族。这样国家官僚机构的政治才能得到提升。而纨绔子弟没有真才实学便不能坐上高位。务必废除世袭制。任贤使能,能者居之。”
“这将会地动山摇、天崩地裂,甚至改朝换代。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皆有可能。”会稽王坦白说,科举制与世袭制打压的是所有门阀士族,其中也包括司马家与谢安家等等。
“王爷,务必做最坏的打算。想要政出王室,必须彻底整治,才能永绝后患。先科举制,然后杀一儆百,而后废除世袭制。”她纸上谈兵的气势很有感染力,也极其诱人。
“永绝后患?杀一儆百?”会稽王眼里精光一闪,同时很迷茫,一面柔软善良,另一面却如此杀伐果断。
“嗯,作为统治者,必须做到令行禁止、法令严明,否则,指挥不灵、令出不行,还能统治谁?抓住个别坏典型从严处理,就可以达到震慑的效果。”必要时也可拿自己人开刀,比如谢安刘惔,开完再缝合起来亦无不可。
会稽王思忖片刻,似乎很有道理,优胜劣汰适者生存。
“提出科举制之前先部署好其他,尤其是安保问题,以防万一。”她的言外之意会稽王心领神会。
“第二件?”看着她,猜不出还能有什么大事可比大兴科举制与废除世袭制。
“这个呀,”她突然面有诡异的表情,“我了解的一个帝王(朱元璋)他的国家版图很大,那要如何守护疆土呢,他就把很多个皇子分封出去,藩王只拥有一定的军权,并不受律法约束,不需要缴纳赋税。也就是说这些藩王,其实也就是镇守一方的将领。封地里的经济、政治、民生、律法、刑罚等等,都不属于藩王的管理范围内,藩王只负责管理封地里的军队。所以,藩王没有钱发展实力,也就不用担心他们会起兵造反。”
“故?”究竟都是哪里的帝王,为何本王一概不知,而她的言之有物又的确不像是随口胡诌。
“所以,王爷,您得多生,多多益善,还不能由着自己喜好来,这是任务需要。为了国家繁荣富强,有时候是得需要牺牲下自己,再说,这种事情相对来说应该很容易,对吧。”说完抬眸看他,对方正一脸耐人寻味的表情。
“说完了?”他甚是温和的微微一笑。
见他没有发怒,她接着不知死活的八起卦来:“王爷,其实我一直好奇着呢,在我们那里,二十五岁可是正当年,您怎么能就清心寡欲了呢?是不是身子有什么问题?需不需要弄个偏方调理一下?”
“咳,咳咳。”会稽王气血翻涌差点原地没了,简直是奇耻大辱,不由自主声音就高了:“本王身子好的很!”
好就好吧!这么大声吓死人了!那倒是去生二十个小司马给我看看。宇文素满脸不高兴,比他还火大。好一会的沉默之后。
“这两日我想要去京口,去看看思追景仪和西府兵。”还有军功制没说,心想着气氛不对,留着下次吧。
“好。”会稽王顺了顺气。
“王爷,”她迟疑了,这估计又得让他变身,要不要说。
“何事?”见她犹豫,他反而好奇。
“道生,”她硬着头皮,索性说了吧:“我想让道生去云深不知处,想让他在先生和泽芜君身边长大。”
会稽王果然顿住了,不是才刚刚说完让本王去多生,现在就要拐走本王的世子。
“接下来,朝廷要整治,内忧要解决外患要平定,王爷要忙的事情很多,素素想让道生在安全的地方。”她的眼神颇为真挚让人动容。
会稽王看着她,人就是这样奇怪,甚至都不清楚她的底细,但就是愿意信她。好一会儿才开口:“好。你做主。”宇文素欣喜若狂。
“去京口乘船还是马车?”
“泽芜君带我御剑,这样比较快。”她一脸兴奋。
会稽王闻言重新低头翻文书,淡淡说了一句:“勿吵。”宇文素一愣,这症状还真像女生那啥的时候。起身便回了西厢房。
将手里的文书一扔。不止一次觉得,蓝曦臣还是她好像来自另外的世界,那个月朗风清的云深不知处,总觉得是在梦里。甚至觉得有一天,他们会突然消失,世上再没人知道云深不知处,没有姑苏蓝氏,亦没有宇文素,唯独只有他自己记得,很孤独无助的感受。
建康。桓温府邸。
“务必掌握西府兵的所有情报,最强的一支军队必须在自己手里。”桓温蠢蠢欲动。
“大人,这西府兵的官员好像不是编制人员,打探不到情报啊。”
“是人总有弱点,投其所好,予以所需,就没有得不到的东西。”
“是。”
建康。外来使臣行馆。
“明日回程。该知道的都清楚了?”慕容儁问身边那人。
“世子放心。”
“宇文逸豆归,宇文素,有趣。”
“这宇文部落才被赶往大漠,这边就出来个宇文素,却又偏偏要与我燕国为敌,会不会是有人故弄玄虚?”
“兵不厌诈。或许,就是宇文逸豆归失踪的女儿也不一定?”
“抓来扒了衣服一看就知道了。”
“胡闹!这也是堂堂大将军说的话?”
“嘿嘿,听被俘的奴仆说那女儿腰上有一个像鱼一样的胎记。”
“消息放出去,自然有人会去核实。派人跟着,小心行踪,暴露了就不用活着回来。”
“是。”
“要说这晋人的东西就是精细,一个喝水的器皿都能如此雅致。”慕容儁把玩着手里的茶盅,语气悠悠,“建康,是个好地方。再来,就是本世子兵临城下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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