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宇文素内心惶惧至极,身边只有那钦,而那钦却醉了酒,温宁又蹲守在城门,虽说随召即到,总要用些时候。府里的守卫也只是会些拳脚功夫的普通人。心里直骂自己思虑不周。
会稽王神情自若,带着浅浅的笑意温柔的看着她,与他四目相投,宇文素慌乱的那颗心终于渐渐安定下来。
“王爷,”她的这一声轻唤犹如梦中呓语,极轻极远,却让人动摇心神。
会稽王握着她手的手微微用力,柔声问:“怕么?”
宇文素呆了一下,继而轻轻晃了下脑袋。
会稽王眼里的笑意更甚。两人就这样相互凝视着。盏灯不知何时熄灭了,淡淡的月光照在雪白的窗纸上,也照进屋子里,两人周身均是一片朦胧的黑暗。
很多很多年以后,会稽王仍清晰的记得当时的月色,以及那人那双令他魂牵梦萦的眼眸。
会稽王略微偏过头,映着月光,他的眼睛竟有些熠熠生辉,即便是在黑暗中,在如此境地,仍闪耀着与生俱来的高不可攀的清华之气。
宇文素不禁有些精神恍惚,自己一心想要守护的人原来竟如此强大,波澜不惊,甚至无畏生死。
“王爷,”这一声更像是洞悉一切之后的喃喃自语,尽管语气里尽是欢慰之情,却仍是她无意识的一个行为罢了。
会稽王不觉失笑,见她语音温柔妙目流盼,心里陡地生出万般怜爱来,不无心疼的问道:“整晚,这已是第几遍了?”
宇文素一怔,仿佛瞬间醒了过来,连忙往后退了一步,想要挣开他的手,会稽王从容的向前进了一步,且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放。
“王爷!”宇文素顿时花容失色。
会稽王一改玩世不恭的表情,并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接着拥着宇文素躲进月光照不到的黑暗角落。
须臾间,数条黑影出现在院子里,然后往屋子一步步逼近,那脚步极轻,几乎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而每条黑影手里都持着一柄寒光隐隐的利刃,人未近身,那股森寒的剑气已直扑过来,似是整个屋子都已被剑气所笼罩。
宇文素寒毛直竖,手心早已沁出冷汗,糟了,由于之前天气炎热,又想着城里安全,便没有再随身携带信号弹。心念一转,也许王爷身上有,想着伸手在会稽王胸前抹了抹,似乎触摸到他的衣里的确藏有物件,心里暗喜,小手便直接探入了他衣襟的夹层里面。
会稽王心跳狂乱,一时未明其意,还以为宇文素在报复他方才的‘乘人之危’,连忙伸出另一只手按住她那只‘不老实’的小手,死死按在自己怀里。
宇文素感觉到他怦怦的心跳,仿佛石落天惊般,立时有些微妙的尴尬,原来,他想偏了,却又不能言明直说。于是她踮起脚尖想要耳语知会他。
而就在这一瞬间,会稽王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好吧,生死关头,若能偷得片刻欢愉……再说那人既然如此主动,弹指间给自己几次洗脑。
“信号弹。”宇文素在他耳畔用一种比猫更狡黠更诡异的声音道明意图。
会稽王紧绷的身体倏然松弛下来,他寒星般的眼睛里似是微微透着一股愤怒。
宇文素胆战心惊,无奈两只手都被他抓着没办法动弹。
“怎会一个人都没有?”数条黑影中有人低声说话。
“莫要出声。”另一人沉声喝止,听这气势似乎是这些人的头领。
宇文素与会稽王屏住呼吸,瞪着眼睛凝视着彼此。
‘王爷,你放手我好吹骨哨。’宇文素眨了眨眼睫,期望会稽王能够明白她的想法。
她眼里的期盼热切而动人,会稽王瞧的痴了,不知不觉间松开了手,宇文素两手飞快掏出骨哨轻轻呼气,但闻一声高亢的鹰唳赫然响起,尖啸声穿云裂石直击人的灵魂深处。
入侵者皆悚然心惊,到底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只一下便自恢复镇定,接着几柄利刃犹如闪电般直刺宇文素与会稽王的藏身处。
就在此时,一条黑影由天而降,只见剑花错落,这黑影像条游鱼般裹携着几道寒光滑向院中。然后是很劲急的衣袂带风之声,顷刻间,屋子里又只剩下宇文素与会稽王二人。
“是你!”其中一人在看到那钦时显得很是诧异,倏地顿住身形,其余人不得不跟着也停下攻势。宇文素听出这说话之人正是方才在屋子里说‘莫要出声’的那个人,应该也是这些人的头领。
那钦迎风而立,手里一支墨笛乌黑晶亮。眼神掠过,这些人个个锦衣蒙面,一时竟也无法认得究竟是谁,且个个目中神光都极充足,说明皆是内功修为极高之人,并不是一般的杀手。
那钦不由暗暗担忧,单凭自己最多能应对三五个人,而对方却有十二人。魔鬼之刃须得怒气爆满方可召唤亡灵骑士,心念至此,暗中将劲力贯注在手臂上。
但见他手里乌黑晶亮的墨笛起初微微泛起红光,只是这光忽明忽暗,那钦再凝注全力,那光似是比开始时亮了许多。
“你又何必如此?”方才那人又开口说话。
那钦陡地收回手,淡淡而笑道:“诸位,又为何如此?”他背负在身后的手因为凝力过度微微颤抖,旁人看不见,宇文素与会稽王却看的清清楚楚。
那钦怕是会有危险,宇文素正要去会稽王身上搜寻信号弹,一枚信号弹已于空中绽放。
“又何必多此一举,我等既然能够来此,只能说明早已断了你们的所有退路。”那为首之人冷冷道。
宇文素与会稽王眼光相触,是了,如此明目张胆,定是有什么绊住了鬼骑。甚至有人喧声隐隐如雷传来。只是他们没有想到那钦会在此处。宇文素恍然发现,他们的目标也许是王爷。
想着两只手便越过会稽王的腰部落在他的后背,会稽王没有让她任意妄为,而是往后退了一下,却终是慢了半拍,到底被她拿去了。不得不感叹彼此的心意登通。
会稽王都未及制止,宇文素已手执白玉折扇,步履从容优雅的踱步至门前廊下,朗朗而道:“凉风有信,秋月无边……如此星辰如此夜,诸位倒是甚有雅兴。”
所有人的目光皆看向这个眉目俊朗的白衣少年,那种不假做作的傲慢,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轻笑,以及高高在上的姿态,尤其是她极轻极缓的摇着手里的白玉折扇,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华贵气派。
为首之人往前走了一步,问道:“你就是会稽王?”
宇文素不惊不慌,慢条斯理道:“是又如何?”
那人道:“如若你当真是会稽王,那就屈尊跟我等走一趟。”
那钦倏地一晃到宇文素身边,眼底满是迷惘不解,但又十分笃定她定是有计划。宇文素几乎没有正眼看他。
“去何处?”宇文素甚是坦然。
那人道:“去了自然就知道。”
宇文素将折扇一收,朗声道:“好。”
众人皆是一愣,没想到她会如此爽快。宇文素之所以如此,只因她认为这也许是能够全身而退的唯一办法。
“慢着!”会稽王从屋里走了出来,长身玉立在宇文素身旁。
其余人亦是一愣,这霞姿月韵不可向迩的王者贵气,似乎比之方才那位亦毫不逊色,甚至犹有过之。众人的眼神在二人身上来回打量,不禁竟都看得呆了。
“你又是谁?”为首之人问道。
会稽王目光冷峻,语声冷峻,冷冷道:“放肆!”
众人一片哗然,这气势,恐怕才是会稽王吧。宇文素淡定的又将折扇打开,轻轻扇了几下。她那不可一世的模样,甚至也没有看会稽王半眼。
“你二人,究竟谁才是会稽王?”那人剑锋直指着宇文素与会稽王。那钦迎上前去。
“你莫要轻举妄动,不然,他二人中必有一人会命丧当场。”那人道。
那钦停住脚步,眼角的肌肉微微抽动,他很清楚,自己根本没有把握能够保护好宇文素与会稽王两个人。
宇文素与会稽王亦是悚然动容。
双方默然良久,会稽王缓缓道:“本王跟你们去。”说着缓缓往那群人移步。
宇文素飞快挡在他身前,冷笑道:“一群蠢货,连真假都分不清居然还跑出来学人家□□,不如用根面条上吊死去吧!”
那钦僵硬的侧过脸,看着宇文素,她的脸上全无半分火气,只有鄙夷和不屑。
其余人更是不懂□□是什么意思,再说面条又怎么能上吊,但从她的脸色不难判断出这些定然不是什么好话。
会稽王看着她,简直啼笑皆非。
“那就两个都带走。”为首之人忽然说道。
宇文素三人心惊。
“果然是蠢货的办法。”宇文素冷笑一声。
“那你就证明自己是会稽王。”为首之人沉声道。
“你那两只眼难道是留着吃饭用的不成?”宇文素极轻极缓的摇着折扇。
“你!”为首之人怒不可遏,如果不是忌讳那个手里有魔鬼之刃的人,早就下手杀之了。
“老大,那扇子上好像是道万二字。”其中一人小声说。
为首之人愤愤的问:“那又如何?”
另一人道:“会稽王司马昱,字道万。”
“你,走!”为首之人冲宇文素一挥手。
宇文素正欲迈步,就听会稽王朗声而笑道:“果然够蠢。”
众人……
会稽王问道:“是不是谁拿了本王的折扇谁便是会稽王?”
“老大,眼下可如何是好?”另一人问。
为首之人瞪着一双愤恨的眼睛,似在思忖,片刻后冷冷道:“去一个,比死一个或是死三个要强的多,奉劝三位务必想清楚。”
宇文素心念数转,连忙说道:“本王这位爱妾任性的很,待本王好生哄哄他,诸位稍等。”
就在众人的目定口呆中,宇文素拽着会稽王进了屋里。
“王爷,您信素素么?”宇文素眉心微蹙,泪水莹然。比起跟他们去不知道的那个地方,她更怕会稽王会遭遇不测。
会稽王心里一痛,道:“本王宁愿去死也定不会让你去。”而任谁都知道,眼下的情况并不允许他做出这种承诺,死了只能是白死,并没有任何意义,也改变不了什么。他自己亦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宇文素急声道:“相信我,我们谁都不会死,但是,只有让我去才可以。”
会稽王道:“素素,”
宇文素含泪而笑道:“王爷,素素几时骗过您。”
会稽王将她往怀里一搂,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这一步。世上还有什么能比无能为力更让人生不如死的么。
宇文素两手颤抖着缓缓抬起,有那么一会儿停在半空中,然后终于落在了他的背上。
经过那钦身边,宇文素朝他笑了一下,那眼里的情绪甚是复杂,归结成一句就是:照顾好他。
那钦目光尽赤,暗自凝力,墨笛红光闪现,却始终没能变成魔鬼之刃,他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人掳走。
月色仍然朦胧,星河依旧遥远。一尝再尝,不得不承认,相见欢是杯毒酒,饮者,肝肠寸断。
会稽王只觉得气血上涌,强忍着那股冲势,却终究让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那种撕心裂肺的疼让他的人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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