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不安的李滢溪去吕家见吕雪莹。
她对李妩有所了解,晓得李妩一旦起疑心,势必是要做点儿什么的。
但吕雪莹本不必被牵扯进这些事情里面。
若非她在李妩面前提起,李妩显见不曾怀疑到吕雪莹身上。
李滢溪便有些歉疚。
来吕家是想提醒吕雪莹近来小心一些,别着李妩的道。
只是她在长公主府与李妩之间的谈话没有办法直白告诉吕雪莹。
见到吕雪莹以后,李滢溪也提醒得委婉含蓄。
“皇姐正为昨日遇刺之事闹心。”
“这会儿瞧谁都像有嫌疑,怀疑你也怀疑我,叫人头疼。”
吕雪莹对李滢溪也有信任。
她知道,身为云安郡主的李滢溪对李妩这位平阳长公主是一直都不喜的。
李滢溪不可能帮着李妩来诓骗她。
多半是李滢溪或有意或无意从李妩口中听闻一些关乎她的话,才会专程赶来知会她、让她小心。
李妩当真这么快便怀疑到她的身上来了?
若无证据,想也不能对她做什么,何况不可能有证据。
吕雪莹平心静气,配合李滢溪的话微拧着眉,语声里透出无奈:“长公主殿下遇到那样的事,确实叫人挂心,也知道殿下定心中不快。可若乱怀疑便叫人无措了,凡事总归是要讲究证据的。”
“幸得身正不怕影子斜。”
吕雪莹贴心执壶为李滢溪斟茶,“我虽心中无畏,但也多谢郡主挂怀。”
李滢溪听着吕雪莹的话,发现她没明白。
想一想,李滢溪轻叹一气:“论起来自然是这个理,只是……”
她抬眼去看吕雪莹。
停顿过几息时间,李滢溪将声音压得极低,问道:“可记得大皇子妃小产那一桩事?”
吕雪莹一怔。
经由李滢溪的提醒,她慢慢回想起来了。
那时大皇子与大皇子妃尚未出事。
虽然李妩和大皇子非一母同胞的兄妹,但与大皇子、大皇子妃皆关系极好。
李妩及笄那年,大皇子妃有喜,眼见皇长孙便要出生。
然而在大皇子妃快要六个月身孕时,变故横生,大皇子妃小产,险些一尸两命,那个已成形的孩子没有保住。
后来的一些事便只是道听途说。
吕雪莹听闻,当时大皇子妃小产的消息传到李妩那儿,李妩怀疑是有人故意陷害大皇子妃,纵无证据,一样将大皇子妃宫中的宫人一一关押起来严刑拷打。
那日先帝恰巧亲自送太皇太后去行宫休养,不在宫中。
谁也拦不住李妩,而李妩也当真靠这般狠辣手段查到一些线索,把暗中下毒谋害大皇子妃的人查出来了。
据传那两日李妩那处宫殿外鲜血横流,哀声四起。
皆为她拷问宫人所致。
吕雪莹没有亲眼见过那般场景。
可光想一想便寒毛直竖,而真相恐怕比她听说的这些更为可怖。
眼前仿佛闪过那些血肉模糊的画面,吕雪莹端着茶盏的手轻颤一颤,不觉咬了一下唇。
李滢溪一样回想起这桩事。
只是与吕雪莹不同,她如今想起大皇子妃遭人陷害以致小产的事,心底生出的是懊恼与沮丧。那会儿她人在病中,又年纪小,听说以后更多是害怕。大皇子妃对她也很好,她心疼大皇子妃的遭遇,却不可能做到如李妩一般凭借雷霆手段查出谋害大皇子妃的人。
但她本也该为大皇子妃做些什么的。
李滢溪想着这些,禁不住出神,忘记自己正当和吕雪莹在一处。
悄悄去看李滢溪却见她呆呆愣愣坐在那里,吕雪莹暗暗深吸一口气,稳住杂乱的心绪。
她告诉自己不必自乱阵脚。
李妩敢对宫人严刑拷打,却不可能对她那样。
说到底她身份尊贵,她是吕家的千金,有一位身为宰相的祖父。
再任性妄为,李妩也应当有所顾忌。
吕雪莹捏紧衣袖的手指松开,定一定心神,对李滢溪道:“陛下既下令要彻查,想来长公主殿下不会冲动。”
亦是不愿继续与李滢溪聊这些叫人心慌的事。
吕雪莹转而招呼她喝茶,又请李滢溪品尝厨房新做的点心,说起京城里一些别的闲谈。
送走李滢溪,问过底下的人,知哥哥吕璋在家,心中惴惴的吕雪莹寻过去。
她担忧问:“若当真怀疑到我身上,哥哥,这如何是好?”
吕璋自认为不必担心。偏妹妹放心不下,故而他道:“妹妹无须这样自己吓唬自己的,郡主提醒你小心,不见得长公主便要针对你。倘若长公主日后当真无故对你发难,总归是你有理,且那个时候,我也定会保护你,不会让你有事的。”
吕雪莹看着吕璋胸有成竹的模样,点一点头。
“多谢哥哥。”
有了吕璋的承诺,吕雪莹不再害怕。
吕璋看着时时惶恐不安的妹妹,也暗自思忖起这件事来。
兄妹两个一时间心思各异。
……
那一日落在李妩手上的人没有意外个个皆是什么也审问不出来。
他们拿钱办事,只知目标乃一个戴帷帽、穿红衣的小娘子,全然不清楚究竟何人指使。
没有证据,同样没有任何线索。
如同李妩所预料的那样,这件事到这里便没办法查下去了。
索性把事情闹大也并不是为着这个。
在借李滢溪让吕雪莹知道她被怀疑上之后,李妩时不时出现在吕雪莹面前。
吕雪莹在府中,李妩便上吕家,别的什么都不做,让吕雪莹陪她喝上一盏、两盏茶便离开。吕雪莹出门,无论她在茶楼听书、在铺子里买胭脂水粉、挑选首饰,李妩随时都可能出现。那种感觉便仿佛阴魂不散,叫人无计可施又无法摆脱。
起初吕雪莹十分镇静。
毕竟李妩瞧着确实不敢随便伤害她。
可未消数日,这般被人时时刻刻盯着的感觉便令吕雪莹倍感折磨。
乃至梦中也似看见李妩,那一双眸子含着阴森森的笑,站在远处永远一动不动盯住她。
吕雪莹夜里变得难以安眠。
几次三番深夜惊醒,有时甚至梦见李妩严刑逼供的场景,醒来迟迟不敢睡。
她深深领教到李妩的无耻与无赖。
偏生这会儿若轻举妄动,极容易被李妩抓到把柄,叫李妩得逞。
吕雪莹一面深受其扰一面努力自我安抚,方知李滢溪前些日子为何那般小心翼翼提醒。
现下是连后悔招惹上这尊大佛也没有余地了。
夜里不得安眠,白日也不论待在府里或出门皆禁不住提心吊胆。
可李妩没有伤害过她,想哭诉也无门路。
这一边吕雪莹煎熬又折磨,那一边李妩正在准备带婉婉去行宫迎太皇太后与皇太后回宫的事宜。
中秋将至,且她此前离京多年,是该聚在一起吃个团圆饭。
“皇兄,让贺大人护送我去吧。”
临华殿内、龙案前,李妩笑吟吟地看着李深,提议道。
李深合上手中的奏折,抬头看一看李妩:“贺大人又非武将,如何护送你去行宫?便让奚将军陪你去,母后原也颇为喜欢他,见到他一定高兴。”
李妩但笑,一双眸子看着自己皇兄。
李深却不看她,放下手里的奏折又取过另一份,不疾不徐打开。
“贺大人正在生我的气。”
李妩说,“皇兄,你不帮我,我怎么得贺大人原谅?”
在城郊被贺知余沉声质问的那一日。
后来她让清芷去宣平侯府请贺知余,贺知余来了,却显然怒意未消。
放贺知余离开是因为没必要哄。
但,她知道他在生气,也知道他为何会生气。
如同那一日,她把他扔在长街,如同三年前,她把他扔在京城。如同他担心她有事,为自己的疏忽心生歉意,对她说抱歉,如同明明分开多年,再见她却无法心如止水……她明白他为何态度转变。
至此,她也看得分明。
贺知余而今对她,或怨,或恨,或残存几分当年的爱意,除此之外,想来便余下一种执念。
她愿意帮他消除这种执念。
到得那时,贺知余大约会真正明白他并不是非她不可。
“皇兄,你得帮我。”
李妩真诚看着李深,“我当真不会欺负他。”
李深瞥一眼李妩,反问道:“因为婉婉是你和他的孩子?”
李妩笑:“只要贺大人愿意认。”
“让奚将军陪你去。”李深不松口。
李妩无奈看着他。
大太监这会儿躬身入得殿内禀话:“陛下,贺大人来了。”
李妩轻笑,李深又瞥她一眼,吩咐让贺知余进来以后,李深对李妩道:“你自己同他说。”
“好。”
李妩也不拒绝,微笑颔首。
未几时,贺知余缓步进来临华殿。
他注意到候在殿外的清芷,也从陈公公口中得知李妩在,看见她便不意外。
贺知余面色平静上前与李深和李妩行礼请安。
李深与他免礼,贺知余谢了恩,又听李妩对他说:“贺大人,中秋将至,太后娘娘要回宫过节,须得有人去行宫相迎,这份差事,不知贺大人愿不愿意应下?”
只提去恭迎皇太后,不提自己也会同去。
贺知余却猜到李妩会去,她回京之后,尚未与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请安,李婉也未叩见过皇祖母与曾祖母。
愿不愿意去?
于公,这是他身为臣子的本分,于私,他愿意与她同行。
但不愿意像这样轻易答应。
贺知余微微低头,正正经经的语气说:“恭迎太后娘娘回宫,乃一桩喜事,微臣本不该推辞。只护送之事,微臣多有生疏,或许奚大将军更能胜任此事。”
李深听言,笑看李妩。
李妩望向言语推辞的贺知余,又扭过头去看李深:“皇兄,还是让凌公子陪我去罢。”
李深挑了下眉。
站在下首处的贺知余,似平静的面容下,眉心跳了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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